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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轎子行了一段路,停下了。

轎門簾再度掀開,情夢往外一看,吃了一驚——他們竟將她帶到了矗立街心的那座劍臺前!

劍臺底下竟有一道暗門,旋開暗門,她被推入了一間陰暗的密室裡,暗門砰然闔上,裡面的人是休想再打開這道門。

賈人在門外笑道:“這裡是天城的禁區,沒有人敢闖入這間密室,你就老老實實在裡面待著吧!”

笑聲漸去漸遠。

四周突然變得很寂靜,情夢一動不動地站著,一點一點地聚集內力衝開穴道。穴道雖衝開了,但她也驚心地發現密室的四面牆竟以精鋼鑄成,一旦被囚入這間密室,是再難出去了!心,頓時涼了半截!

極力穩住心神,她開始仔細打量這間密室。

密室裡有一盞長明燈,藉著昏暗的光線,她看到東牆一隅擺放著石模水匣、風箱煉爐、鐵砧鐵架,還有幾塊寒冰玄鐵與燒火的木炭散落在地上。牆角留有門柱的鑿痕,似乎曾有一扇門將這裡分隔出一間鑄劍房。

在擺放鑄劍器具的木架後面,情夢看到了一扇小門,推開這扇虛掩的木門,隱藏在天城劍臺底下的秘密終於顯露出來!

門裡頭是一個小房間,擺著石榻、石櫥、石竈……都是些簡陋的石質器皿。

觸手生涼的石案上擱著一面菱花鏡、一支折斷了的珠簪,石榻旁落著一隻男人的布鞋,石櫥裡卻是空空的,爐竈積了厚厚的灰塵。

此間的主人似乎早已不在了,房間閒置許久,石質器皿皆已蒙灰。

情夢繞過石案,在菱花鏡的背面赫然看到一個血字——恨!

血淋淋的一個“恨”字塗在鏡子背面,似有一種特殊的用意。她持起菱花鏡翻來覆去地看,扳開鏡框,終於發現秘藏在鏡子裡的玄機。

鏡框夾層內一張泛黃的紙被她抽了出來,薄薄的紙張上以木炭勾勒出剛烈的字體,剛烈如男子的筆跡陳述的內容卻分明是個女子的遺書!

那女子在臨死前寫下的遺書道明瞭她的死因和一份糾葛不清的情感。她說:她本是神匠劍心的衣鉢傳人,她叫幹邪,取干將莫邪之名,欲窮畢生所學打造一把驚世駭俗的寶劍,完成神匠師父的遺願。

但她打造的幾把寶劍始終勝不過天巧手所制的兵刃,她挖空心思想出了一個辦法——殺了天巧手,擄來他的大弟子囚於這間密室裡。

天巧手的大弟子玄華已得到鑄劍師父的真傳,她便將這男子困鎖在房間內,日日與他同榻而眠,儼然成了一對夫妻,並強迫他與她一同鑄造兵刃。

正當爐中寶劍即將煉成時,玄華的師妹竟率領同門師兄弟追蹤到了聚寶嶺中,並讓一名弟子先趕到天城,趁她上街採購日常所需時,將一封密函塞入密室。

玄華的師妹在密函中與師兄約定——當寶劍出爐,她精疲力竭、元氣大損時,他就趁機逃出去,與師妹在羽翔峰上重聚,不見不散!

他與師妹約定私奔的日子已越來越近,寶劍也將出爐。那日,她與他坐在一起飲酒慶祝,他喝多了,酣醉時不小心喚出師妹的名字,她起了疑心,出城探察,發現了聚寶嶺中那一羣入侵者。

山中已聚集了天巧手的衆多弟子,他們人多勢衆,硬拼是拼不過他們的,她只能在山麓下設一些機關暗器阻擋片刻,趁他們尚未衝入天城,她割破腕脈,往爐中滴下自己的血!

爐火純青,寶劍化作龍吟騰空而出,她懷著一腔恨意,用這鬼哭神號的絕世神劍親手殺了玄華,而後將他的屍身放到石榻上,她再躺在他身邊,往兩人的身上灑了化骨粉,她要將兩個人的身子化成一攤血污,讓他那個師妹再也找不到他,再也無法與他重聚……

“這女子真是剛烈狠毒!”情夢微嘆,仍將紙條夾回鏡框內。

她踱至石榻旁,果然看到上面點點乾涸發黑的血跡、幾顆牙齒。突然,她感覺到一股強烈的怨念凝固在這沉悶冰冷的房間內,這股無形的怨念如巨石堵在胸口,壓得人喘不過氣。

她疾步走出房間,又找遍了密室的每個角落,卻始終找不到脫困的良策。沉悶的空間裡積攢著幹邪的怨氣,壓得她心頭很悶,又十分焦急不安。

直到疲憊不堪時,她才貼著牆緩緩滑坐到地上,雙目始終盯著那道暗門,不知這門何時才能重新開啓?

在沉悶的密室裡孤獨地熬過一個晝夜,第二日清晨,那道暗門“哐啷”一響,門上拉開一條供人往裡面探視的孔隙,一雙眼睛透過孔隙往裡看了看,見密室裡囚禁的人還好好地待著,門上拉出的孔隙又關上了,暗門下方卻旋開一個小洞,一隻端著碗筷的手伸了進來。情夢這才明白這個人是來送飯的。

碗筷往裡一擱,那隻手縮回去時,門上的小洞也緊緊閉合上了。

一連幾天,都會有人按時來送飯。幾次試探,情夢也終於弄清了這個送飯時不說一句話的人原來不僅是個啞巴,還是個聾子!

被關了將近十天,情夢的耐性漸漸磨光了。白天,她拼命地敲打那道精鋼鑄造的暗門,盼街上會有人聽到並救她出來;晚上,她坐在那個小房間裡盯著石榻發呆,想著這間密室以前曾發生過的事,想著想著她就想到了他!獨自思念一個人,心裡頭確實很苦,這種沉悶孤單、無望的日子簡直要把人逼瘋!

第十一天,送飯的沒有來。

到了傍晚時分,暗門上的孔隙突然被人拉開,沒有人往裡頭探視,門上的孔隙就這樣一直開著,外面的光線透了進來。

情夢怔怔地看著孔隙外的光,心房劇烈鼓動著,她緩緩往門邊靠近,把臉貼到了門上,透過孔隙呼吸著外面吹進來的自由的空氣,也透過這小小的孔隙看著街上自由走動的人。

突然,她看到一輛華麗的馬車自南面而來,車窗上竹簾半卷,依稀可見車內坐著一個宮髻華服的麗人倩影。車旁伴著一匹鞍轡鮮明的駿馬,騎在馬上的人紅衣如火,風華蓋世,飛揚的眉下一雙烏黑透亮的眼睛正含笑望著車內的麗人,脣邊淡然溫和的微笑醉人心神!

是他!是他!

日思夜想的人兒就在眼前,情夢心絃激顫,恨不能插翅飛到他身邊。她拍打著門,大聲叫喚,但馬上的人兒連看都沒有往這邊看一眼,只顧著與車中人低低談笑。

“今日風輕雲淡,葉公子想必正要與紅粉知己趁興出遊,晚上再到東風酒家賞月小酌,真是郎情妾意,如膠似漆啊!”

“看來咱們快要喝上人家的喜酒了!”

兩個路人以羨慕的目光望著徐徐駛過的駿馬香車,時不時笑談幾句。

馬上的人兒不知衝車內女子說了些什麼,引得佳人嬌笑不止。

談談笑笑間,馬車漸漸駛遠了。

情夢整個人幾乎僵成了石頭,那畫面,那笑聲,冷箭般刺入心坎,一股冷意直透骨血!

紅粉知己?水蚨竟成了他的紅粉知己!

情夢悲涼地一笑,狠狠砸在門上的拳頭裂出了血痕,她卻感覺不到痛,只覺得心口很涼,像裂開了一道缺口,冷颼颼的風直往裡灌,整個人如同掉入了冰窟。

暗門上的孔隙不知何時已閉上了,她一人呆呆地站在這四面是銅牆的牢籠裡,失了魂似的,餘下的只是一具空空的軀殼。

在密室中呆呆地站了很久,她終於倚著牆滑坐到地上,看不到外面的夜空,只是猜想今夜的月光或許很美,他或許正在與水蚨品酒賞月……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

突然,暗門上“哐啷”一響,那條孔隙又被人拉開了,情夢猛地擡頭,看到一雙狡黠的眼睛正透過孔隙往裡窺探。

“水蚨!”

情夢撲到門前,恨恨地瞪著孔隙外那雙眼睛。

“這密室裡的怨念都落到宮主的眼睛裡了。”水蚨竟又回來了,她在門外低低地發笑,“看到最愛的人與別人在一起,完全忘了往日的情義,你是不是痛苦得很?”

“你是故意的?故意讓我看到他與你在一起的樣子……”情夢猛然明白:他們在用軟刀子折磨她!想讓她痛苦不堪!“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與你有多大的仇?”她們之間似乎並沒有結過仇,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難道你已愛上了他?”所以她嫉妒,所以她纔來迫害她!

門外的人聽了這話突然驚喝一聲:“胡說!”語聲竟有些惶惶不安,“他不屬於你我,他只能屬於那一個人……”驚覺自己說漏了嘴,她倏地住口不言。

“那一個人?”情夢追問,“她是誰?”

令他忘情,使她痛苦,暗中操縱這一切的人究竟是誰?

水蚨目光微閃,沉默良久,嘆了一聲:“宮主不該愛上他的。”

她不願說出幕後主使的人。

暗門上的孔隙即將閉合,情夢急急問道:“告訴我,你們是以什麼理由留住他的?”一個人喪失部分記憶後,心中定會有許多疑惑的,他們又是如何打消了他心中的疑惑顧慮?

水蚨輕笑道:“他既然記不得許多事了,我說什麼,他自然也會信個分。我說有人在山嶺上救了重傷瀕危的他,他雖記不得自己是如何受的傷,但這個救命恩人他是要見上一面,當面致謝的。明日,我就會帶他去見那位恩人。”

“恩人?”情夢腦海中靈光一閃,浮現了一個畫面——飄飛的幔帳、一隻雪白纖美的手、一粒黑色藥丸……“那間黑色小屋裡頭的主人是不是他所要見的恩人?是不是你所說的‘那個人’?”

水蚨神色微變,突然悶聲不響地關上了那道孔隙,又旋開門下的小洞,往裡遞了幾碗飯菜。

情夢看看碗裡的菜,水蚨親自送來的飯菜比平常豐盛許多,葷素皆備。

“這些菜餚都是本城名廚精心烹調的,宮主慢慢享用吧!過了今夜就不會有人再爲宮主送上飯菜了。”

聽水蚨話中的意思,難道這已是她最後一頓飯?!情夢心中駭然,擡手使勁敲打門板,門外的人卻不予理會,腳步聲漸去漸遠。

情夢停止敲打,怔怔地盯著碗中熱騰騰的飯菜,心頭卻是一片冰涼的絕望。

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暗門外頭髮出異樣的動靜,似乎有人站在門外摸索著什麼,少頃,暗門上的那道孔隙再度拉開,情夢擡頭,竟在孔隙中看到了一雙烏黑透亮、勾人心魄的眼睛!

夜深人靜。

賈宅大院。

賈人負手站在院中,看看深沉的夜色,衝侍立一旁的家丁問道:“他們還沒回來嗎?”

“稟老爺,水姑娘剛剛回府。葉公子還沒回來,可能還在東風酒家飲酒。”

賈人微微皺眉,喃喃自語:“這麼晚了,水蚨怎麼讓他一人留在外面……”想想不妥,又衝家丁吩咐道,“你趕緊去把葉公子接回來。”

家丁尚未應聲,忽然有人接口道:“不必!我已回來了。”

賈人擡眼便看到葉飄搖正走進門來,他嘴角一咧,笑呵呵地迎上去,赫然看到葉飄搖身後還緊跟著一個人時,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像是見了鬼似的指著那人,吃吃地道:“你你你怎麼……”是誰把她放出來的?

“你果然認得她!”葉飄搖目中略含探究,看著賈人臉上細微的變化,“你能告訴我,她是誰嗎?”

“她、她……”賈人舌頭突然短了一截。

“你們果然對我隱瞞了什麼!”葉飄搖臉色一沉,“今日水蚨與我一同出遊,半途她卻一人悄悄離開,我暗中尾隨,結果看到了被囚禁在密室裡的這個女子,她對我說的話,與你們陳述我負傷被救的經過截然不同,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恰當的解釋?”

“這、這……”一向油滑的舌頭打了個結,他在心中暗罵水蚨粗心大意,葉飄搖只是忘了一些事,人可沒變傻!

“你怎不說話?本宮正要與你當面對質,你怎的把舌頭藏起來了?”情夢眼中迸射一道寒刃。這些日子所受的苦積壓在心中,她急欲找個噴發的渠道。

賈人不願真的與她對質,一時又想不出恰當的託詞,腦門已微微冒汗。

葉飄搖左手輕輕搭在右腕的游龍血鐲上,指尖轉動著鐲子,眸中驚現幾分霸氣,語聲冰冷攝人,“你爲何不說話?你想隱瞞什麼?你與水蚨說的話有幾分是真?你們爲何要將這個女子關起來?她與我是什麼關係?請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賈人心中發虛,不答反問:“我與她所說的話,葉公子倘若只聽信其中一人所言,這未免太不公平!即使我與她當面對質,葉公子又如何能分辨得出誰的話是真誰的話是假?”

葉飄搖凝了眉端,隱隱覺得心中莫名的空蕩,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物,但既已失去了部分記憶,那麼誰都有可能編謊騙他!

他轉眸看看身側這個容貌清雅、笑容婉約的黃衣女子,心中竟有些異樣的感覺,刻意忽略心頭莫名的悸動,他又問道:“不錯!僅憑隻言片語是不足以採信的。但,你們爲何要將她囚禁在密室中,她犯了什麼錯?或者……如她所說,你們不想讓我見到她?”

賈人笑道:“這個女子硬是說天城是天下第一樓的門戶,隨意闖入城四處惹事生非,迫於無奈我才暫且將她關入密室面壁思過。”

情夢聽了,既不反駁也不生氣,只道:“你與我說的話,原本我也是半信半疑,但你們越是極力阻止,我就越發堅信天下第一樓必定在天城周邊的某個方位!倘若我在城池周邊找到了天下第一樓,便能證實你們之前所說的全是撒謊騙人的伎倆!孰是孰非,葉公子自能明瞭!”

“這的確是個好法子!與其在這裡聽你們爭辯,倒不如由我陪你在城池周邊仔細搜尋一番,如能找到天下第一樓,我方能相信他是在撒謊,方能相信你所說的話,包括……忘情丹一事!”

葉飄搖揚眉一笑,笑容裡依然有令她心動的霸氣。

賈人卻暗自皺眉。突然,他看到水蚨的身影在院子一個角落裡閃動著飛速掠向門外,他心頭一動,居然頷首道:“葉公子既已拿定了主意,那就請吧!”他讓家丁敞開宅門,笑容可掬地陪著二人往外走。

走出門外,到了街心,葉飄搖心頭驚兆倏起,猛地拽住情夢的手往旁側一避,一支冷箭從身邊擦過,“噗”地射入街旁一片屋牆內。二人面前出現了一羣手持兵器的天城居民,率領這班人來圍堵他們的正是水蚨。

賈人也立刻變了臉。他走入人羣,手一揮,大聲道:“將這二人拿下!”

主人一聲令下,手持奇形兵刃的天城居民潮水般涌了上來。

見賈人出爾反爾,葉飄搖心中明瞭了幾分,面色一沉,情夢吃驚地看到他眼中迸射的狂烈霸氣——縱橫天下無所畏懼的狂烈霸氣,如擎天之柱猛然在她心中豎起!

一聲龍吟響徹雲霄,游龍騰空而起,濛濛劍氣揮灑,神威乍現的游龍劍氣,猶如雷霆電舞,所向披靡!

“招歡”毒癮一除,忘卻了曾經的傷痛後,不敗神話的風采終於展現!刀光劍影中,飛旋的火紅身影宛如一團熾烈的火焰,火焰當中卻奇異地怒放著層層冰蓮花瓣般眩目潔白的光華。

情夢癡癡地看著,渾然忘卻了身處的險境。

揮劍的人兒倒是分神看了看她,驚鴻一瞥,他已駭然變色——她背後有七點金芒一閃而至!突如其來的變故令他措手不及,眼看七點金芒將要射入她的身軀,來不及將劍鋒迴轉的他驚急之下,腦海中像是猛然閃過了什麼,他倏地張口:情夢!

電光火石間,他向她用力拍出一掌。

情夢大吃一驚,倏又定了神,他這一掌足能排山倒海,卻未傷到她半根毫髮,只覺一陣微風拂過,背部微微一痛,扭頭往自己背上一看,七枚金針穿透衣裙微微刺入肌膚,若不是他隔山打牛的一掌將這七根金針擋住,此刻金針定然已穿透她的身子!

她穩住心神,將金針拔下扣在手裡,回想方纔他一臉驚怖向她示警,但她只瞧見他張了口,卻未發出丁點聲音,怪只怪她一時大意,此刻看到他眸子裡餘留的驚悸,她歉然一笑,轉身與他背靠背地站著,時時保持警惕。

暗器自四面八方而來,天巧手弟子們親手打造的暗器發射角度刁鑽之極,綿綿不盡,直欲將二人置於死地!情夢心中惶惑不解:原以爲水蚨提及的“那個人”是想從她身邊奪走他,令她痛苦而死,可是眼下“那個人”竟連他也不放過,這又是爲何?

鋪天蓋地的暗器中竟有一柄呈弧線迴旋的飛刀射來,葉飄搖輕喝一聲,摟住她的腰,拔足沖天而起,身似陀螺飛速旋轉,劍芒籠住周身,在鋪天蓋地的暗器罩射下,風馳電掣般掠至劍臺之上。

刀光暗器突然消失無蹤,天城居民震驚地擡頭仰望躍上劍臺的二人,竟不再出手攻擊。

情夢見狀心頭微微一動,突然握住劍臺石柱上微露的一截劍柄,用力一拔,劍柄紋絲不動。“飄搖!快幫我拔出這柄劍!”她急急催促,卻沒有解釋自己的用意。

葉飄搖持劍而立,看到劍臺底下已圍了黑壓壓的一羣人,但他們只是擡頭看著,不言不動,似乎在等待著什麼。他再看了看劍臺上封藏的寶劍,心念一轉,倏地伸手握住劍柄,使出渾身的力道猛力一拔,居然還是拔不出石柱內封藏的劍。“這劍莫非已粘死在石柱裡了?”他無奈地收手。

情夢眸光一凝,突然發現劍臺中間有一道很深的裂縫,似是被利器劃割而成,裂縫左邊的石面雕刻塑造了一幅浮雕,展示的是干將莫邪在莫干山上鑄劍的畫面,但這畫面卻殘缺了一半,浮雕中間有兩個一大一小的深槽,大槽內似乎也曾封藏過一柄寶劍,但已被人取走,槽內空空的,小槽內也同樣是空空的,它的形狀像一字體,一個“恨”字!

裂縫右邊的石面上也有一幅浮雕,展示的竟是楚霸王與虞姬生死離別的一幕。浮雕中也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槽,其內鑲嵌了一塊紅玉,紅玉雕成一個“愛”字綴在霸王別姬的浮雕上。

盯著這塊“愛”字形紅玉,情夢似乎想到了什麼,仔細看了看石柱頂端隱約露著的一截樸實無華的劍柄,柄端竟也有篆刻的一個“愛”字,劍穗垂下,紅色穗尾挽成兩個相思扣。

相思扣?!她猛然回想起劍臺底下那個密室裡所發生過的事,腦中靈光一閃:想必這塊玉石本是完整地鑿出莫干山上神匠夫妻鑄劍的情形,石上原本也獨獨插了那柄幹邪以一腔恨意所鑄造的寶劍,直到玄華的師妹尋至此間,拔不出恨劍,憂心有人來到這裡將它取了,江湖上定會動輒血腥,她纔將石面一分爲二,磨平右邊半塊玉石,重新雕塑霸王別姬的浮雕,將愛劍留於此處,待有緣人來取。

“霸王別姬……想必玄華的師妹心中已有不祥的預感,隱隱猜到師兄已難以與她重聚,心灰意冷之下才將愛劍留於此間。”情夢恍然大悟。

“什麼?”葉飄搖本在留心劍臺下方那班人的動靜,聽到她的語聲,他詫異地望去,卻看到了一雙柔情似水的眸子,情夢正深深地凝望著他。

“咱們再試試,一起拔劍,合你我之力,我就不信拔不出它!”

她向他伸出了手。

他凝目看著她,脣邊泛開一絲令人難以意會的笑,緩緩伸出手去牢牢牽住了她的手。

二人攜手握住劍柄,尚未使力去拔,一個不可思議的現象突然呈現在衆人眼前——

小槽內發光的“愛”形紅玉倏地騰空而起,緩緩移來,分毫不差地鑲嵌在劍柄上一個篆刻的“愛”字內,封藏在石柱中的寶劍一寸寸地露出來,如一隻美麗的蝶一點點蛻殼而出,一把樸實無華的劍完整地呈現。

劍臺下方一片譁然。水蚨駭然變色。賈人微微張開嘴巴,驚呆了。

情夢持起這把劍,一抖劍刃,嗡嗡顫動的劍身宛如一泓秋水,澄澈明淨。

令人驚奇的是,此劍竟是一柄鈍劍,沒有鋒刃,劍身扁而闊,且異常柔韌,如緬刀可以捲曲。

鑲入劍柄的紅玉光芒一轉,柔韌無鋒的劍身嗡嗡顫動,奇異地浮現三個龍飛鳳舞的字體——無牙刃!

紅玉光芒徐徐旋轉,明亮可鑑的劍身緩緩浮現幾行如米粒大小的娟秀字體。

此劍名喚無牙刃,乃天巧手弟子玄華與玄穎所鑄,亦名“愛劍”,世間唯此劍可與幹邪所鑄的刑刃——亦名“恨劍”相抗衡,玄穎將它留於劍臺,世上有情人方可取之!

“玄穎?”她看著無牙刃上娟秀的字體揣測道,“她莫非就是玄華思念的師妹?”

劍柄上紅玉的光芒收斂,娟秀的字體也逐個消失。

情夢將這柔韌的無牙刃往袖中一扣,再彈出,扣彈自如,這把劍竟像是爲她量身打造的,使來很是得心應手!冥冥之中,它像是等了百年才終於找回了輪迴再世的主人,看著它,她竟有一種異常熟悉的感覺。

她又看了看左邊石面上空空的深槽,嘆道:“能取得這恨劍的人必定懷了一腔恨意,心中有恨,此人定難再取這柄愛劍!”

葉飄搖似乎想到了什麼,面有異色,喃喃道:“恨……有多大的恨才能將刑刃拔出……”

“有情人方可拔出愛劍!”情夢看著他,笑意盈眶,“看,你我攜手竟能拔出這柄愛劍呢!”

葉飄搖淡然一笑,眼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卻不露痕跡地避開她的目光,往劍臺下方一看,他怔了一怔,無牙刃出鞘後,那些天城居民竟都跪在了地上,人羣裡獨獨不見了水蚨,賈人也正悄悄地往人羣外走。

葉飄搖雙眉一掀,帶著情夢飛身掠下劍臺,攔在賈人面前。情夢一劍指向他,溫溫綿綿地道:“你急著想去哪裡?你已答應與我們一同去找天下第一樓,可不要出爾反爾!”

賈人心裡頭發苦,笑容比哭還難看,萬般無奈之下,他引領這二人往城外走。

天城邊緣綿延起伏的山巒之中有一座最高的山峰,峰頂有一塊白雲石砌的傘形平臺,面積不大。

賈人將那兩人引領到了峰頂。

山風勁疾,吹得衣袂獵獵作響,危危站在懸崖邊這塊小小的傘臺上,俯視萬丈深淵,不論是誰都會驚出一身冷汗。

“這裡哪還有路?”腦子一陣眩暈,情夢忙閉緊雙眼,不敢再往腳底下看。

賈人站在傘臺外,遙指對面一座峰,道:“看到那塊望夫巖了嗎?”

葉飄搖舉目望去,看到了東南朝向的一座奇峰!

奇峰與他們所在的靈峰靠得最近,雙峰對峙,形成一道很深的峽谷。

看不到奇峰全貌,只見臨著欲淨塔的一面山體皆是刀削的峭壁、突兀的懸崖,一層層如羽毛般疊伸上去,無數層的懸崖又像巨形階梯!

懸崖峭壁一層接一層陡斜而上,如若每層懸崖的距離小些,看起來就會像天然的梯田。

吸引他的目光的是奇峰峰頂一塊巨大的兀巖,巖石形態宛如一個綰髻女子舉目翹盼的半身狀!

看到這塊兀巖,他心頭微微一震,衝口道:“望夫巖!”

他貿然出聲,寂靜的夜空下,空曠的山谷中,頓時迴音不絕,只聽“望夫巖……望夫巖……望夫巖……”之聲良久不息。

對面的奇峰突然傳來長笑聲,有人笑道:“好極好極!你們終於來了,於某人在此恭候已久!”

笑聲驚蕩山谷,平臺上的二人聞聲大吃一驚,怎樣也沒有料到懸崖峭壁上會有人聲傳來!

笑聲略停,奇峰上亮出了燈火。一層層懸崖峭壁,一層層的燈火亮起,須臾之間,萬盞燈火已將奇峰一面山體照得如同白晝!

二人所立的傘臺突然與峰頂分離,凌空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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