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海誠回道:“千真萬確。”
趙良夜沉思:“行,你在哪,我趕過來。”他這些天抱著唐無心還能睡好些,不過他神經是緊繃的,一直都是淺睡眠。
只有真正解決這件事,他才能鬆口氣。今晚,他雖然情不自禁和她上演激情,但事實上他沒打算睡過。即便沒有匯款人出現,他也要和羅海誠再行商榷。
報出自己的地址後,羅海誠先掛了電話。趙良夜這些日子昏天暗地忙,羅海誠亦是。因爲出事的並非羅海誠心愛之人,所以羅海誠多了份鎮靜。
黑暗中明明滅滅都變得十分明顯,她仍在他懷裡。她大概聽清了對話,漫不經心地輕拍他的後背:“有線索了?”
趙良夜沉吟:“也可能是誤導。”
在黑暗中,她憑著記憶順著他的脖子摸到他微微起了胡茬的下巴,在撫摸他的臉龐:“去吧,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在監獄,自由是沒了,不過安全是能較好保證的。
身下的人兒猶如玉枕般,涼涼的,觸感極好。他真恨不得——繼續瘋狂下去。不管條件多麼差,不管世事種種。不過,他到底保持清醒。他在她的手掌心輕輕摩挲:“我走了,我不會讓你坐牢的。”
“去吧。”唐無心縮回手,少了些繾綣。
她無論如何都是有後路的,她無牽無掛,如果她被逼到絕路。大不了一死。只是她性格如此好強,一死並不甘心,因而一直在掙扎,在追求。
趙良夜起身,黑暗中響起窸窣聲,莫名變成很好聽的旋律。
待趙良夜走後,唐無心稍稍擦拭後,躺在所謂的牀上,輾轉難眠。她還是擔心蕭逢程會做些什麼,目前,蕭逢程,不會殺人滅口吧?
不會的。
唐無心冷靜地、肯定地、固執地想,總算心情平復些。
羅海誠臨時訂的酒店房間,酒店離監獄並不遠。趙良夜十分鐘開車,幾分鐘找到房間。羅海誠換下套裝,一身休閒,整個人仍然繃緊,好像全無喜怒似的。
可趙良夜知道,羅海誠是有的。
“趙總。”羅海誠坐在椅子上,眼睛盯著屏幕,聽到門鈴纔去開門。
趙良夜點頭示意:“情況怎麼樣?”
羅海誠臉色十分沉重:“匯款的人。是夫人。”
“哪個夫人?”趙良夜擰眉,對這個指代不明的詞有些反感。
“董事長的原配夫人,您的後母,前總裁的母親。”羅海誠這次,解釋了三遍。匯款的人,是虞念薇。
趙良夜微微驚訝,表情卻並不顯山露水:“這是什麼意思?”他喃喃的,像是自問自答。問話之際,他腦海中突然響起朱啓瑤病房外那聲“噗通”聲。
在知道有人匯款之後,羅海誠通過專業手段得知幕後人是虞念薇,比趙良夜早知道十來分鐘。他一直在想,而且事情到了這一步,其實很多事情都清晰了。他們其實一直知道真相的輪廓,不過苦於沒有證據。
聽到趙良夜的問題後,羅海誠冷靜回答:“我說一下我的猜測。一個是夫人和前總裁合謀,她以爲明天總經理肯定會入獄,以爲這麼久過去我們肯定不會再關注陳雪華醫生,得意忘形露了馬腳;第二種是夫人並未參與,前總裁自導自演,夫人在關鍵時刻故意露出馬腳,可能是想替前趙總頂罪。以我對夫人的瞭解,後者可能性更大。”
羅海誠在趙氏的年數不小,從他一畢業實習,轉正。後來他被趙良夜收服,忍辱偷生,細細數來,也已經十餘年。他是沒見過虞念薇在趙氏做些什麼,但他實習的時候,人人都說總裁(趙其柯)有個厲害的夫人,想當年……虞念薇的果斷事蹟,那些人不厭煩地說著。
趙良夜更清楚的感覺是,虞念薇解決健身教練這事。
虞念薇是耐不住寂寞,可一旦被發現引起危機,她能快刀斬亂麻。
而且如今虞念薇已經色衰愛弛,憑她自己根本做不了什麼。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趙良辰。前段時間她還用命抱住趙良辰的總裁之位。這次,她用命,抱住趙良辰的命。似乎,也不是令人驚奇的事。
虞念薇這輩子原本可以輝煌一生的,結果敗在兩個男人身上。一個是趙其柯,一個是趙良辰。
趙良夜是同意羅海誠的猜想的:“我認同你的想法。其他,有什麼明顯的證據麼?”
羅海誠回:“前總裁如今是最後一搏。凡事都很小心,輕易逼不出他的錯處。除非,我們讓總經理入獄,讓他得逞一半,再巧用激將法。”
“不行,”趙良夜道,“我不能讓無心入獄。”
“那總裁想?”羅海誠坐在椅子旁。仍仔細盯著電腦屏幕。
趙良夜道:“媽給大哥匯款,肯定是心中有鬼,也不排除她是真正的幕後主謀。你繼續守著,我要回去。”
“好。”
註定是個不眠夜。
趙良夜又從酒店趕到趙家。
已經凌晨,整幢房子,都暗下來了。路燈的光,隱隱綽綽打在牆垣上。顯得幽深。趙良夜暢通無阻回了家,玄關處的燈一開,他就看到虞念薇坐在沙發上。
玄關處的燈燈光不強烈,只打亮了虞念薇一半的身體。明明暗暗,她看起來肅穆莊嚴。趙良夜怔了,忽然想起小時候,他蜷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地看著虞念薇這個貴婦人。虞念薇有錢有精力去保養,說實話,她和二十多年前模樣並未大改,皺紋也不是特別明顯。
只是老了。
真正的年輕,真正的神采飛揚,並非錢財能留住的。
“媽。”趙良夜開口喊她,保持應有的禮貌。
虞念薇應:“嗯。良夜。”虞念薇這些年是毫不掩飾地表露對趙良夜的厭惡,很少喊他名字,不,應該說很少和趙良夜打照面。在虞念薇眼裡,趙良夜就是扶不起的病阿斗。
可她怎麼想到,世事變幻,她的傻兒子。竟是蠢到這個地步!
幾個小時前,看在悔之的面子上,她去朱啓瑤送粥。聽到了什麼?聽到趙良辰謀劃殺人,且已經被趙良夜找到一些證據。
她立馬去找就快得意忘形的趙良辰,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卻也是,要替兒子擔下這個殺人罪過了。
等趙良夜換好鞋。虞念薇再次開腔:“老二,跟我去書房,我跟你談一些事情,讓你不會失望的事情。”
趙良夜十分配合。
兩個人一前一後,腳步都十分輕盈。趙其柯有心和蘇輕輕放縱,但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因此虞念薇和趙良夜走過他們的臥房時,一片寂靜。唐無心入獄,許徵延、朱啓瑤和悔之在醫院,偌大的趙家,一時間,倒顯得寂寥了。
虞念薇等趙其柯進了書房之後,關上了門,反鎖。
“老二,把你的拿出來。我今天對你說的一番話。並不希望你作爲任何證據。”虞念薇道。
趙良夜配合拿出,也讓虞念薇搜身,確定沒有任何可以錄音的東西。
至於書房,虞念薇在等趙良夜之前,已經打點好。
“老二,你知道你母親程煙雨是怎麼死的嗎?”虞念薇站在一副仕女圖前,以前她總覺得那是趙其柯用來懷念程煙雨的。不過如今趙其柯沉溺在蘇輕輕的溫柔鄉,虞念薇反倒不介意程煙雨。因爲她可以相信,即便程煙雨活著,幾十年後,也是要輸給年輕貌美的蘇輕輕的。
趙良夜臉色一冷:“不知。”
虞念薇忽然笑得詭異,迎上趙良夜:“你如此處心積慮,你奪走了良辰最想要的,馬上也要奪走我最在意的。這樣直逼人心的報復。你說你不知你母親的死,我會信嗎?”
“我只是懷疑,並無證據。”虞念薇提及當年,趙良夜也不能假裝毫無芥蒂。
坐在椅子上,虞念薇輕拍桌子:“你也坐下,我不想仰視你。”
趙良夜應聲坐下。
“你母親是我逼死的。你母親和其柯事情被我發現時,我就想報復她。好在她識眼色。偷偷走了。而其柯,也始終需要我,需要我的財力需要我的能力。不管怎麼樣,他是需要我的。幾年後,其柯不僅找回你和你母親,更是要跟我離婚。你母親不識相,不願意再和其柯破鏡重圓,正合我意。其柯囚禁你母親,我趁其柯不查,逼死了你意志脆弱的母親。你知道我怎麼逼的?我說,她不死,我就用千百種方法逼死你。”虞念薇說到最後,眼角泛出水光,不知是不是悲哀。
當年她逼程煙雨選擇留自己還是兒子的命。如今她確是遭到報應了。
“你!”趙良夜氣極,根本無意去同情虞念薇。那些他忘記的陰暗往事,霎時鋪天蓋地襲上腦海。他始終是記得的,並且如虞念薇所說,處心積慮。
“然後你的母親就死了,死之前還乞求我好好對你。可我這樣蛇蠍心腸的人,怎麼會呢?我根本容不下你!我給你下藥。我把你變成半死不活的藥罐子。我以爲你活不久,卻意外活到三十歲。可你三十歲碌碌無爲,又經常惹得其柯厭煩,我並不覺得危機。我這些年總有幾天夢見你母親,我真的不敢再沾上人命了。可現在證明,我不該仁慈!我的仁慈,害得我兒子失去趙氏,害得我逼我兒子不惜走上我的老路!我當年做得乾淨,他偏偏讓你們發現!對,他有個不爭氣的老婆!願賭服輸,我既然輸了,我就願意認罪。”
“你想留趙良辰一個自由身?”趙良夜立馬明白了,“你‘仁慈’的後果擺在我面前,我又怎麼可以和你一樣‘仁慈’呢?”
“趙良夜啊趙良夜,你比起我們,又有什麼不一樣呢?你也是有報復心的,你也是咄咄逼人、趕盡殺絕的!哈哈哈哈!”虞念薇失控大笑,不過控制了音量——虞念薇並不希望把趙其柯招來,她和趙良夜的談判,尚未結束。
比之虞念薇,趙良夜很冷靜:“你有沒有經歷過。以爲找到了父親一家團圓,卻變成了一場噩夢?你有沒有幼年經歷母喪,你有沒有從健康變得病弱,你有沒有一夜之間失去所有應得的關愛,在冷遇中長大?你有沒有從小就怕一個美婦人,而這個美婦人,真的害死了你的母親?”
“我料到了。趙良夜,我料到了!”虞念薇根本聽不進去趙良夜的指控,“你根本不會接受我指使良辰去做這些事的事實,你不會接受。你有狼子野心,你想一石二鳥。”
“是你心有包庇!”趙良夜反駁,“當年的事,你願意自首,我會很高興!如今的事,也是講求證據的。誰是誰非,並不是你一個人決定的。”
虞念薇冷笑:“老二,有沒有聽過薑還是老的辣?今天我若是沒有什麼把握,我也不會跟你談判。我已經被程煙雨的鬼魂折磨了一輩子,我不介意繼續下去的。如果不是爲了良辰,我絕不會先死讓你舒舒服服坐擁一切的。”
“你。”趙良夜出聲,腦子中思緒紛飛,他是在想他哪裡露出了錯處。
將趙良夜的反應收入眼中,虞念薇笑得愈發肆意了:“老二,你慌了。老二,你知道是什麼,對嗎?你沒有選擇,幕後主使是我!良辰是被我指使的!可我要你。不讓良辰受到牽連!你可以毀了我這後半生,可你若趕盡殺絕,我也不會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