“喂,起來……”
“唔?”
“……快起來!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槍口都已經按在腦門上了!”
“??!”
伴隨著翻身,周圍的雜物箱櫃依次被手腳撞擊,紛紛跌落,噼裡啪啦的聲音接連響起,夏儂毫無防備地從吊牀上跌下來,面朝地摔了個狗吃屎。
“哎呀……”少年揉著被壓得紅腫的鼻子,雙手撐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直起身後他首先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隨即眼前發黑,只依稀看到一個高大模糊的黑影立在跟前,還披了件殘破不堪的斗篷。
“你……誰???”夏儂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再一看,嚇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啊——”
一雙乾癟的手及時按在他的嘴上,堵住所有的尖叫聲,一時間,兩個黑洞洞的大眼眶與孩子滿是驚恐的大眼睛對個正著,夏儂清楚地看到了面前之人的五官。這哪裡是個人啊,分明是個餓死鬼,乾屍。
面部乾癟到只剩下骨頭,眼眶深不見底,經歲月蠶食後零星的皮肉吊在骨頭上,發黃的枯牙上下開合,一股鹹腥的海水味道撲面而來,就像閹過的沙丁魚。夏儂忍住胃裡的不適和即將破眶而出的眼淚,顫抖著往後退。
“你、你別別吃我,我沒有幾斤肉的!”
“笨蛋!”枯骨俯視著跌坐在地的少年,還沒落盡的眉毛往下一壓,齒間發出咯咯咯的聲音,手裡拄著的木杖在地上敲了又敲,“你好好看看四周!搞清楚你現在的處境!”
夏儂被它這一提醒,才反應過來到自己身處在一個完勝陌生的地方,天花板和地面搖晃不止,房間四面封閉,堆滿了雜物和木頭箱子,左手邊的牆上有一個小閥門,隱約有吆喝聲和管風琴的樂音從外面傳來。夏儂穩住自己的呼吸,靜靜聆聽這四周的動靜,波浪的翻涌聲被加倍放大,整個世界隨著航船的搖擺而旋轉,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
“這是什麼地方,我、我是怎麼上來的?“
“終於反應過來了?連自己被誘拐了都不知道,你怎麼還是這麼笨?“
“你說什麼!”夏儂仰頭瞪回去,可一對上那張乾癟的臉,氣焰頓時又消了下去,“鬼、鬼、有鬼……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爲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我什麼都不知道……”
“唉。”骷髏人扭過頭,輕聲嘆氣,揚起一隻手按在夏儂的腦袋上,狠狠地往下壓,“聽好了,你是被人抓到這裡來的,那些人都是盜賊、人販子,你想被賣到荒島上做一輩子苦力嗎?”
夏儂忍住來自頭頂的痛感,可憐巴巴地搖頭。
“好?!摈俭t人鬆開他,用咯咯作響的手抄起一隻木棍,揚手一甩,木棍正中閥門上的把手,“咿呀”一聲後,閥門晃悠悠地向外打開了。
夏儂爬到門邊擠身朝外看,閥門後是一條長長的走道,終點處分了兩條岔道,吆喝聲就是從走廊盡頭的某處傳來的,枯骨邁著不穩的步子走到門邊,指著走廊對夏儂說:“現在我們要從這裡逃出去,你必須要按照我說的做,現在,先在這個船艙裡給自己找一件趁手的武器?!?
枯骨附身翻找工具,一時間鍋碗瓢盆滿天飛,船艙被翻弄得一片雜亂,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隻鐵扳手是夏儂拿得動的?!澳阆饶弥@個。還有,我叫威爾,我……”
一回頭,那孩子早已不見蹤影。
“媽的!”
夏儂趁著枯骨回身忙碌的空擋,毫不猶豫地飛身溜出門去,他來不及想太多,去哪裡都好,只要能離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遠一點就夠了,他從沒見過這麼邪門的玩意兒,要不是他意志力強些,不然早就被嚇死了。
夏儂瘋狂地往外跑,跑到氣喘吁吁時纔敢回頭一看,發現那個鬼東西沒有跟上來,這才鬆了口氣。
逃跑的時候他沒有來得及想清楚緣由,暫不說那隻鬼東西是什麼,而今的問題是,自己是如何被拐到一艘陌生的船上來的?夏儂冷靜下來想了想,他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是自己仰躺在房間的牀上數綿羊,那天早晨有許多航船入港,酒館裡來了很多客人,他一直忙到大半夜才歇下,沾了枕頭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那一覺他睡得很沉,連夢也沒做。
這時,前方吵鬧的船艙裡傳來幾聲怒喝,屋裡的火光把走道盡頭照亮,人影投射在發光的牆上,來來往往,看上去人還不少。想到船艙裡有活人,夏儂便顧不上太多,他立刻貼在牆邊,偷偷朝裡張望。
船艙裡擠滿了人,掛著火把的屋子裡擺放著五六張圓桌,三十幾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正分散坐在圓桌邊喝酒,酒桌上撒滿撲克和砝碼,每張桌子中央都有一把六輪火槍,槍口還冒著煙。這羣人面相粗野,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傷疤,刀槍棍棒一類的武器被閒置在牆邊,和累成山的酒桶放在一起,兵器在火光映照的之下還看出些未乾的血跡,屋子裡滿是刺鼻的酒味。
夏儂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卻也知道這羣人來者不善,粗野的裝束和談吐,不離手的兵器,還有慣常的死亡輪盤遊戲,毫無疑問,他們是海盜。
“這一把不算!我再加十塊金幣!”
“就你這樣的蠢貨再來十把都贏不了!”
“沒酒了沒酒了!肥豬,再去搬兩桶酒來!快點!”
“奶奶的,竟敢使喚老子……”
伴隨著咒罵聲,一個胖子從屋子裡走了出來,夏儂躲閃不及,和對方撞了個正著,胖子巨大的啤酒肚將他狠狠彈了出去,夏儂一頭撞在牆上,後腦陣陣作痛,頓時頭昏眼花。
“?。俊贝笈肿雍芸毂阕⒁獾竭@個被自己撞飛出去的小東西,兩眼一瞪,連忙衝屋裡大喊:“來人哪,那小子逃出來了!快抓住他!”
吃喝正歡的海盜們被他這大嗓門一吼,全都站了起來,抄起武器往外走,夏儂心想不妙,掉頭便跑,身後的胖子醉的不輕,再加上身子笨重,一時跑不及,只好站在門邊指著他的背影對同伴們嚷嚷:“他往那邊跑了!那邊!快逮住他!”
接踵而至的腳步聲和叫罵聲越來越大,時不時還有斧頭和匕首從後面投擲過來,夏儂鬼哭狼嚎地喊著,躲得狼狽不堪,好在那羣酒鬼海盜看似人高馬大,速度卻也不是很快,夏儂在船艙裡逃竄了很久,就在他以爲自己將要看到曙光的時候,後領忽然被一隻半路伸出的手提了起來,緊接著雙腳離地,上下沒有著落。
“怎麼回事!”
“船、船長!”
海盜們一看到半路殺出的男人,都紛紛停了下來,後面停不及的人和前面已經停住的人撞到了一起,罵喊聲不斷,端著槍的、舉著刀的都紛紛把武器收了起來,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仰頭看著眼前的人。
夏儂在半空挪不了身,他很好奇到底是什麼人能把他們嚇成這樣,他努力扭頭一看,再次被嚇了一跳。
這位海盜船長的外貌比普通的海盜要可怕許多,兩米出頭的個子,下巴上長滿糾結的黑鬍子,手臂比尋常人的大腿還要粗,一雙牛眼如銅鈴一般大,劃滿刀疤的臉猙獰如惡鬼,僅僅是四目相對就讓人害怕。
“怎麼回事!是誰讓他跑出來的!”
海盜船長張口一吼,面前一干人都被震得後退一步,夏儂更是耳膜作痛,但是身體卻不由得自己擺佈,只能懸在半空無辜地遮住耳朵。
他總算是想起來了,這個大鬍子他早晨才見過。
…
彼時晨光未現,海平面上只有淺淺的紅霞,王國的海港上卻已經熱鬧起來了,商船、航船、貨船,數之不盡,碼頭上人來人往,水手們的吆喝聲就算是隔了兩條街都能聽得很清楚。
酒館照例在早晨六點開張,這個時候店裡的夥計們都有些沒精打采,沒有客人光臨,幹起活來便是慢悠悠的。夏儂想起,那個時候自己正倚在門廊上打盹,有一夥人便風風火火地從港口的方向走過來,懷裡揣著武器,嗓門很大,其中領頭的那個男人是他從沒見過的高大兇狠,那羣人走到酒館門前,連招呼也不打,領頭的大鬍子便擡腳一踹,單薄的木門瞬間就成了碎片,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
“老闆!快拿酒來!”大鬍子衝門裡一聲大吼,立刻把櫃檯後面昏昏欲睡的老闆嚇醒,老闆驚魂未定,擡手招呼夥計到酒窖裡擡酒,夏儂也被使喚著端茶倒水。一時間,酒館裡充斥著這羣人粗魯的笑聲,大家都知道他們來路有詭,卻沒有一個人敢問。
就在夏儂把酒瓶搬上桌子的時候,正是這個大鬍子,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力氣大得幾乎能把他的腕骨捏碎。
夏儂嚇了一跳,動也不敢動。
大鬍子瞇起眼睛打量起他,半晌才慢慢將手鬆開,眼睛裡卻依然閃爍著懷疑的光,從頭到尾都盯著他不放,還時不時給手下們甩去一個危險的眼色。
現在想來,恐怕自己被綁架上船是這羣海盜早就預謀好的,那隻怪物說得對。
“?。 ?
夏儂被大鬍子隨手一扔,立即飛出去十幾米遠,跌進了走道盡頭的木箱堆裡,幾隻大木箱被他壓碎,木屑撒了一地,夏儂被這麼一撞,眼前又開始冒星星。
海盜們把他丟回了之前的貨艙裡,原本不大的船艙中站了十幾個兇神惡煞的男人,將夏儂團團圍住,爲首的大鬍子接過下屬遞來的火槍,上膛以後毫不猶豫地抵在少年的額頭上。
“說,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什麼……”夏儂揉著後腦,眼睛直直地盯著腦門上的槍口,“我醒來以後就發現自己躺在這個地方了,什麼逃不逃的,不是你們把我抓來的嗎?”
“跟老子裝蒜??。 贝篝E子把槍口一晃,一槍打在夏儂身後的木箱上,一瞬間木屑四濺,回想那子彈的路徑,距離他的太陽穴也不過兩個手指的寬度。
“船長,船長,不要生氣。”
一個男人擠了過來,按下大鬍子的槍口,咧著嘴哈哈哈地笑了幾聲。“這孩子,笨得很,讓我來問他?!?
男人戴著一頂羽毛帽,身材又高又瘦,雙頰乾癟,雙眼凹陷,與大鬍子一比那又是另外一種恐怖。男人來到夏儂跟前蹲下,一雙無光的細眼忽然間瞪大,伸手猛地掐住他的脖子,盯著他的眼睛沉聲質問道:“船長問你話呢,你是怎麼解開了繩子,又是怎麼從上鎖的棺材裡逃出來的?”
“棺材?”夏儂愣住了。
男子目光一瞥,示意他看向船艙的角落,夏儂回頭一看,果然在一堆雜貨深處看到一個又大又黑的箱子,材質和普通木頭箱子不一樣,仔細一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口棺材,棺材板上還刻著複雜的圖樣。
“你們、你們居然把我關進棺材裡?那個鬼東西不會也是從棺材裡出來的吧?你們瘋了嗎?”
“什麼鬼東西!”男人掐住他脖子的手更用力了些,聲音也變得尖利刺耳起來。
“啊……是幹……乾屍,會說話的乾屍……”
站在後面的大鬍子一聽,立刻揚手喊道:“把棺材打開!”
幾名海盜圍攏上去開鎖撬棺材,原本這棺材就是上了鎖的,而且還是一把鐵造的大鎖,棺材板也必須幾人合力才能擡動。大胖子從人羣裡擠出來,喊了聲“交給我了”,便跑上去抗住了棺材板的一邊,與另外三個海盜一起使力,慢慢將棺材板擡了起來。
大鬍子走到棺材邊低頭一看,眉頭皺得死緊。
“屍體還在裡面!那小子在撒謊!什麼乾屍說話……”大鬍子把槍口一轉,再次對準夏儂的腦門,“你再不說實話,我就把你的腦袋給崩了!”
胖子在一旁吃力地問道:“船長,棺材板能放下來了不?太重啦……”
“舉著!”
“可我們舉不動……”
“船長,先別急,我再問問他?!备邆€子鬆開掐住夏儂脖子的手,改去掐他的胳膊,讓袖口滑落,露出胳膊肘下一塊奇怪的傷疤。
那道傷疤差不多有掌心那麼大,呈青白色,在火光下微微發亮,因爲平時看不到,夏儂也並不太注意到它。
“說!這是什麼?”
“……老闆說……是胎記,我也不知道,從記事起就有這個疤了?!?
“狗屁!誰家胎記長成這樣!”
“我真的不知道!”
“船長,這小子說他不知道啊……您看,這棺材板可以放……”
“閉嘴,舉著!”
“是、是……”
高個子指著夏儂胳膊下的傷疤,悠悠說道:“你不知道,那我們來告訴你,只有和海神接觸過的人,纔會留下這個疤?!?
“海神?”
“西海的海神!連這個都不知道。”大鬍子白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地圖,用火槍壓著,放在一隻木箱上?!皫讉€月來,王者號一直在搜尋海神的蹤跡,好不容易纔找到你這麼個臭小子!你手上的印記一定是海神留下來的,少跟老子裝糊塗,快說!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見過它?”
夏儂滿臉困惑:“我沒有見過海神,連聽都沒聽說過,老闆說這是胎記就是胎記。”
高個子問:“既然是胎記,那你家裡其他人有沒有,???”
“我沒有家人,我是在遇到船難後被人救回來的,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
“胡說八道!”
高個子擡腿在他的肚子上踩了一腳,不耐煩地大罵:“再不說實話,就先卸了你兩條腿!”
夏儂捂著肚子大叫起來,“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個酒館跑腿的,你們放我回去吧,我明天還要去碼頭卸貨,去晚了工錢就沒了!”
高個子沉默片刻,看向大鬍子:“船長,依我看……他不像在撒謊?!?
大鬍子將火槍對準夏儂,飛快按下扳機,子彈從夏儂的發間穿過去,打碎他身後的木頭,連帶頭頂的幾縷髮絲也被燒成了灰。
大鬍子收起火槍,命令下屬道:“這事有點邪門,今晚派幾個人守在門口,不能再讓這小子跑了!其餘的明天再說!”
“哎哎,船長。”高個子應聲,輕輕鬆鬆將夏儂提了起來,往棺材裡塞去。
夏儂一低頭便看到那具屍骨僵直地躺在棺材裡,眼眶裡空蕩蕩的,渾身散發著一股潮溼木頭的氣味,夏儂被嚇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發狠似的掙扎起來,“我不要進去!裡面有鬼!裡面有鬼!”
“閉嘴,什麼鬼!都死了上百年了,難道要等到現在才屍變?”高個子不理他,硬是將他往棺材裡塞,擡著棺材板的幾個人臉色都青了,見夏儂終於被關進去,這才長呼口氣,鬆開手,千斤重的棺材板子“砰”的一聲合上,一點縫隙也不留。
棺材裡立刻傳來夏儂被磕了腦袋的聲音,以及掩不住的慘叫聲。
“不……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絕對不逃了!我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
胖子擦了擦汗,累得癱倒在地:“這小子關在裡面,不會憋死吧?”
大鬍子踹了踹棺材,說:“這棺材有小風口,比手指頭還細,爬不出來,也死不了人。”
“剛纔聽那小子說……屍體活了?不會是真的吧?”
聽了這話,大鬍子氣得眉毛倒豎,一腳踩在胖子的啤酒肚上,胖子猛地咳嗽幾聲,竟然咳出了一口鮮血。
“要我說多少遍,要屍變早就變了,至於等到現在?不要整天信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可、可巫師說……”
“閉嘴!”
“是、是?!?
“走!”
夏儂聽到外面傳來的叫罵聲和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捶打棺材板的力道也慢慢小了下來,這一塊板子要四五個壯年男子才勉強擡動,憑自己的力量是絕對逃不出去的,他知道逃脫無望,越是絕望就越是害怕,害怕到動也不敢動,生怕碰到了身邊的百年殭屍。
“……我在做夢、我在做夢……對,這一切都是夢……醒來以後還是在房間裡,我哪裡都沒有去……”夏儂一邊進行著自我催眠一邊用腦袋輕輕磕著棺材板,希望能把自己敲暈,但越是敲就越是精神,越是精神,就越忍不住要望旁邊看,儘管他什麼也看不清。
夏儂輕輕扭過頭,忽然間對上了兩道綠光,他呼吸一滯,幾秒鐘後才意識到這兩道光是從枯骨的眼眶裡冒出來的,那兩道光越加明亮,漸漸將整個棺材照亮,夏儂由此看清屍體的全貌,那張乾癟的臉竟然和自己貼的那麼近,連泛著黑斑的皮膚都看的一清二楚。
“啊……唔!”
夏儂脫口而出的喊叫聲被手骨按住,屍體用力壓著他,發黃的牙齒上下碰撞。
“別吵了,會把他們引過來的?!?
但誰又知道,此刻的夏儂是多麼希望海盜們能夠回來,但他說不出話,只能兀自流眼淚。
“哭什麼!還是不是男子漢!”枯骨低聲呵斥他,聲音雖然沙啞恐怖,但語氣卻並未那麼兇狠,“我好心救你出去,你居然自己先跑了,還被抓回來……活該?!?
夏儂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停止了掙扎,直到屍體鬆開他,他才按住心口,目不轉睛地盯著棺材板,咬著牙問:“你、你到、到底是什麼東西?是人是鬼?找我做什麼?”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我是威爾,你給我記住了?!?
威爾?
夏儂又偷偷往旁邊看了一眼,但無論怎麼看都覺得好可怕,所幸也不再看了,回過頭專注地盯著棺材板子。
“威爾……是你的名字?”
“對?!?
“……哦……”
“夏儂,你聽好了,這艘船名叫‘王者號’,船長伊伕力是這整片西海最猖狂的海盜,他們抓你回來,是爲了盤問西海海神秘寶的事,你絕對不能告訴他們?!?
“告訴他們什麼,我又不知道什麼秘寶的事……”
“……我會帶你離開這裡的,你絕對不可以再一個人跑了,否則你永遠也下不了這條船,明白嗎?”
“明、明白??墒恰恪銧懯颤N?”
夏儂遲疑了一會兒,才問道。
“你爲什麼會知道我的名字?你到底是……什麼?”
屍體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是威爾,是死了很久的一個人,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夠了。”說完,乾枯的雙手伸向棺材板,緊緊貼在石板下方。
“咔”的一聲,棺材板被兩隻骨頭手撐起,露出了一條縫隙,屋裡的火光立刻流瀉進來。
“你怎麼會這麼厲害……明明都沒幾斤肉……”
“好了,快出去!”
夏儂連忙點頭。他個頭小,身子敏捷,很快就從威爾勉力擡起的口子裡鑽了出去,輕巧落地。他擡頭在船艙裡看了一圈,沒有人把守,但從閥門下的門縫裡可以看到門外有人影走動,一共有兩個人。夏儂輕輕敲了敲棺材,小聲喊了喊威爾的名字,很快,棺材板被雙手撐起,躺在裡面的乾屍也慢慢坐了起來,因爲棺材板太過沉重,支撐著的骨頭也不由得咔咔作響,像是要散架了
“你沒事吧?”
“沒……事……”威爾咬牙將棺材板挪開,起身伸展了一下四肢,骨頭磕碰的聲音又脆又亮,叫夏儂膽戰心驚。威爾活動了一下四肢腕部,將脫節的骨頭接回原位,以誇張的方式從棺材上裡跳出來,落地的聲音很大,連周身的雜物都被震得嘩嘩響。
落地的響聲立刻驚動了看守門外的海盜,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兩名海盜嚷嚷著,在外面開啓閥門。夏儂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威爾用突刺的手掌按住了腦門,塞到一隻大木箱後面。
夏儂躲在木箱堆裡,看到威爾飛快竄到到門邊,在閥門開啓的一瞬間,朝首先闖入的海盜撲了上去,他用手掐住對方的脖子,另一人見狀連忙掄起斧頭朝他揮砍下來,威爾擡起右手胳膊擋住了這一擊,斧刃卡在了他的骨頭縫裡,海盜想把斧頭收回,卻怎麼也拔不出來,威爾順勢揚手,用斧柄將對方敲暈。此時依舊被威爾掐著脖子的另一名海盜臉色慢慢變白,手腳掙扎的力道越來越小,最後徹底癱在了地上。
夏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經見識過威爾的力氣有多大,卻沒有想到他下起手來一點兒也不心軟,就這麼把一個人活生生掐死了。
威爾撒了手,臉上除了枯乾的皮膚,什麼表情都看不到
“……還愣著幹什麼,快走!”
聽到這聲催促,夏儂卻猶豫了一下。
但很快,外頭傳來海盜們此起彼伏的腳步聲,夏儂知道兩邊他都惹不起,然而這具屍體雖然可怕,卻好像不會害他,於是他決定先照威爾所說的做。
走廊裡悄聲一片,他們引起的騷動還沒有驚動熟睡中的海盜,夏儂跟在威爾身後一直摸到了甲板上,推開門,海水的味道撲面而來,一望無垠的海面漆黑一片,天與地都是幽深到極致的藍色,偶爾有月光照射在翻涌的海面上,反射粼粼波光。
這天夜裡的海風並不大,甲板上靜悄悄的,除卻瞭望臺上有一名水手外,甲板上空無一人,後艙門裡傳來笑罵聲,聽上去裡面的人似乎都醉得不輕。
甲板前方有一艘破舊的漁舟,用漁網套牢,網中還有幾隻跳動的海魚,威爾摸到船邊,三下五除二將漁網解開,拖著漁舟往船欄處走去。
“誰啊!半夜不睡覺拖什麼船!船長讓你來的?”
他的身影很快就被駐守瞭望臺的海盜發現,但因天色昏暗那人沒有看清他的模樣,還以爲是哪個醉鬼夢遊,可當夏儂一出現在甲板上,海盜立刻就發覺了不對,船上有個子這麼小的人嗎?
守夜人立刻拿起胸前的號角,朝天吹起,震耳欲聾的號角聲幾欲破空,還沒消停下來的海盜船又一次騷動起來,威爾見勢不妙,連忙將船扔下海里,對夏儂大喊:“跳下去,快!”
夏儂見海盜都依次提著武器跑了出來,想也沒想便踏上船欄,一頭栽進了水裡。
夜晚的海水鹹溼冰涼,夏儂在水裡遊動了一會兒,才一浮上水面,頭頂正上方便有一個黑影墜落下來,再次把他壓下深海。夏儂感覺得到,有一隻硬邦邦的手骨扯住了他的衣領,把他往某個方向拖,沒過多遠,夏儂再次破水而出,被拋下的漁舟就橫在他面前,威爾已經率先爬上了漁舟,伸過手來將他拖上去。
夏儂還沒在小船上坐穩,木船的船沿就被一連串的子彈打穿,威爾連忙把夏儂按下去,從船上掰下一塊破木板,當做船槳劃起來。海盜們見他們的小船越走越遠,追趕不及,正無計可施時,船長伊伕力自背後出現,擡腿一踹,把圍在船欄邊上的四五名水手給踹了下去。
五名海盜在水裡撲騰著,迅速朝漁舟游過來,威爾更加賣力地劃著小船,恰在這時,一股大浪橫打在小船和海盜船中央,將小船震開百米遠,海盜們被淹沒在海浪裡,大船也被震退到很遠的地方,小船逐漸化爲漆黑夜色中的一點,再也看不到了。
“船長……邪門啊,這大浪哪裡來的?!贝笈肿臃畔峦h鏡,面露不解,剛想回頭詢問船長,腦袋上就被猛拍一掌,一個翻身跌進了海里。
伊伕力怒氣衝衝、一聲不吭地站在甲板上,手下的人因爲害怕而退得遠遠的,他們知道船長現在很生氣,生氣時的船長可是什麼殺人放火的事情都幹得出來。
大副萊恩將繩索拋下去,讓落水的人一個個爬上來,他同船長一樣一言不發,但任誰都知道,這是大副陷入深思時的表現。
海面上是不會無端升起大浪的,能夠呼風喚雨招致海浪的,縱觀整片西海,也只有兩個。
“那小子,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