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恨雙刃劍(情夢飄搖系列)(樂琳瑯)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一座翠綠精緻的小樓隱沒於崇山峻嶺中,清幽絕雅。
小樓南側的兩扇鏤花窗格敞開著。一片白紗窗簾隨風舞動,輕盈的白紗,飄曳如夢。
小樓裡,緊挨著兩扇鏤花窗格的,是一張?zhí)梢巍L梢紊蟼扰P著一名女子,白衣勝雪,烏髮如雲,薄如蟬翼的黑色面紗覆在臉上,面紗內透出均勻的呼吸。這女子宛如一株倦怠雍容的海棠,慵閒入眠。
驀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鷹啼,啼聲驚蕩山谷,攪碎一簾幽夢。
自夢中轉醒的女子徐徐坐起,半挽窗簾,向窗外凝眸遠望——灰濛濛的空中,一隻蒼鷹展翅盤旋,銳利的雙目俯瞰山巒,似乎在尋找什麼。
白衣女子取來窗側懸掛的一隻竹哨子,吹了一下,哨聲清脆嘹亮,傳得很遠。
空中那隻蒼鷹猛然向下俯衝,射落小樓窗前。
“靈犀,你擾了我的好夢哪!”
白衣女子親暱地撫摸蒼鷹那油光發(fā)亮的健羽。
蒼鷹抖抖羽毛,提起右爪,以嘴啄一啄爪上綁著的一截竹管。
白衣女子解下竹管,從管內抽出一卷紙條。白紙上寫著七個蠅頭小字:山雨欲來風滿樓!
僅這七個字,她反覆地看,一遍又一遍,面紗內透出急促的呼吸聲。
“來了……他終於來了……”
第一章巧設圈套 請君入甕
一座小鎮(zhèn)。
一樁怪事。
酷暑剛過,朔方小鎮(zhèn)上發(fā)生了一樁怪得離譜的事兒,鬧得全鎮(zhèn)沸沸揚揚,愣是把酷暑灼人的熱浪又給鬧騰了回來。
朔方小鎮(zhèn)爲“天城”門戶,地處海口,水陸兩旺。平日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商旅小販、三流九教,龍蛇混雜。
鎮(zhèn)子東街偌大的一家茶館,朱漆門面尤其醒目,每逢集日,茶販子帶了極品茶葉來,東家就讓夥計當衆(zhòng)表演茶技,鬥茶、品茶,雅俗共賞,生意著實火旺。
今兒恰逢集日,一大早,茶館裡就聚了些本地熟客,三三兩兩圍坐一桌,眼巴巴地候著茶販子從打著津鼓的貨船裡帶出些南方的龍井,或是大紅袍之類的極品好茶,搶著頭一個嚐嚐鮮。況且,通常茶販子帶來的不僅僅是好茶葉,還有鎮(zhèn)外頭一些趣聞,如此,既飽了口福,又有了解悶兒的新鮮話題,自然讓人爽心得很。
遙望碼頭那邊,人頭攢動,艘艘貨船相繼靠了岸,賣苦力的泥腿漢子“蹭蹭蹭”上了踏板,搶著卸貨。人羣裡卻久久不見挽籃子拎桿秤、頭上包一塊布巾的茶販子。
日上三竿,小鎮(zhèn)外,古道上,一縷煙塵滾起,一匹黃驃馬載著一人狂奔而來,由鎮(zhèn)東門直驅而入。
暴雨般驟響的馬蹄聲驚得路人紛紛避讓,一騎旋風似的驅至街東這家茶館門前,猛然停下。門前迎客的夥計瞠目結舌地瞪著馬背上的人,半天沒緩過神。
非但夥計發(fā)了呆,合著店裡店外的茶客路人瞄到騎在馬背上的一個精瘦漢子,心裡也納悶:今日這茶販子怎的騎了馬由陸路而來?瞧他這一臉興奮勁兒,頭上包的布巾歪了一邊也渾然不覺,下了馬,背個大布袋,匆匆入了茶館子,把鼓鼓囊囊的布袋往東家面前一擱,店東家解開麻繩往袋子裡一看,喝!滿滿一袋太湖洞庭山綠茶碧螺春!
“賣茶的,今兒你可來晚了!”
候了半晌的茶客們拍著桌子發(fā)了牢騷。
茶販子顧不上歇口氣,躥上一張空桌,居高臨下,扯直了嗓門喊:“今兒咱可帶了個天大的消息來,是天大的消息哪!”
茶客們一聽,可來精神了,忙不迭齊聲催促:“快快、快講!是啥消息?”
茶販子雙手興奮地比劃著,口沫橫飛:“咱今兒個路過貴人莊後山那片冶煉金礦的土窯子,瞧見那一個個窯眼兒全被亂石塊堵上了,咱原先還當是哪個山賊強盜劫了窯子,後來一打聽,才知貴人莊當家的那位賈老爺昨兒突然犯了失心瘋,跑到賭坊裡把家財輸了個精光,連幾房美妾也給賠了進去,輸?shù)弥皇A藯l褲衩子,他就跑到山上,拿褲腰帶套了脖子,在樹上吊死了!”
場內突然一片詭異的寂靜,一個個大張著嘴巴,眼珠子微凸地瞪著茶販子,半晌沒緩過神。
茶販子彎下腰,對著底下一張張駭呆了的臉,正兒八經地說道:“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兒,咱碰上的一個知情人還趁著賭坊大莊家趕來接手賈老爺?shù)募邑斨埃瑥牟桎佔友e帶了好幾袋茶葉出來,還送了咱滿滿一袋碧螺春!”
嘶——
一片抽氣聲過後,回過身來的茶客們臉上冒出紅光,興奮起來——這可是天大的一則消息啊!
老少爺們也顧不上品新茶了,一個個拔腿往外跑,一溜兒跑到街上,大呼小叫——
“不得了啦——”
不大的鎮(zhèn)子經這幾個長舌頭、大嘴巴一嚷嚷,半天工夫,這則消息旋風似的刮遍了小鎮(zhèn)的大街小巷。
朔方鎮(zhèn)沸騰了。接連幾日,鎮(zhèn)子上的人打個照面,張口第一句話就是——
你聽說了沒?貴人莊的賈老爺犯了失心瘋,去賭坊把家財、大小老婆敗個精光,半夜跑山上吊死了!
一時間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這則消息成了朔方鎮(zhèn)最熱門的話題。
造成如此轟動的場面,實是因爲人們口中提及的“賈老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昔日小鎮(zhèn)上流傳著一句謠兒——白玉爲堂金做馬,富甲天下屬老賈。
在尋常百姓的眼中,貴人莊賈老爺實是個富得流油的豪紳闊老,不但有茶園、金礦、酒窖、鏢局等等產業(yè),連朔方鎮(zhèn)所有的客棧、飯莊都是他一人開設的。真是家財萬貫,坐擁金山銀山,想不叫人眼紅都難!平日裡,賈老爺與人做買賣、談交易時,總有一句口頭禪:“如假包換!”偏偏有人傳言:他這個人連姓都是假的!賈老爺——假老爺!一些人索性戲稱他爲“賈人”。如今,這位賈老爺居然瘋得上賭坊敗光了家財不說,還上吊自縊——死了!如此風光的大人物,死得如此狼狽可笑,怎不叫人吃驚?
這則天大的消息如火如荼地在小鎮(zhèn)上傳了整整五天,到了第六天,有人可坐不住了。而這個再也坐不住了的人,恰恰就是人們口口相傳的那位不僅發(fā)了瘋、輸光了家財、賠了大小老婆,還半夜裡穿條褲衩跑到山上用褲腰帶把自個給吊死了的賈人賈老爺!
此時,賈老爺正在自個花園裡逗鳥賞花,手裡頭還端著一盞烏龍茶,好不悠哉!
一名家丁急匆匆跑來,把鎮(zhèn)子上傳言老爺上賭坊輸了家財這事兒一稟,賈老爺只挑了一下眉毛,微微一哂,“成名之人,謗必隨之。不過是一些與我心存芥蒂的小人胡亂誹謗,不必理會他。”
家丁接著往下說到老爺?shù)膸追棵梨c人私奔、兒子也被人賣了的傳言時,賈老爺臉色微變,哼了一聲:“胡說八道!”
家丁硬著頭皮,把老爺跑山頂上吊死了的傳聞一筐兒倒完,只聽“喀”的一聲裂響,賈老爺臉色鐵青,把茶盞擲碎在地上,恨恨地磨了牙,“混賬!是哪個王八羔子造的謠?你趕緊帶些人手去鎮(zhèn)上把人給我抓來!”
“老、老爺……”家丁面有難色,吞吞吐吐,“鎮(zhèn)子上百餘戶人家全都說了這樣的話,您是要把他們全都抓起來?”
賈老爺噎了一會,瞪著眼問:“怎麼,全鎮(zhèn)子的人都當我死了不成?”
家丁老老實實點了頭。
“荒唐!”賈老爺一振衣袖,血氣往上涌,整張臉火燒似的紅了個透。好好一個大活人,愣是被人給說“死”了,還死得這麼不光彩,究竟是誰在胡亂造謠?他蹙眉揣測,只覺這事兒不那麼簡單,負手來回踱了幾步,心中便有了主意。
“備轎!本老爺今兒個要到鎮(zhèn)上好好地遛一圈!”
於是乎,一頂八擡大轎大敞著轎門簾,趁著集日人多時,自東門晃晃悠悠入了這座謠言滿天飛的小鎮(zhèn)。
於是乎,朔方鎮(zhèn)上的人,個個都瞧見了一樁怪得離譜的事——已死的賈老爺坐著轎子逛大街來了。這不活見鬼了嗎!
人們揉揉眼睛仔細一看,轎子裡頭的人約莫四十來歲,圓不隆咚的身材、圓不隆咚的臉,鼻子眼睛都小,只一張嘴闊闊的,足能海吃四方!這個人身上穿的是一襲絳紫色員外服,嶄新的緞子上繡了金絲,富貴錦花的緞紋尺寬革帶束在腰間,突顯著圓圓腆起的肚子。這人細細的眼睛似乎總也睜不開,只瞧得兩條狹長細縫裡閃閃爍爍的目光,闊闊的嘴巴總像是樂呵呵地咧著,笑臉圓圓,十足是一個和氣生財?shù)纳藤Z富紳樣兒。這個人的的確確是貴人莊賈老爺,如假包換!
轎子一顛一顛地遛在大街上,轎子裡的人還時不時揚手衝鎮(zhèn)上居民打個招呼。街道兩旁圍來許多人,十個人裡頭有九個傻了眼,還有一個愣頭愣腦地湊到轎子前面,嘴皮子一顫,衝著轎裡頭的人來了這麼一句:“賈老爺,您還沒死啊?”
呸!講的什麼混賬話?賈某人的命可比你們這些個販夫走卒金貴個百倍!罵人的話硬是憋在肚子裡,賈老爺臉上笑得和氣,“二愣啊,你倒說說,這幾日鎮(zhèn)子上是哪個無聊的痞子四處造謠生事,背地裡戳了本老爺?shù)募箻殴牵俊?
這個二愣腸子直得很,老爺一發(fā)問,他忙擡手指向湊在人羣裡瞧熱鬧的一個人。矛頭一指過來,那人慌了神,忙把矛頭轉向另一個人:“不不不,我是聽三麻子說的這樁事。”
另一個人也把矛頭推向別人。一時間,鎮(zhèn)子上的人是你指我、我指你,挨個兒指了一遍,轎子也挨個兒轉了一圈,最終停在東街那家茶館門前。
趁著集日又來送茶葉的茶販子被人揪了出來,推到賈老爺轎前。賈老爺瞄著茶販子細細的脖子,平放在膝蓋上的兩隻手不知不覺用力掐緊,問話的語聲則依舊細細柔柔,像極了綿羊發(fā)笑般的叫聲:“賣茶的,本老爺記性不大好,記不得什麼時候得罪過你,你這麼用心良苦地給了本老爺這麼個悲慘的死法!”
茶販子兩腿一哆嗦,“撲咚”跪在地上,磕頭求饒:“賈老爺,冤枉啊!咱也是上了別人的當,輕信了那個人的話,以爲真有那麼一回事。”
賈老爺笑笑,“你倒真會耍花腔啊,信口扯出塊擋箭牌,就想把本老爺擋回去?”
茶販子豎掌賭咒:“咱絕無半句虛言!您不信,咱可以帶您去親眼瞧瞧那個人!”
賈老爺“哦”了一聲,“你知道那個人在什麼地方?”
茶販子點頭如搗蒜,“知道!那個人送咱一袋茶葉時,說過一句‘想聽賈老爺生前犯下的荒唐事,就到鎮(zhèn)外十里坡來,我會在那裡等著你’,咱記住了,是鎮(zhèn)外十里坡。”
賈老爺心火熾盛,臉上卻樂呵著,“好啊,這回本老爺?shù)挂H耳去聽一聽,那個人還能給本老爺編出什麼荒唐事來!賣茶的,帶路吧!”
揣著好奇心想去瞧熱鬧的人不少,轎子後頭綴了一大串,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鎮(zhèn)門,直奔鎮(zhèn)外十里坡。
一捧土疙瘩似的矮坡上,稀稀疏疏長了幾叢草,光禿禿的坡頂只有一株歪脖子的樹,樹枝上垂著幾片泛黃的葉子,兩隻麻雀落在枝頭嘰嘰喳喳地拌著嘴。
十里坡上不見半片屋瓦,遠遠望去,只見一輛馬車孤零零地停在坡頂那株老樹旁。賈老爺?shù)霓I子一顛一顛地上了坡,與那輛馬車捱得近些了,衆(zhòng)人才驚奇地發(fā)現(xiàn)眼前這輛馬車車身有些怪異,窄窄高高的,外頭裹了一層藏青色的帳子,露在帳外的車子頂篷覆著一層紅絨,紅豔豔的色彩與花轎的頂子有幾分相似,本是火紅色的門簾子上濺染了斑駁污泥,整個泛了舊,兩隻車輪子也磨損得厲害,讓人一瞧便知這輛馬車準是迎著風塵趕了不少路。
茶販子一個箭步躥上去,敲門似的敲敲車框兒,往車廂裡頭喊了話:“有人在嗎?”
馬車裡頭靜悄悄的,一縷清風悠悠旋過,車門簾微微晃動。
茶販子又喊了幾聲,車廂內始終沒有一丁點動靜,心中一急,他索性伸手去掀車門簾,五根手指頭剛剛沾到門簾上,車廂內突然飄出一聲輕嘆,一個溫溫綿綿的聲音響起:“賣茶的,你若要聽故事,一人前來即可,爲何偏偏帶了這麼多人來?”
衆(zhòng)人聽得車廂裡的人語,不由地暗暗吃驚:車廂裡的人居然是個女子,那語聲輕輕柔柔,彷彿透著柔嫩花瓣的醉人芳香。
五根手指頭僵凝在門簾上,茶販子結巴著:“他、他們也是來聽姑娘講、講故事的。”
“哦?”車廂內的人兒似乎笑了,“真人面前不說假話!小女子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當著賈老爺?shù)拿婧鷣y編故事啊!”坐在轎子裡的賈老爺從聽到這個女子的聲音起,圓圓的臉上就有了一絲驚奇,此刻這女子居然知道來的是他本人,居然還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馬車裡,柔柔含笑的語聲沒有一絲驚慌懼怕,他驚奇之餘也有了幾分困惑,“姑娘似乎認得本老爺?”
“普天下只有一個人生來就是一張笑臉,如此顯而易見的特徵,小女子自然銘記於心。”隔著一層門簾,車廂裡的女子似乎仍能清晰地看到賈老爺那張圓圓笑臉。
“如此說來,這幾日朔方鎮(zhèn)上漫天謠言的始作俑者,果真就是姑娘嘍?”
“不錯!”答得乾脆利落,當真是敢做敢當。
賈老爺臉上的肉顫了幾下,笑道:“姑娘做這損人不利己的事,總該有個理由吧?”
“小女子所謠傳的這檔子事,雖未發(fā)生在賈老爺?shù)纳砩希瑓s實實在在發(fā)生在另一位苦主的身上,賈老爺應該有所耳聞吧?”
“本老爺素未耳聞。”
“閣下真是貴人多忘事,小女子與你提個人,杏花酒家的老東家杜順,你可認得?”
賈老爺?shù)难劬ξ⑽⒄右幌拢瑓s不答話。
車廂內的女子自顧自往下說:“前陣子,杜老東家在貴人莊名下一家賭坊輸了家財,杏花酒家在一夜之間易了主,他一時想不開,一大把歲數(shù)的人了,半夜裡竟瘋瘋癲癲跑到山上自縊而亡!”
“這個杜順當真糊塗得很。”賈老爺臉上自然還是帶著笑的,旁人的死活,他聽了根本不痛不癢。
“不錯,他是糊塗!旁人設個局,他兩眼一抹黑,愣是往裡跳。當日硬拉著他去賭坊的那個友人據(jù)說是賈老爺?shù)馁~房師爺?”車廂內的女子語聲悠悠,不急不徐,卻一針見血,“賈老爺經商的手腕果真高明得很!如今杏花酒家已歸入貴人莊名下,你得了好處,總得給杜家的妻兒老小留條生路吧?杜順有個兒子,擅長釀酒、品酒,前些日子他到你府上想討個差事養(yǎng)家餬口,你怎就把他趕了出來?”
“哦?有這檔子事?”賈老爺似乎非常吃驚。
垂手侍立在轎外的一名家丁忙道:“稟老爺,前些日子的確有個醉醺醺的酒鬼來老爺莊前撒潑鬧事,小人擅自做主將他趕了出去。”
“撒潑鬧事?”車廂內的女子聽來好笑,“他這個人平日裡落落寡言,與人拌個嘴都不會,何況他是去你府上謀差事的,自然得好言好語賠個笑臉!他父親是被你的師爺慫恿著入了賭坊,不僅敗光家財,連性命也搭上了,如今當兒子的來你這兒討個生路,卻被府上的家丁掄著棍棒驅趕出來,這事兒,貴府做得未免太過火了吧?”
賈老爺本是親自來質問散播謠言的人,不料反被這小女子當場發(fā)難,杏花酒家確實歸入了貴人莊名下,這事兒是賴不掉的。聽到轎子後頭瞧熱鬧的那班子人嗡嗡議論開了,賈老爺眼神微閃,嘿嘿一笑,“婦道人家怎懂得生意場內本就是弱肉強食,自個若沒本事,尋死覓活又怨得了誰?杜家妻兒真要是受了什麼委屈,讓他們親自來當著本老爺?shù)拿嬲f個明明白白,本老爺自有定奪,何勞姑娘費心?”
“小女子正是杜家人!”車廂內的女子幽幽一嘆,“前些日子被貴人莊拒之門外的杜家獨子,正是小女子的夫婿!夫家突遭變故,小女子與夫婿已無容身之處,只能暫且棲身於這輛破舊的馬車內,日日食不果腹……”
“可憐啊!”一片唏噓聲響起,看著土坡上孤零零停著的這輛簡陋馬車,衆(zhòng)人不禁萬分同情。
“小女子的夫婿在貴人莊謀不到差事,意志更加消沉,日日借酒消愁,小女子心中悲痛無處可泄,因而將老丈人一番遭遇冠在賈老爺頭上,讓賈老爺也切身體會一下一個交友不慎敗光了家財、走投無路的人自縊後,旁人又是怎樣恥笑他的。”
這個女子語聲依舊溫溫綿綿,賈老爺聽了,半晌做不得聲。
“杜家人的話已說得明明白白了,敢問賈老爺心中可有定奪?”
賈老爺確實把她話裡頭的意思給聽明白了,這個女子煞費苦心地讓人在鎮(zhèn)子裡傳了損人名聲的謠言,引得他親自前來,不就是爲了給自個夫家吐一回苦水,替那吃了閉門羹的夫婿討個說法嗎!今兒這麼多人在場,他若與個弱小女子爭理兒,豈不讓人笑話?他畢竟是久經風浪的大人物了,心眼油滑得很,當即端著和善的笑臉,打個哈哈:“杜家獨子來貴人莊求職一事,本老爺未見下人來報,因而有所疏忽,他若再來,本老爺斷然不會將他拒之門外。”
“如此說來,你是答應爲我夫婿安排一個差事了?”車內女子仍不放心,“我夫婿本是富家子弟,賈老爺若是隨便丟個苦差事給他,或者只讓他在鎮(zhèn)上的客棧、飯莊當個跑腿的,只怕……”
賈老爺擺擺手,笑道:“本老爺那裡正缺個品酒師傅,他若來了,本老爺絕不會虧待了他。”他既要自恃身份,在個女子面前氣度自然得大些。
車內女子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既然賈老爺親口允諾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兒你就帶我夫婿走吧!”
賈老爺略含敷衍的笑容一僵,“你夫婿也在馬車裡?”
“你往左邊看,樹下躺著的那一位便是。”
衆(zhòng)人這才發(fā)現(xiàn)那株歪脖子樹下果真臥著一個人,一身灰色粗布衣衫,蓬頭垢面,幾乎與坡上土色融爲一體,極難引人注目。有人湊上去一看,嚷嚷道:“這人一身酒氣,醉得不省人事哪!”
賈老爺瞄了瞄樹下躺的人,見那醉鬼一身落魄樣,他微微皺了眉。車內的女子偏偏在此時柔聲問道:“賈老爺乃成名之人,想必是一言九鼎,說過的話必定不會反悔吧?”
話已出口,此刻反悔,面子豈不是掛不住?賈老爺既然會爲謠言中傷一事親自來這十里坡,不難看出他是極要面子、顧及名聲的,當著衆(zhòng)人的面,他心中縱有一百個不樂意,也絕不能食言失信於人。無奈揮一揮手,示意家丁將那醉鬼擡了來,他起身讓了轎子,酒氣醺天的醉鬼便舒舒服服躺進了賈老爺?shù)陌藬E大轎裡。
車內的女子莞爾一笑,“小女子今日才知賈老爺實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笑容和氣,言出必行!小女子先前心懷成見,多有得罪,賈老爺大人大量,可不要與小女子計較。”
“哪裡哪裡!”賈老爺心裡頭不痛快,臉上是看不出來的。
衆(zhòng)人見他此番善舉,紛紛點頭稱讚。賈老爺只覺耳邊一片嗡嗡聲,頭也大了,這班閒人實是礙事!他避開人羣,走到馬車前,目光直欲穿透簾子將車裡頭的人看個清楚明白,“你夫婿有了差事,你又有何打算?要不要一同來本老爺府中?”
“小女子須回一趟孃家。”車內女子始終不願露面,隔著一層門簾,柔柔傳出話來,“小女子的夫婿平日裡貪杯慣了,往後若是不小心誤了府上的差事,您多擔待!”
“放心!有本老爺親自調教他,準誤不了事!”賈老爺往車門靠近些,“夫人可否出來,讓本老爺一睹芳容?”
“小女子未經梳妝,容顏憔悴,實在羞於見人!賈老爺若要走,小女子也不便相送!”此間事了,車內女子婉言謝客。
“夫人不必相送,你夫婿已在本老爺這裡,咱們遲早還會再見面的,不是嗎?”賈老爺一笑,笑容有些古怪,見車內的人不做聲了,他轉身便走,圓圓胖胖的身子走起路來,步態(tài)居然輕快得很,一眨眼,他便走到轎子前面去了。
堂堂貴人莊賈老爺今兒沒討著說法,反而落個陪轎走路的份,他自個兒也覺著好笑,一面走,一面還搖頭髮笑:好個“杜家人”!
八擡大轎尾隨著賈老爺一顛一顛地下了坡。待那羣人走遠了,依舊停在坡頂?shù)哪禽v馬車,門簾子突然掀開,一個身穿緗素裙裳的女子自車廂內走了出來,蓮步輕盈,身姿嫋娜,不染鉛華的素淨容顏上眉如新月、眸似墨玉,左眸下一點淚痣,楚楚動人。
一襲鵝黃柳裙融在淡金色的陽光裡,被風微微吹動的髮絲迷濛了她的眼,碎碎的目光追著遠去的那頂轎子,眸中流瀉著絲絲牽念。這個女子,這個容貌清雅、氣質婉約的女子,正是朱雀宮宮主情夢!
奇怪,她何故謊稱自己爲杜家人?
“賈老爺,賈人……”遙望遠處晃動的圓圓身影,情夢喃喃自語,“這個人當真什麼都假!”
獨自在坡頂佇立良久,直到那班人走得杳然無蹤,緗素雲袖迎風一旋,袖口寒芒倏掠,“喀嚓”一聲,袖中劍已將套在馬脖子上的車軛斬斷,情夢飛身上馬,揚鞭,“噼啪”聲中,駿馬衝著下坡的路徑筆直掠去。
日當午,一頂八擡大轎穿過朔方小鎮(zhèn)的南門,往北行進,與鎮(zhèn)子南面的貴人莊截然相反的方向,這一行十人竟是衝著“天城”去的。
天城,寓意“得天獨厚”,所在地勢險要,四面環(huán)山,城在凹入的盆地之中,易守難攻。
入天城,須雲梯!天城在尋常百姓眼中是一座難以進入的神秘之城。傳聞中的天城有瑤池仙樹、瓊臺樓閣,勝似仙境。城中居民與常人不同,個個身負異能,皆可足踏水波,御風而行。但,傳聞終歸只是傳聞,外面的人鮮少能穿過綿延疊嶂的山嶺到達城中,因而天城之中景緻如何,外人自不能準確描述。
入天城,只須翻過綿亙的山嶺,嶺爲盆狀,故而得名“聚寶”,穿過“朔方”這道門戶,前面就有一座丘陵,去過丘陵一次的人,哪怕你用鞭子抽他,他也絕不願再去第二次。
——這座嶺上有鬼!
一旦入了丘陵,人就會在一個地方打轉,嶺中似乎被鬼打了一道牆,任憑你怎麼轉,也轉不出一片樹林!累死在嶺上的人不計其數(shù),能尋得回來的路已屬萬幸。不知情的,自是要說嶺上有鬼,獨獨江湖中人才窺得出其中門道——聚寶嶺中布有奇門陣法!破了此陣,方可入城。但即便是江湖中人,也鮮少有人能破陣入城。
平日裡坐慣了轎子的賈老爺,今兒真?zhèn)€腳踏實地走了不少路,偏就沒有止步的意思。晌午,他竟領著那頂八擡大轎踏上了聚寶嶺的崎嶇山路!
平常人雖不敢入嶺,但這個賈老爺實非等閒之輩!朔方鎮(zhèn)的首富,旁人眼中富得流油的豪紳商賈“賈老爺”,背景來歷可不簡單!
轎子一入丘陵,擡轎的八人個個踮起腳尖,雙肩一聳,腰身左扭右繞,居然在山中跳起舞來!轎子左晃右擺,上下顛得厲害,轎裡頭的人則雷打不動,照舊睡得香沉。
轎子裡的人安穩(wěn)著,轎子外的賈老爺可不安穩(wěn)了,胖胖的身子圓球似的一蹦一彈,腆起的將軍肚一顛一顛,與八個擡轎的家丁一同左奔右躥,跳著滑稽的舞步,臉上的神態(tài)偏就正兒八經的,這模樣,若是被旁人瞧了去,一準兒笑掉大牙!
本是一條筆直通往嶺上的山路,由這幾人九曲十八彎地打轉繞了幾圈,足足兩個時辰後纔到嶺上。山頂一片野林子,一行人沒有入林,繞著林子邊緣疾步走了半圈,緊接著怪事兒就來了,擡轎子的八個家丁突然頭也不回地連連後退,千辛萬苦到了山上,居然又往後退回去。
這一步步倒退著,八個人的後腦勺也沒長眼睛,瞧不見身後的雜石樹幹,可不知怎的,分明要撞上石頭了,路中的石頭卻突然消失不見,快要撞上樹幹時,這樹居然像長了腳似的滴溜打個彎,繞開了。
樹會讓道,當真奇了怪了!再瞧瞧賈老爺,更是了不得,胖胖的身子像充了氣的球,離地三尺,飄在半空,忽悠悠地往後飄,足尖時不時往草尖上點一下,行家自然瞧得出他使的是草上飛的輕功身法,但,一個渾身銅臭的商賈老爺居然身懷武功,真是大大的令人吃驚!幸而此刻山嶺中並無那班子礙事的閒雜人等,而轎中的人既然已睡得香沉,身邊發(fā)生了什麼,他理應是瞧不見的,只是轎子底板的縫隙中不斷有暗灰色的粉末被沿路撒了下來。
轎子一直被八個人擡著往後退,奇怪的是,兩個時辰過後,一行人非但沒有退回到山腳下,反而順順當當?shù)胤^了這座丘陵。前方有一條逼仄的小路,路的盡頭高聳著一座牌樓,龍鳳龜麟四靈瑞獸分別雕於牌樓四個並列的柱子上,柱上有檐,檐上有碑,豎於牌樓頂端的石碑上有“得天獨厚”四個髹金趙體,在夕陽餘暉下,碑上的字閃閃發(fā)光。
賈老爺依舊領著擡轎的家丁倒退著走,依舊不能回頭,穿過牌樓,眼前景物突變,人雖站著未動,那逼仄的小路與牌樓的位置卻全然倒置了,原本在衆(zhòng)人眼前的小路已消失不見,一座城池豁然呈現(xiàn)!
此刻夕陽西下,暮靄沉沉,城中已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前方鋪展著一條青石板的街道,道路兩旁是一排排的精巧屋舍,路上行人三三兩兩。
乾淨的石板街,鱗次櫛比的屋舍商鋪,淳善的人面,這“天城”竟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城池!要說特別一點的,就是這座城中三分之二的屋舍都是鐵匠鋪。
屋舍中透出明亮的燈光,照著城中一條長街,街中心陡然矗立著一座白雲石砌的高臺,石面上竟以斧具硬生生鑿出兩個雄勁的字體——劍臺!臺上豎著一根石柱,沖天而起的石柱頂端隱隱露出一截劍柄,像是有寶劍封藏在石柱內!
八擡大轎此刻已入了天城,前面道路上有個長衫飄飄的人迎面走過來,衝賈老爺拱手作揖,道:“賈兄,小弟已早早備下薄酒,請賈兄與轎中這位貴客入敝店小酌幾杯!”
這人以爲賈老爺轎中擡來的必定是身份顯赫之人,偏偏賈人也不做任何解釋,頷首一笑,便隨這人往前走。路上不時有天城居民與他點頭打個招呼,彼此似已熟稔得很。
走了一段路,便瞧見前面一家酒鋪,門裡飄出陣陣酒菜香味,轎子落在門前,賈人大步邁入門內。那領路之人則上前掀了轎門簾,往裡一看,轎內坐著的竟是一名醉鬼,他眼中有幾分驚奇,仍是彎腰往轎子裡探入半個身子,伸手想把人扛出來,不料,斜刺裡卻橫出一條膀臂擋了他的手。他微微一驚,擡頭便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眼神清亮,並無一絲醉酒後的渾濁之色,轎子裡頭的人居然醒著!
那人一愣神,轎內的人凝目看著他,突然開了口:“不勞兄臺費心,在下的酒已醒了。”
這個落魄醉鬼的語聲居然這般清新柔雅,聞者只覺有風徐徐而來,周身霎時清涼舒爽。那人臉上泛了一絲笑,指指酒鋪裡頭,道:“兄臺遠道而來,旅途辛苦,快快入內歇息片刻,用些酒菜。”這人對一個落魄醉鬼竟也如此熱情好客,一面說,一面挽了轎中人的手就往門裡走。
醉鬼倒也不推辭,入了酒鋪,店家竟拉著他坐到了中間一張雅緻的桌旁。賈人也坐在這一桌,瞧著店家把他剛剛招來當差的“杜家獨子”請進來入了座,他也不做聲,臉上居然還堆著笑,似乎並不介意主人與僕人同坐一桌。
桌上已擺滿了豐盛可口的菜餚,一個杏目桃腮的妙齡少女姍姍走了過來,持起桌上一壺酒,往醉鬼面前一隻空盞裡滿上酒,笑吟吟地道:“滴翠青旗的翡翠杯斟上這梨花瓊漿,這正是人間極品,您嚐嚐!”
醉鬼雙目凝注著杯中一片琥珀光澤,嗅得清冽的酒香,果真忍不住持盞淺呷一口。
賈人坐在一旁,笑微微地看著,也不出聲。
醉鬼自是嗜酒如命的,這一口呷摸到酒的香味,第二口便將這杯酒一氣灌了下去。
少女伸出一雙白嫩嫩的手又往空盞裡斟了酒,道:“喝酒時不說話的人是最招人喜歡的,可惜,外面偏偏有一些酒瘋子灌幾口黃湯就胡吹亂造,對人瞎說一通,硬是把咱們這裡說得神乎其神。您看,這天城與外面的城鎮(zhèn)可有差別?”
醉鬼一仰脖子,喝了這第二杯酒,只將空杯子往桌上一擱,卻不答話。
空了的酒杯很快又斟上了酒,少女的笑容如這梨花瓊漿一般撩人,一雙妙目不去瞧腰纏萬貫的賈老爺,偏瞧著一文不名的醉鬼,檀口一開,妙語如珠:“您瞧瞧,這酒便是酒,它是絕不會變成茶的。同樣,這天城也不過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城鎮(zhèn),可偏偏有個自稱‘無所不知’的睜眼瞎子在外面胡亂造謠,說這天城就是天下第一樓的門戶,你要是找不到天下第一樓,乾脆先去找天城。可是您瞧,這裡連半座樓閣也沒有,‘無所不知’說的話簡直狗屁不如!”
醉鬼皺了皺眉,這第三杯酒的味道有些變了。
斟上第四杯酒,少女笑得分外嬌媚,“您多喝些,這酒是越喝越有味道的,不過,有些人喝酒是越喝越糊塗,連狗屁一樣臭的渾話也有人信以爲真,這三年來,想闖入天城興風作浪的人可不少,幸虧咱們在聚寶嶺上打了幾堵鬼牆,城中才太平得很。”她忽又嘆了口氣,道,“只不過這裡太平了,貴人莊可就不太平了,天城中多得是鐵匠鋪,鋪子裡打造出的農具、兵器都由貴人莊轉手賣到市面上去,一些人瞧在眼裡,就把貴人莊當成通往天城的一個簡便渠道,那些人挖空心思想著如何喬裝混入貴人莊,等貴人莊的主子到天城裡頭進貨時,他也好趁機進入城中。您說說,這些人是不是酒足飯飽閒得慌?”
第四杯酒是喝得急了些,醉鬼嗆咳了一聲,第五杯酒又送到他手邊,少女笑道:“您可嚐出這壺酒的滋味了?酒有酒性,自然,人也有各自的性情!我第一眼瞧著您,就覺得您像一個人,江湖道上長耳朵的人都知道有一個立於顛峰之上笑看風雲、傲視羣雄的人物,不過,依我看,顛峰之上總是高處不勝寒!一人站於高處定是寂寞得很,您說呢?”
她遞過酒盞的手指微微碰在醉鬼手上,醉鬼依舊低頭坐在那裡,甚至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少女說話時,他已喝了四杯酒,除了喝酒竟連一句話都沒有。旁人或許瞧這樣一個只知喝酒的酒鬼實是遭人唾棄的落魄無能之輩,但那少女越是靠近他,越是感覺到這個人處變不驚,身上竟隱隱透著一股子沉靜堅忍之氣!少女臉上的笑意已燦若春花,接著道:“立於顛峰而又耐得住寂寞的,一定是個沉靜而堅忍的男人,我越看越覺您像那個男人,卻不知要怎樣一個女子才能令您的血液沸騰起來?或許,我只需去南方招一隻朱雀來,就能助了您的酒興!”
第五杯酒滿滿地端在手中,盞內的酒水泛起細小波紋,他終於擡頭看了少女一眼。
賈人一直瞧著他,捕捉到“杜家獨子”眼中一絲驚疑,他哈哈一笑,“杜順的兒子若要來我府上謀差事,我定會帶他去貴人莊,不過,我早就得知杜家人已舉家遷移,前些日子又聞?chuàng)P州招賢莊廣老莊主傳言‘聖劍令重現(xiàn)江湖,不敗神話與朱雀宮宮主已攜手欲往天下第一樓!’這二人若找不到天下第一樓,必定會聽信‘無知先生’的話先找天城,而欲入天城,就須想法子讓貴人莊的主子帶路。
“天城雖不允外人入內,但不敗神話若要來,那就另當別論!聚寶嶺上的陣式雖不易破解,但也無須喬裝改扮欲入我貴人莊打探入城途徑,如此大費周折,豈不耽誤了這二人去往天下第一樓的行程?外面無知的話九成九是胡吹的,今日我就以八擡大轎擡著葉公子入這天城看個明白,葉公子可滿意了?”
聽完這番話,醉鬼仍手持酒盞,卻完完全全地怔住了——原來賈人早已識穿了他的身份!
“不敗神話葉飄搖!水蚨久仰大名!”自稱“水蚨”的少女嬌笑道,“我的酒普天下無人敢喝,今日倒是被葉公子破了例,酒已喝了,葉公子也該歇歇了。”
賈人又道:“朱雀宮的情夢宮主想必也快到了,葉公子放心,我會好好招待她的。”
情夢!
酒盞直直地從手中跌落,葉飄搖驚覺事態(tài)不妙時,人已軟軟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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