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現在也大了,”老夫人看著仍舊專心吃飯的小兒子,“是時候讓他開始接觸家裡的事情了,你過幾天就先跟著賬房那邊學一學吧。”
她的意思其實很簡單。就像剛纔說的那樣,她心裡認定了只有這唯一的男丁纔是正統的王府血脈,家裡掌管大權的還得要是男人。
然而邱天賜翻了個白眼,乾脆利落地說:“我不去。”
“容不得你願不願意,”老夫人板起臉,“我已經通知了那邊,你到時候不去也得去。”
邱玉湘此時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老夫人,然後低頭隱藏起自己不甘願的情緒。她以爲自己已經將府裡上下整治得井井有條,衆人都對她的能力應該都是肯定的,怎麼賬房那邊知道了這樣的事情沒有一個人知會她?她的心如同落入了冰窖,寒透了。
一桌人心思各異地四散而去,邱意回到自己屋裡收拾了一下,準備前去學堂了。
雖然昨天怎麼都背不熟那幾句話,但是夜裡回來,臨入睡前她滿腦子都是白天背過的內容,早晨起來自己暗暗複習了一遍,居然全都記住了。這時才發現的確是簡單的幾句話,難怪昨天背不出來要被那個陌生人嘲笑了。
只是那個奇怪的人到底是誰呢?突然之間來了又走了,邱意把這段遭遇埋在心裡,對誰都沒有說。即使有些怪異,看起來倒也不是什麼有所企圖的惡人。
薄荷端著水盆,穿過小院裡的雕花月洞門,準備去後邊打水。邱玉蘿的院子大,前後離得遠,就用一扇小門隔開了,旁邊還種了竹子之類的觀賞植物,長得甚是茂密。
她剛走過去,身後就有一人突然拍了一她的肩膀,薄荷嚇了一跳,手裡的水盆也差點扔了出去,對方一伸手替她接住了,笑嘻嘻地說道:“是我!是我,嚇到你了?”
薄荷看清身後的人是吳立,撫了撫胸口埋怨道:“你嚇死我了,以後可別這樣了。”
說完又四處張望了一下,害怕有人看見他們在此處說話。吳立見了她的動作,安慰道:“沒關係的,沒人看見。”
“那可說不定,這府裡哪裡都有眼睛,就是在屋裡剪個指甲,也是有人從窗戶縫裡看著的,”薄荷道,確認四處沒有人,還是把他拉到了樹後邊,“大白天的,你過來這邊幹什麼?”
吳立心裡覺得有些憋屈,每次見面都要這麼偷偷摸摸的,但是看著薄荷的臉又說不出抱怨的話來,道:“我這不是那邊的事情做完了,看著沒什麼事情,就想過來看看你。”
薄荷看起來還是十分緊張,不時四處看,生怕有人過來看見,“就白天這麼一會兒你都憋不住了?以後咱們出去了,有的是時候見面,何必在乎這一時半刻的?”
吳立一把從背後將她抱住了,低聲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只是一想到你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我就……”
他將臉緊緊貼著薄荷的側臉,薄荷其實心裡也十分想念他,恨不得兩個人時時刻刻都能在一起就好……二人在樹林背後忘情擁吻起來……
不遠處的石牆背後,窄小的窗格里晃過一個女子的身影,髮髻上的金步搖一閃而過,也不知是不是看見了他們。
今日天氣略微涼快了一點,邱意出門的時候也因爲這天氣高興起來,沿途種的各色植物都在盛夏的天氣裡開出花來,更讓人舒心了。
許是因爲昨天的事情跟前世完全不一樣了,她也放下心來,連帶著去學堂也沒那麼緊張了。只是還是要時時刻刻提防著邱玉蘿,邱意心想她果然還是因爲陸世南的關係,處處都針對她,指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對她下手。
還讓她感到在意的是,這一世看見陸世南,她心裡卻沒有了前世那種執著又深沉的愛意。也許是因爲前世過得實在是太過壓抑,從陸世南出現之後,只覺得他是心中的白月光,是嚮往而無法觸及的存在,這種情感在心裡壓抑醞釀之後變得更加深沉,因此那麼多年都無法忘懷。
死過一回之後,邱意心裡看開了許多,再次遇見陸世南也想著順其自然了。若是對方並不喜歡她,如何強求也是沒有用的,而且她並不想跟邱玉蘿爭搶,一來是這人心機多難以招架,二來是她只想找個機會對陸世南說出自己的想法,接不接受就是對方的事情了。
趕到了學堂,意外地是今日邱玉蘿跟陸世南都不在。邱意以爲自己並不在意,但是心裡還是忍不住想,他們是不是單獨出去了?是不是早就已經互表衷心這時候已經在你儂我儂郎情妾意了?
思考之間,許先生已經進來了,環視了一下屋子,看見幾個明顯的空位也沒有說什麼,慣例敲了一下桌子,開始上課了。
今天講的又是新的東西,邱意聽著卻覺得沒那麼難懂了。她本來不是那種十分聰明的人,因此就下定決心要比別人多一些努力,許先生教的東西,她先是記不住,就拿筆寫下來,然後再自己一遍一遍地反覆記。
一次不行就來兩次,兩次不行就來三次,總有記住的時候。書讀多了,她也才明白爲什麼人人都尊重讀書多的人,書裡面原來有這麼多的道理。先人經歷過的東西,總結了經驗,再寫下來告誡後人,就能讓後人少走彎路,她越發對於讀書這件事情上癮起來。原先她只認識幾個日常用的字,現在要讀的東西多了,漸漸也覺得自己不懂的東西很多,於是趁著許先生有空的時候,就常常上前請教。
許先生對於這個好學的女子倒是很欣賞,解答了邱意的問題之後,開口問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昨天才剛來的吧?”
邱意答應了,道:“是,昨天剛來,我是雲王府的五姑娘,單名一個意字。”
許先生一心教書育人,鮮少知道外面的傳聞,因此也不知道邱意的出身,只當她是來學堂的時間比較晚,想了想道:“意,是意願的意吧?乃人之所望也,過於直白,倒是不適合女子,誰給你取的?”
雲王府邱意這一代,女孩的名字裡面都有一個“玉”字,這是按祖上流傳下來規定的字輩。邱天賜生下來的時候是男孩,老夫人一高興,就給他取了“天賜”這樣一個大氣的名字,而邱意,則是她生母臨死之前給她取的,至於爲什麼是“意”字,她自己也不知道。她雖然也是女兒,但是沒能繼承“玉”字輩,也是雲王府變相不承認她這麼一個人吧。
“我的生母給我取的,至於原因,我也並不清楚。”邱意回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許先生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人都有意,無慾無求,沒有自己的意願才讓人傷懷呢。”
邱意點點頭,好像聽懂了,又好似沒有聽懂。
邱玉蘿今日沒有去學堂。反正她本來就是女子,又不用去考取功名,讀書也沒有什麼用,能嫁個好丈夫纔是正經,老夫人他們倒也不太管她。
她今日好生給自己打扮了一番,穿了一件嫣紅的薄衫,滿頭玉翠,還插上了一支難得戴出來的金步搖,走起路來衣裙飄香,那是她特製的香粉,味道是天下獨一份兒的。
她也沒叫丫鬟跟著,自己一個人狀似散步的樣子,走到了西側的小花園裡。其實前幾日她就發現了,陸世南上午會抽時間在這裡練劍,之前她還想著不要過去打攪他,但是現在她不僅不這麼想,而且還有些著急了。
陸家母子過不了幾天就要離開這裡了,若是他家有意,過不了半月就要來送生辰八字紅帖了,那時候可就晚了,她可不想等到那時候一個人哭。
稍微靠近一點,就能聽見陸世南舞劍的聲音,邱玉蘿悄悄從花木枝葉之間看過去,只覺得這個男人越發英姿颯爽,實在是夫婿的不二人選。
看準時機,邱玉蘿沿著旁邊隱蔽的一條石子路走過去,還未等到她出現,一柄長劍就橫在了她面前,嚇得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二表妹!”陸世南趕緊收回自己的劍,“原來是你啊。”
看見自己新做的衣裳還沒穿一天就被弄髒了,手上也被蹭上了泥,邱玉蘿心裡有些氣,但還是擺出了一個笑臉,順著陸世南扶起她的力道站起來,嬌聲軟語道:“世南哥你嚇到我了……”
陸世南也知道是自己的不對,連聲道歉,“我並不知你從那邊過來了,實在是……”
話還沒說完,邱玉蘿就倒在了他的懷裡,看起來十分不舒服的樣子,陸世南趕忙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不是,不關世南哥的事,是我自己本來就有頭昏癥……”邱玉蘿扶著額頭有些痛苦地說道。
陸世南趕緊扶著她去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了,著急道:“那怎麼辦?是要吃藥嗎?”
“沒事的,”邱玉蘿露出一個大方的笑容,“我坐一會兒休息一下就好了,世南哥不如也到這邊坐一坐吧。”
陸世南看見她好像的確不太舒服的樣子,心裡有些擔心,也就坐了下來,從懷裡拿出帕子給她擦手上的泥。
邱玉蘿感覺到此時氣氛正好,順勢靠在了他肩上,道:“世南哥,我……”
這個動作就顯得有些刻意了,陸世南幾乎是立刻推開她站了起來,表情也嚴肅起來,“二表妹還請自重些,這樣的事情實在不是大家閨秀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