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血漿飛濺在埃裡克的臉龐上，破碎的身軀如同被拆解的積木般在這位大公驚恐的眼眸中散落在地。
而導致這一切的那個此刻在他眼中宛若惡魔的存在都做了些什麼呢？
什麼都沒有做。
自始至終，對方都只是踏過了不知爲何被切成碎片的屍骸，宛若信庭散步般朝自己走來。
而其所過之處，破碎的骨肉如綻放的鮮花，鋪在了這位所謂聖者的足跡之後。
“惡魔……只有惡魔才能做到這種事……”
聯(lián)想到昔日斯屋維那件降臨了惡魔的劇院之慘狀的埃裡克感覺胃液在翻騰，他想要嘔吐，但某種直戳本源的恐懼卻麻痹了他的膈肌，最終只是使得他的喉嚨發(fā)出了古怪的咕嚕聲。
而不光幾乎被死亡的壓力擊潰的埃裡克大公有如此念想，和其他修女以及蘭德修會成員共同處理了剩餘目標的艾麗西亞也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伽咼。
雖然她很早就知道了這位活聖人的武藝高超，但自剛纔開始，她就沒有用肉眼看見一幀對方揮動長劍的畫面。
這就彷彿那些被切割的人體是自行裂解的一般。
“這便是傳說中能夠降下奇蹟?shù)穆}人之力。”
當然，和埃裡克心中惡魔的指責截然不同，在這位修女長心中，伽咼的任何超乎常理的行爲舉止都可以用神皇恩典來解釋。
伴隨著最後一聲肉革落地濺起液漿的聲響，惟一倖存的大公僵硬地擡起脖頸，仰視著那雙自己曾經(jīng)站立在至高王的王座旁高高殿階上俯瞰的眼眸。
冷漠，決絕，但在如霜的寒意後，他看到了一縷無比熾熱的光。
多麼熟悉的光啊，他曾在哪裡看過呢？
是那次這位活聖人闡述關於人類聯(lián)盟的暢想時嗎？
不，似乎還要更加久遠。
埃裡克感到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
或許是因爲過度的心緒而引發(fā)了戒斷般的麻木，時至此刻，他看著緩緩舉起長劍的伽咼，竟然沒有了原本近乎撕裂心肺的恐懼。
他只是注視著那光滑如鏡的長刃刀面，看著倒映在其內(nèi)的自己的眼眸。
一雙如狐貍般狡黠，並且在權(quán)力的染缸中浸泡出了渾濁陰毒的深藍眼眸。
就在長劍舉到一半時，來自會議室的燈光反射到了它的刃面上，來自反光的明斑輝映在那雙眼睛的正心，而後倒射在了埃裡克微縮的瞳孔中。
多麼刺耳的光線，他不禁瞇起了眼睛。
在模糊的視線下，那雙被反光點亮而彰顯蔚藍的眼睛之影如同開啓塵封之盒的鑰匙，叩擊在大公的腦脊。
啊，他想起來了。
蒼白的刀刃舉過了高大聖人的頭頂……
那雙眼睛他的確在更遠的時候見過，在並非伽咼的另外一人身上見過。
刺眼的反光如審判的法印，鋪散在公爵的額頭……
在不知多麼遙遠的新一代騎士登機的典禮上，曾有一個少年，堅信著被如今這位大公視作亂語的騎士信條，帶著滿心的憧憬，注視著如若巨神的守護者們從沉寂中昂首起身。
如雪的刀光毫不留情地下落，凌冽的風能夠讓受刑者感到肌膚刺痛……
而他正是在那一刻，在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琉璃繪窗時，清晰無比的看見了那雙眼睛。
那雙曾經(jīng)他自己的眼睛。
“到底爲什麼，失去了光……，失去了憧憬呢？”
在刀刃沒入頭顱的前一瞬，埃裡克公爵思考起了若非面對此景，恐怕其將來下半生都不會思考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他不會得到答案了。
“咔噠。”
完成了自從來到此處後唯一一次正經(jīng)揮砍的伽咼將阿納里斯收回了鞘內(nèi)，而後一腳踏過了對半的埃裡克，來到了已經(jīng)半跪在地的艾麗西亞面前。
“對不起，大人，是我沒有及時地懲戒這些傢伙，才使得他們冒犯您的光輝。”
面對自責的修女長，伽咼搖了搖頭，彎下腰，扶起了她：
“不，你做得很好，艾麗西亞。”
扶起了這位大修女後，伽咼轉(zhuǎn)頭看向很明顯此刻十分有意見的赫爾神父和旁邊低頭思索什麼的德哈爾賢者。
“萬機之神在上！偉大的活聖人啊！你殺爽了，現(xiàn)在我們該怎麼辦？沒有了這些肥豬，誰來穩(wěn)住他們的那些艦船和部下？”
暴脾氣的赫爾完全不在乎艾麗西亞想要刀人的目光，氣惱地開口。
就在這位神甫打算說出更爲激烈的言語時，德哈爾擡起機械臂橫在了他的發(fā)聲軟管前，制止了前者的繼續(xù)輸出。
“伽咼閣下，我知道您在銅綠九號做了什麼，畢竟約麗亞那個老鐵塊不久前消耗了希波克拉絲修會的幾位星語者，告訴了我情況……”
聽到這句話，伽咼眉毛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雖然約麗亞和德哈爾的私人聯(lián)繫乍一看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作爲人類聯(lián)盟明面上的組織者，這種需要消耗星語者的聯(lián)繫居然沒有提前告知她一聲。
不過，此刻德哈爾主動提出這件事，已經(jīng)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因此伽咼並沒有太過於在意。
“嘖嘖嘖，小團體是這樣的，彼此直接互相內(nèi)部聯(lián)繫……開玩笑的，我覺得這些走了外路子的小後輩們還是對你夠誠懇的。”
回了一點血的克利俄斯一如既往地用他糟糕的幽默感如老父親般點評著。
沒有理會腦海中的靈能騷擾電話，伽咼看向了德哈爾：
“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爲什麼要動手。”
後者點了點頭：
“當然，你肯定有手段對付那些艦船……不過正如我之前說的那樣，直接殺了這幫傢伙會有些麻煩，畢竟我們的船和他們的船目前是混淆在一起的。如果如同你在那邊那樣用特殊手段大範圍打擊，恐怕……”
“我們的船？他們的船？”
伽咼略帶笑意的聲音打斷了德哈爾的話語：
“德哈爾閣下，恕我直言，這裡有且僅有我們的船……只是暫時個別的艦船上還有著閒雜人等罷了。”
在老賢者疑惑的目光下，伽咼將手放在了通訊微珠上，而後緩緩開口：
“壡石，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