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苗第一次醉酒。第一次抱著馬桶夢風花雪月。好在這是兩室兩衛,不然隔壁那位真得泌尿系統失控到不得不尿牀。
好歹說也是同在屋檐下,早晚要碰面。何苗怎麼都想不到那位竟在客廳內安裝隔板,各走各的路。只能說一山更比一山高,何苗有個性,她的合租人更有個性。
總之,見到那位神秘人物相當難。
何苗想跟人家搞好關係,讓這冷清的房子多些朝氣。可惜,她現在還抱馬桶呢。那位叮咣叮咣
的不知道折騰什麼?等安靜了,便是人去屋空。
若不是這次醉酒,喝酒拿捏準確的她永遠都體會不到醉酒狀態是怎樣的。頭痛的不敢去想任何
事,甚至只要抱馬桶纔是最舒服的。
若不是到週末景玥來探班,何苗的昏天暗地不知何時結束……
景玥家裡有個規矩,忌酒忌菸,因爲她家是女人執政。所以這場面她第一次見到,她想生拉硬拽
可何苗死死地抱著馬桶不肯放手,嘴裡還嘟囔著,“你不許搶我的飯。”
景玥只得開啓噴頭,忽冷忽熱的狀態下,何苗才漸漸的睜開眼,看著嘩啦啦的水,仍舊醉醺醺的
說,“哦,下雨啦。回家拿衣服。”
景玥隨手拎個盆子照她後腦勺砸過去。“哎呀,就你這樣誰敢娶啊!”
何苗身體裡燃燒的熊熊烈火席捲全身,直至匯聚在雙眸裡,她在握緊雙拳時突然嬌柔的說,“你
幹嘛?”
“大姐,你總算清醒了,你知道你的形象對本房的影響多嚴重嗎?你的新朋友在門上貼告示,說
他需要安靜的環境,如果可以請把醉鬼請走。這讓我很下不來臺,之前說的那些溫柔的可愛的鄰
居,就這德行啊,醉鬼。”
何苗撅起嘴,“然後你在金錢的誘惑下動搖了,所以催我搬走?”
“就咱倆這交情我能讓你走?”
“是吧,可我不高興啦,我只好讓他走啦。一個人竟然可以自私到無視我的存在,就在客廳搭建
過道,嚴重影響我的工作情緒,你把她請走。”
“誒呀,你還應該感謝人家,把你拖進屋裡的。”
何苗看著馬桶,“這就是屋裡?”說完看著她溼漉漉的樣子,很氣憤,至少要幫人幫到底,怎麼
能丟給馬桶就走掉呢?
一個週末竟然在無聲無息中過去12小時,而她什麼都沒有做。呆傻的看著牆上擺動的時鐘,
“你要請我吃飯嗎?”
“我說你對昨天真的一點影響都沒有嘛?”
何苗摸摸頭,已經睡很久實在很難坐的住,來回踱步想了又想,“我打電話問問同事。”
一查電話本就知道她的社交能力有多差,只有兩個號碼,陳笙,景玥。
突然想起陳笙,似乎有些記憶,好像是把她調到外聯部負責跑外勤……後面的,酒勁上腦就懶
得去回顧。
景玥在廚房轉悠一圈回來說。“行了,你趕快換衣服跟我走,我看你這狗窩啥玩意也沒有,正好
你給我當天服務員,省的你閒著也省得我忙不過來。”
“你忍心嗎?我這頭痛欲裂的,難道我昨天撞樹上了?”
“沒有,你撞豬上了。”
“謝謝啊,請我吃烤五花肉吧,也不讓我白撞豬啊。”
“你跟我走就有肉吃了……”景玥狠狠地瞥她,好不爭氣。
何苗整個中性的行頭跟著景玥走人了。
入冬的時候,六點幾乎黑天,何苗的腦袋姑且讓酒精燒斷了,她站在景玥的嫁妝車前猶豫一下,
“景三八你是不是忽悠我呢,今天週五吧?”
“你說話時動動腦子行不,不信我你看看你手機……蠢驢……”
景玥有時候會抱怨怎麼就認何苗這樣個女生做生死之交呢?她的特長就是拌嘴,上課睡覺說夢
話,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知倒著走會撞樹她卻總夢想著撞進帥哥的懷裡,但說她笨她還是有幾分
小聰明,興許就是這小聰明,讓她今天的日子不比高材生的待遇低吧。
反過來想,何苗絕對仗義,敢作敢當,甚至總想見義勇爲……只是一路走背字的她至今未能達成
心願。
很多時候景玥還是挺羨慕她的白癡,每天都是快樂的,想哭放聲大哭,想笑不顧及周圍何等狀
況,早將個人形象置之度外,活的自我,活的真實,活的不憋屈。
何苗還沒享受客人的待遇就被拖到後門,景玥露出奸商的原貌,“吃貨,會介紹特色菜吧?”
“一般般吧,得罪人的事你知道我長幹,你真打算用我?”何苗在工作服中翻騰著,“沒有我要
穿的號?”
“你最好別穿,衛生局來查健康證你就真把我拖累了。”
“那你帶我來這幹嘛?給我準備份飯,我口乾舌燥,四肢無力,沒有精神食糧也得有粗糧吧?”
“幹完後廚給你開小竈。”
何苗只是那麼一貧,她爹媽都不是富商,她也不是嬌生慣養,隨便來點能吃的就能將就。
她幹起事兒還像模像樣的。沏茶倒水講特色菜,就連怎麼特色她都能一一道來。
“服務員……”
“來嘍……”何苗清脆的亮嗓突然斷灑在空氣中,僅差2米的距離,坐著的是她的同事又是死對
頭。她徑直走過招呼門口的客人,完全忽略掉同事的存在。
晉薇薇的心理跟何苗一樣,她巴不得永遠見不到她,這樣她在公司怎麼發展怎麼折騰都不會有大
問題,只要何苗在,她就總覺的何苗處處阻擾她的爲所欲爲。她突然拍桌子,“老闆,我點名要
何苗爲我服務。”
晉薇薇這是明白的挑釁。如果這不是景玥的餐廳,今天又該有人進醫院進拘留所了。何苗安然的
站在她面前,“請問您有什麼需要?”
“聽說你家境不好資金緊缺,這樣我腿有些酸你給我揉揉我給你小費怎麼樣?”
何苗至今就沒搞懂是什麼讓晉薇薇處處與她爲敵,竟然在這種公共場合侮辱她。她靠近一說,
“沒問題,但是在不影響其他客人用餐的情況,您可否到門廳的沙發坐一坐?”
“呦,看來你是窮的什麼都做,是不是到點脫了這身做小姐呀?”晉薇薇的話越來越刺耳。
何苗扭頭看一眼景玥,她忍到極限了。
景玥也覺得很過分,到氣頭上也不顧後果的拍著巴掌去關門,“顧客們,今日的飯我請了,也請
各位暫且不要隨意走動,我要爲我的朋友撐腰,何苗!打丫的!”
連晉薇薇都沒有反應過來何苗在這餐廳的地位時,她就被何苗揪出座位狠狠地抽了7個巴掌,又
被丟到牆根下……
這些事都太唐突,晉薇薇的同事搞不清狀況,想要報警卻被景玥的手下阻攔,“彆著急,警察會
來的。”
何苗憤怒的高高舉起整平啤酒,“姓晉的,是逼我到今天,我告訴你就算被炒魷魚被抓進去坐牢
我都接受,但你記住只要我還能活著出來,我就不會饒了你。”
“啊……”伴隨著晉薇薇慘烈的尖叫,何苗將瓶子砸在她面前。
“晉薇薇的同事,也是我的同事,報警吧,把你們看到的都說出來,別忘了前面她說的話,冤枉
了我,你們不比她強到哪?”何苗雙手掐腰倚著牆。她怎會盼望有這麼一天呢?但最壞的打算不
是沒有深思熟慮過。
她煩了,不爆發還能算是活人嘛?
在場的沒人報警,或許社會就是這樣冷清,誰都不給自己添堵,旁若無人的享受生活。只有晉薇
薇哭哭啼啼的側倚著牆角,這或許是她這大小姐此生遭受的最大抨擊。
何苗把電話扔給她,“報警啊,你家不有人有錢有勢嗎?報復我啊,我等著呢。”
沒等她報警,警察不請自到。
王子看到今日瘋狂的何苗不禁震驚,過去的她很溫順很乖巧,他甚至覺得這不是何苗。可何苗站
在他面前帶著久違的微笑舉起胳膊,他看著她的頑劣深深地體會到她的內心到底有多孤單,有多
落魄,有多悲涼。
突然很悶,想起她曾經天真的講述想要的幸福,如今卻是被自己親手割斷的,如果不是他,今天
的何苗應該正在研究新菜,給他最營養的生活。
可這些都是回不去的想象,何苗的笑臉他不敢看,佈滿血絲,這是被摧殘被風霜洗禮的何苗。變
得無法觸及。
突然有同事攔住王子抽出的手銬,“警察同志,能不能給她點時間讓我帶她去個地方?”
何苗跟這個同事不陌生,但交集相當少,就因爲她是市場部的副經理柳依,何苗才能鎮定自若的
留步站在她面前,滿眼的鄙視,桀驁。
“何苗,陳笙出車禍了在醫院,我昨晚陪他,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是不喜歡你,不喜歡陳笙
對你好,但是他不愛我……”說出陳笙對她的兄妹情她是不甘心的,但這麼多年對陳笙的瞭解,
她只能聰明的選擇後退,至少一個拐彎她纔有路可走。
何苗的眼淚潸然落下,“警察同志,您放我嗎?”
“我送你去!”王子傷心地說。
柳依將她帶到病房前就沒再進去。何苗鼓足勇氣,擦乾眼淚,悄悄地探進去。
陳笙看她進來閉上眼睛還翻個身。
“師傅……真不願意搭理徒弟了?”何苗站在他身後說,又跑到陳笙面前,結果陳笙轉身速度相
當快。
“你要是討厭我不想看到我,我再也不來了,辭職也沒問題,”說辭職她心裡相當不好受,分明
是在別人的傷口撒鹽。
可陳笙仍是默不作聲,她杵著也是杵著,“來時什麼也沒帶……嗨!那我走啦,以後喝酒別開
車。”
何苗掩好門便離開。
陳笙這才下牀走出去看,他看到的是王子親手將她銬起來,交給協警。
何苗下意識的看一眼穿著病號服,頭上有塊紗布的陳笙,依舊讓她眷戀。她愧疚的低下頭被帶
走。
她不去想明天會怎樣,不去想檔案落下這一筆會給未來的路造成怎樣的困難,不去想爸爸媽媽,
不去想陳笙和身邊的人。她就想像現在這樣踏踏實實的孤單著,一個人的孤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