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孩子的童年記憶裡，大抵都有碰碰車吧。
葉宛操控碰碰車的方向盤，男孩坐在一邊指揮，剛開始還是手忙腳亂、橫衝直撞，漸漸就合了拍。
“往左往左，往右往右，哎，撞著了，快快，後面來了，小心後面！……”
倆人時而嚇得尖叫連連，時而逗得哈哈大笑，玩得不亦樂乎。二十年前，她嬌嬌柔柔地坐在孟世農身邊，被四處飛撞而來的碰碰車嚇得心慌膽怯；而現在，卻和一個陌生小男孩重溫童年纔有的快樂！鬱結在心的塊壘一掃而空！
如此玩了幾個回合，倆人都已是滿頭大汗，可是興奮勁兒不減。
“小朋友，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小貝，阿姨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葉，小貝，你怎麼會一個人在遊樂場？”
“我沒有一個人呀！”
“噯？”
“不是還有我舅舅嘛！”小貝衝著葉宛調皮一笑。
“你舅舅？”
“對啊，舅舅最疼我，我最愛舅舅了！喏，他買好水來了！”
驀然一回頭，葉宛就看到了不遠處那個悠然挺拔的身影，那個本該出現在法國餐廳包廂的顧銘遠、那個本該和女友約會的顧銘遠，此刻正靠著場地的護欄，根本沒人知道他在那兒站了多久，就這麼凝視著他們，手裡還拿著兩瓶礦泉水，午後的陽光照在那休閒的白衫白褲上，泛著溫潤而耀眼的光澤。
視線相觸的剎那，他朝她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遞過礦泉水給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在手中太久的緣故，連瓶子都是溫的。
她不由地怔了。再看小貝，那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分明是孫翰明的再版啊！
“舅舅！這回我可以和你單挑了吧？”孫小貝問顧銘遠。
“當然！”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孫小貝歡呼了一聲，拉了拉怔在一邊的葉宛：“葉阿姨，我要和你聯手，一起打敗舅舅！”
“來吧！”顧銘遠毫不猶豫地說，接下戰書，長腿一跨，坐上碰碰車。
葉宛有太多的疑問來不及問出口，就見他開著碰碰車朝自己衝撞而來，她本能地急打方向盤避讓躲閃，孫小貝則在一旁興奮地指揮著、叫喊著。
“葉阿姨衝啊！衝啊！舅舅又撞過來啦！快跑！”
孩子的歡呼聲感染著每一個人。
不問緣由、不論公事、不談風月、不提田瀾、忘掉林緯、江晚雲、孫翰明、顧瑩珠……統統不提、一概莫問，而是像無憂無慮的孩子那樣，拋開一切煩惱，單純地玩碰碰車！
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印象最爲深刻的一個兒童節了！
直到日薄西山。
玩累了的孫小貝一上車就睡著了，有風從窗口吹進來，葉宛擔心給著涼了，抽出紙巾，細心地拭去小貝額頭的汗珠，小貝的臉型、眉毛都像孫翰明，繼承了爸爸的英武，嘴型如媽媽顧瑩珠一般薄削，而論感情，卻是和自家的舅舅最爲親厚。
心裡有一絲感慨，倘若她一開始就知道小貝的身份，不知道會不會有這麼單純的相處。
顧銘遠凝視著後視鏡裡的溫馨畫面，脣角揚起弧度，以至於葉宛無意間一擡眸，目光剛好在後視鏡中相遇。
她撇開目光，輕輕地說：“小貝真的很機靈很可愛。”
“很高興你能這麼想。”他一貫磁性的聲音中有著淡淡的欣慰和喜悅，“孩子的機靈與可愛，不是因爲他父母是誰，也不是因爲他是誰，他就是他！不是嗎？”
她訝然擡眸，原來，他和她想到一塊去了。
“是的。”
“所以……你也是一樣的道理，我……不是因爲你是誰——”他的脣邊噙著一抹淡笑，眼風很快掃了她一眼，見她垂下目光，吞下了後半句話。
完整的話應該是：我愛你不是因爲你是誰，而是我在你面前可以是誰。
雖然半截話不足以把他的意思表達完整，然而傳遞給葉宛的信息已經足夠。
這個道理太淺顯不過，他對她，並不是因爲她是田瀾的女兒！她就是她！
葉宛感覺自己的心像受了蠱惑似的不受抑制地狂跳起來，心慌之餘匆匆瞥過目光落在車窗外，見車子並不是朝自己公寓的方向開，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這，這是要去哪？”
顧銘遠嘴角彎成一道好看的弧度：“我家。”
“你家？！”葉宛半張圓了嘴，心裡像是一團煙花轟然炸開，又羞又嗔，“誰說要去你家了！”
“小貝今天玩得很瘋，要睡上個把個鐘頭纔有得醒，我們做好飯，他醒了正好吃。”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
“他最喜歡吃松子桂魚，我怕做不好，你會做麼？”
“呃……我只會做些簡單的菜。”她不由自主地說。
“那就做你拿手的吧！”他不容置喙道。
就這樣，葉宛被顧銘遠邀請去了他在臨江邊的那套複式公寓的家。
顧銘遠把熟睡的小貝安置好後，輕悄地從副臥抽身，然而帶她簡單地參觀了一下房間。
一直聽說他很早就獨立，不和父親住在一起。雖是一個人住，近400平方米的房間卻收拾得十分清爽整潔，漂亮的歐式中空客廳，旋轉雕花樓梯，裝飾簡約優雅又不失大氣，主臥、起居室、書房、餐廳等等一應俱全，還有一個陽光房，裡面種植了不少花卉和綠植，位置正對遼闊的江面，美麗的江景一覽無餘、想必閒暇之餘欣賞花開花敗、日出日落、賞星觀月，都是極爲享受的人生樂事。
同事們都說，他是一個懂得生活、會享受生活的人。現在這個極懂生活、有品的男人，已經繫上了乾淨的圍裙，看了看冰箱裡有的食材，然後問她：“說吧，你想吃什麼？”
葉宛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了，有點慢一拍地說道：“隨便。”
昨天見他還是一副繫著領帶穿高檔襯衫西服的高階白領模樣，這會兒卻繫上了主婦纔會系的圍裙，素手做起了羹湯，這，這反差也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