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凌晨,
時辰尚早,明月未升,天色黑黑,天空中只有點點繁星。
曲園街,
勇毅侯府,
大門前明亮的燈籠高懸,照亮了附近一大片地方。
依稀之間,能看到燈籠裡面的蠟燭已經燃燒了大半。
這時,
街口方向,
有人挑著燈籠快步走來。
來到勇毅侯府門前,就著燈籠光,便看清了是個戴著護耳,挑著燈籠的小廝。
小廝看了眼大門,便從懷裡掏出一張帖子,看著大門上的兩個綢緞袋子,小廝猶豫一二後,將其放進了其中一個綢袋中。
放帖子的時候,小廝還朝著綢袋裡看了一眼,又捏了捏另一個,發現自己是第一個來放拜年帖子的人,小廝得意的笑了笑,轉身快步離開。
小廝離開後不久,
陸續有人騎馬騎驢、坐車坐轎的來到侯府大門前,動作很是統一:都是往綢袋裡投拜年帖子的。
有時,還會有兩三家的小廝管事碰到一起,互相拱手拜年後,將帖子一起放進綢袋中。
卯時正刻(早晨六點)
“喔喔喔——”
有公雞打鳴的聲音傳來。
月亮也出現在了天邊。
城中的大街小巷,行人也開始逐漸多了起來。
空氣中除了有石炭燃燒的味道外,還多了其他東西被點燃的味道。
徐家院子裡,也開始有了說話的聲音。
距離徐家大門不是很遠的青雲小院兒,
大門緊閉著,院子裡有些煙花爆竹的殘骸被堆在一起點燃。
殷家哥兒姐兒的站在青雲身邊,好奇的看著不遠處,花清唸唸有詞的,用編著銅錢繩鞭拍打著火堆。
院兒外,
曲園街上,
侯府大門口,
“吱喲。”
徐家側門打開,
徐載靖一臉生無可戀的揹著手走了出來,身後跟著盧澤宗、代哥兒、仲哥兒等幾個孩子。
“義兄。”盧澤宗看著徐載靖道。
“小叔。”侄兒侄女喊道。
徐載靖無奈的搖了下頭,心中暗道:“這就是未婚的懲罰麼?”
隨後,徐載靖深呼吸了一下後,大聲喊道:“賣癡呆,千貫賣癡呆咯.”
有徐載靖做表率,其他幾個孩子紛紛笑著喊了起來。
這番動靜,引得曲園街上不少行人看了過來。
喊完後,徐興代他們笑著跑回了院子。
“慢些!小心腳下!”徐載靖喊道。
“知道了,小叔!”
二門方向,孩子們笑著回道。
“唉!”
沒跟著跑的盧澤宗,輕嘆了口氣。
徐載靖側頭看去,道:“怎麼這是?大年初一就嘆氣,這可不好!快,呸上幾下。”
“呸呸呸!”盧澤宗很是聽話。
徐載靖讚許的點了下頭,道:“心裡有什麼事兒?”
一身錦緞,戴著護耳,個頭到徐載靖腰上部位的盧澤宗,小大人似的深吸了口氣。
沉吟片刻後,盧澤宗有些失落的說道:“義兄,明年不對,今年你是不是就不去我家了?”
徐載靖點點頭,發現自家義弟低著頭看不到,便出聲說道:“應該是的!”
盧澤宗看了徐載靖一眼,道:“也是!義兄你到了年紀,也該娶嫂子了。”
徐載靖笑了笑,伸手拍了下盧澤宗的肩膀:“人小鬼大!到時我不方便去國公府,宗哥兒你可以來徐家玩兒啊!”
說著話,兩人走到了遊廊下。
“嗯!”盧澤宗擡頭朝著徐載靖笑了笑。
就著走廊中的燈籠光,徐載靖看著盧澤宗,繼續道:“宗哥兒,我怎麼瞧著你心裡還有事兒?”
“啊?義兄,這你都看的出來麼?”盧澤宗驚訝道。
徐載靖重重點頭:“對!我能看得出來!說說吧,看看我這當哥哥的,能不能幫你解決。”
盧澤宗看了徐載靖一眼,搖頭道:“義兄,這事兒和你說了也沒用。”
徐載靖攬著盧澤宗的肩膀,笑著問道:“這麼肯定?”
“嗯!”盧澤宗抿嘴點頭。
看著身邊的義弟,徐載靖思忖片刻,試探著問道:“怎麼?宗哥兒你.有喜歡的姑娘了?”
“啊?”
盧澤宗眼睛一瞪,神情一呆。
和徐載靖對視一眼後,盧澤宗又趕忙低頭,擺手說道:“沒有!”
“沒有的事兒!”
“義兄你,你胡亂說什麼呢?!”
“弟弟我纔多大年紀,哪有哪有喜歡的女子。”
“哦——”
看著義弟的樣子,本來瞎問的徐載靖,心中瞭然,瞧著自己是問對了。
見徐載靖不繼續發問,以爲糊弄過去的盧澤宗,邊走邊擡頭看了徐載靖一眼。
“有也沒事兒的!”徐載靖笑道。
“義兄,你!”盧澤宗蹙眉看著徐載靖。
“好好好!你沒有喜歡的女孩子,行了吧?”徐載靖無奈道。
盧澤宗點頭。
看著陷入沉思的義弟,徐載靖沒有繼續說話,兩人安靜的朝後院走去。
忽然,
“哪家的?”
徐載靖冷不丁的問道。
正想著什麼的盧澤宗,反射的接話道:“曹什麼哪家的?義兄?”
沒等盧澤宗慌亂懊悔,徐載靖壓下心中驚訝,笑道:“咦?宗哥兒,雖然你反應很快,但怎麼能說髒話呢?”
盧澤宗一愣,隨即心中鬆了口氣,微微躬身道:“是弟弟失言了。”
徐載靖眼中滿是思索,居高臨下的攬了下盧澤宗的肩膀。
宮城以東,護城河沿岸,
柴家,後院正廳,
雲木無奈的看著窩在躺椅中,瞇眼睡覺柴錚錚,道:“姑娘,雖說今日人家不來拜年,但等會兒咱們還要進宮呢!”
“您這一回院兒,就躺下了!快快起來吧!”
柴錚錚眼睛都不睜,碎碎念道:“進宮不著急!讓我睡會兒,再起來梳洗也不晚”
“上午從宮裡回來,您有的是時間休息!”雲木上手扯著柴錚錚的胳膊道。
“拂衣,過來幫忙!”雲木喊道。
兩個貼身女使合力,這纔將柴錚錚從躺椅中拉起來,按在了梳妝檯前。
看著依舊閉眼的柴錚錚,雲木無奈道:“瞧著今日,徐侯夫人可能帶著六娘進宮呢。也不知道那位小貴女,如今是何模樣了。”
“是哦!”柴錚錚一下清醒了過來,眼睛一轉說道:“你們得多找幾個可愛可心的首飾,我備著送人。”
“是,姑娘。”
早上,
天色大亮,
皇宮幾個宮門附近,停了不少的寶馬雕車。
不時有衣著光鮮的男女,下馬或下車後,走進宮門,朝著皇宮後廷走去。
一刻鐘後,
皇后所在宮殿,
殿外,
諸多京中官宦勳貴的家眷們站在那裡。隨著衆人呼吸好輕聲說話,有成片的白氣,在衆人附近出現。
見到廉國公盧家人後,盧澤宗便離開徐載靖身邊,回到了盧家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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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有相熟的人家,在看到勇毅侯府衆人後,也多會打個招呼。
待衆人站定,
便有內官從殿內走了出來,開始宣召各家人進殿拜年。
如往年那般,齊國公家早早的便被內官宣召進殿,後面的幾家也沒有什麼變化。
但是,今年也有所不同。
比如,
明明還有如韓家、譚家這等國公府的家眷在殿外,
可是,曹家、徐家、顧家這等侯爵家眷,就已經被內官宣召進殿。
這般變動,
讓殿外不少人的表情出現了變化。
大年初一進宮拜年,本就可以按照武勳品階入殿,這樣誰的臉上都好看。
但是,
皇家卻沒有這樣做。
那便說明了,皇家對排到後面的那幾家的厭惡情緒,已經到了一定地步,連遮掩都不想遮掩了。
殿內,
因載端如今軍職在身,沒有跟著來後廷,而是參加了初一的大朝會。
所以,在孫氏的帶領下,勇毅侯府衆人,給皇后、榮妃、太子妃、兩位公主和二皇子躬身拜年。
皇后看著徐家衆人,伸手笑道:“諸位,平身吧。”
“謝皇后娘娘。”
待徐家衆人直起身子,皇后看著牽著徐載靖手指的小姑娘,道:“徐侯夫人,這就是你家小女兒吧。”
“是的,娘娘。”孫氏笑著點頭。
“好孩子,過來,讓我瞧瞧。”皇后笑著朝寧梅招了招手。
徐載靖低頭朝著妹妹笑了笑,道:“六娘,去給皇后娘娘和太子妃拜個年。”
寧梅倒也不怕生,鬆開徐載靖的手指後,萌萌的朝前走了兩步,就跪在了厚實的地毯上。
“嬢嬢和太子妃春節快樂!徐家寧梅給您們拜年了。”
看著小小萌萌的寧梅,一旁的官眷貴婦們紛紛笑了起來。
“哦喲!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皇后娘娘伸手笑道。
太子妃高滔滔,同樣一臉笑容的看著寧梅。
寧梅回頭看了眼徐載靖和孫氏,便自己站起身,邁著小短腿朝皇后走去。
一旁侍立的女官,趕忙上前護著。
走到皇后跟前,皇后一把將寧梅抱了起來,笑道:“瞧著你這小傢伙,比你哥哥小時候還要可愛。”
寧梅眼睛動個不停,笑著點頭道:“寧梅多謝娘娘誇獎。”
“以後有閒暇了,常來宮裡找你兩個姐姐”話說了半句,皇后娘娘笑著搖頭,寵溺的拍了拍寧梅的衣服,道:“寧姐兒,你這年紀不大,輩分還真不小呢。”
殿內衆人聞言,又紛紛笑了起來。
又說了幾句話後,皇后娘娘這才放下寧梅,讓她回到了徐載靖身邊。
跟在徐家衆人身後的,乃是鄭家。
新婚燕爾的張家五娘,跟在鄭驍身邊、鄭大夫人身後,朝著皇家衆人躬身拜年。
一通勉勵後,皇后娘娘又笑著賞了張家五娘一套頭面。
這麼多年來,有不少貴女新婚第一年就來進宮拜年的。
但在初一這日,能得到賞賜的人家,卻是屈指可數。
平寧郡主身邊,齊衡看著鄭家衆人,眼神閃爍的抿緊了嘴脣。
隨後,
剩下的幾家勳貴官宦入殿拜年。
結束後,
離著皇帝、太子以及朝中重臣到來還有些時間。
皇后娘娘笑著和拓西侯曹家衆人說話,殿中其他人會意,便紛紛交頭接耳低聲交談起來。
此時,徐載靖抱著小妹。
寧梅下巴放在徐載靖的肩頭,大大的眼睛咕嚕嚕的朝後看來看去。
每當看到有漂亮的夫人貴女時,寧梅都會笑彎了眼睛。
有不認識的貴女朝她招手,寧梅也會禮貌的擺手。
不少人看到此景,都會情不自禁的笑起來。
皇后娘娘和榮貴妃不遠處,榮飛燕和徐載靖肩頭的寧梅對視了一眼。
榮飛燕朝著寧梅笑了一下後,就看到寧梅瞪大了眼睛,揪著徐載靖的耳朵說著什麼。
榮飛燕還在好奇的時候,徐載靖的視線便在寧梅的指揮之下掃了過來。
似乎寧梅又問了兩句,徐載靖看著榮飛燕笑著點頭不停。
大庭廣衆之下,榮飛燕強忍著嬌羞,和徐載靖對視了幾個呼吸後,便看向了別處。
等榮飛燕重新朝著寧梅看過去,正好看到華蘭將一個可愛的小首飾,放到寧梅的手中。
榮飛燕探了一下頭,便看到不遠處柴夫人身邊的柴錚錚,正笑著朝寧梅擺了下手。
當榮飛燕心中稍有遺憾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徐載靖又朝著她這邊看了一眼。
通過菱花鏡知道自己顏值有多高的榮飛燕,心中高興的輕輕咬了下自己的嘴脣。
這時,
“陛下駕到,太子殿下到!”
殿外,大內官高亢的聲音傳來,
有些嘈雜的大殿內,迅速變得安靜。
平寧郡主身邊的齊衡,則緊張的深呼吸了一下。
很快,
皇帝帶著趙枋邁步進殿,身後跟著諸多朝中勳貴重臣,顧廷煜、徐載端便在隊伍中。
殿內衆人紛紛躬身行禮。
皇帝笑著點頭,便同趙枋一起走到了皇后等人身邊。
勳貴重臣們,則走到了各自家人身邊。
趁著殿內還有微微的混亂,皇后娘娘指著徐家衆人所在,笑著同皇帝和兒子趙枋說了兩句。
皇帝一臉慈祥的笑著點頭,趙枋眼中則有些好奇。
又過了片刻,
就在殿內將靜未靜,
大內官即將上前一步,高喊著命殿內衆人恭賀新春的關頭,齊衡快走幾步,離開了齊國公和平寧郡主的身邊。
看著走到殿內帝后正前方的齊衡,大內官趕忙將提起來的那口氣給壓在胸口。
與此同時,
因爲齊衡沒有和父母通過氣,
齊國公和平寧郡主也有些沒反應過來。
本能的以爲兒子要說什麼吉祥話的平寧郡主,眼中既有些茫然,也有些期盼的喜色。
皇帝、皇后,趙枋和太子妃,也都注意到了越衆而出的齊衡。
皇帝笑了笑,看著齊衡,聲音和藹的說道:“元若,今日你這孩子越衆而出,所謂何事呀?”
知道些什麼的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對視了一眼,面帶微笑的慈祥的看著齊衡。
殿內霎時變得十分安靜。
衆人紛紛將目光投向帝后跟前的國公嫡子。
齊衡深呼吸了一下,一撩衣襬便跪在了地毯上,朝著帝后磕了個頭,拱手道:“陛下,娘娘,小子齊衡,懇請陛下賜婚。”
齊國公聞言,心思電轉之間,瞬間便明白了什麼,眉頭也一下子皺了起來。
平寧郡主聞言,沒想別的,只聽齊衡這麼一句話,她心中便如遭雷擊!
“衡兒!閉嘴!”
“元若!回來!”
齊國公夫婦二人反應迅速,趕忙表情著急,語氣嚴厲的呵斥道。
聲音傳遍殿內。
皇帝依舊笑著,皇后和太子妃卻笑容消散,眉頭都微微皺了起來。
站在自家婆母孫氏身邊的華蘭,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依舊好奇的踮腳探頭,看著帝后跟前大熱鬧。
徐載靖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著齊衡,心中一動,便知道齊衡要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