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法思緒萬千,白老頭看著他,也是若有所思。
“白老師?想什麼呢?”
“哦哦,沒什麼。”白老頭回過神來,沒回答鄭法的問題,而是追問道,“你想怎麼完善?”
除了白老頭,一旁還有唐靈嫵,湯慕道,和幾位養(yǎng)老院的學者。
一行人漫步在虹山山道上,似在閒談。
誰也沒想到,他們說的話,也許會決定三個世界,千千萬萬人的未來。
“我創(chuàng)造《黃庭經(jīng)》的時候,有些貪大求全,甚至拖累了自身的修行進度。”鄭法說著自己的想法,“但反過來說,它卻可以成爲一切道法的底層。”
鄭法頓了頓,補充道:“起碼是道果之前,一切道法的底層。”
白老頭等人點了點頭,都沒有覺得鄭法在說大話。
黃庭經(jīng)的根本思想,在於變。
這是由《九山金丹法》初成雛形,到《天罡地煞變化》成型的風格。
修行什麼功法不重要,甚至可以說,沒什麼具體功法。
這種特性,讓修煉《黃庭經(jīng)》的人,可以修煉玄微大部分功法。
比如鄭法,在昊日山用《赤霄玉冊》不輸昊日真?zhèn)鳎谔旌优傻臅r候,又施展過《陷仙劍典》。
主打一個入鄉(xiāng)隨俗。
“說實話,有些誤打誤撞,卻給如今打下了極好的基礎(chǔ)。”鄭法繼續(xù)解釋道,“我的想法是,以《黃庭經(jīng)》爲根本,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功法體系,或者說,功法樹。”
“功法樹?”這個說法挺直觀,讓白老頭一下子就明白了,“也就是說,雖然都是修煉《黃庭經(jīng)》,但修行方向不同,所以具體功法有差異?”
“對,如劍道弟子,可以修行劍典,煉器弟子,可以修行火法,但底層功法,都是《黃庭經(jīng)》。”
“這就是你說的體系?”
鄭法輕輕點頭。
唐靈嫵想了想,總結(jié)道:“這就相當於,《黃庭經(jīng)》是個操作系統(tǒng),而各種功法,其實是功能模塊,或者軟件?”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唐靈嫵的比喻還算精準。
如果將《黃庭經(jīng)》看做操作系統(tǒng)的話。
那劍道,就相當於將其安裝在了一個導彈發(fā)射裝置中。
修煉煉器之道,大概就是在冶煉裝置中運行這系統(tǒng)。
功法樹的根,是《黃庭經(jīng)》。
而其他功法,便是這根上長出的枝丫。
“如此一來,一方面,《黃庭經(jīng)》可以藉助所有修士的智慧來完善,越來越全面。”鄭法說著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修煉《黃庭經(jīng)》的弟子,如果覺得自己的興趣換了,或者發(fā)現(xiàn)了自身新的天賦,也可以很快就轉(zhuǎn)變自己的修煉方向,在化神之前,更換功法,不會降低修爲。”
在鄭法看來,這可以說是個完美的雙贏。
也是他覺得自己能勝過以往三法的底氣。
一羣人都在沉思,似乎在想著怎麼完善《黃庭經(jīng)》這套體系。
過了好一會,白老頭才點頭道:“能有這個效果,還是因爲《黃庭經(jīng)》太接近道法本質(zhì)了,如今竟能成爲萬法宗源。”
聽到這話,鄭法也有些自得,甚至感激那個喜歡追問爲什麼的自己。
說白了,這就跟現(xiàn)代物理體系一樣——幾乎所有物理理論,都能回到量子力學和相對論上。
甚至自大點說,《黃庭經(jīng)》,就是道法的大統(tǒng)一理論。
起碼鄭法的目標是這個。
……
“所以,你想我們幫你梳理這個體系?”白老頭問道。
“當然,但是不止如此。”鄭法語氣一頓,開口道,“我說了,還要融合天河尊者的天河法。”
正好走到了山巔,鄭法停住了腳步,往山外眺望。
高速路蜿蜒向前,走過廣袤農(nóng)田,奔入遠方隱約的高樓之中。
九山糧食公司的各種糧種,早已迭代了數(shù)代。
農(nóng)田中如今種的,大多是虹山出品。
京城中,正在進行外丹,也就是核聚變裝置的試運行——
自從靈脈出現(xiàn),現(xiàn)代的靈材就漸漸多了起來。
如今除了滿足邦聯(lián)研究院所需,也漸漸開始向民間推廣。
若是順利,大概幾年間,就能推廣到全世界各大城市。
可以想見的是,未來十年,整個世界的糧食和能源產(chǎn)業(yè),將被研究院徹底掌控。
鄭法的權(quán)力,將會觸及每一家的飯桌,每一扇窗的燈火。
他心中不是沒有一點點激盪得意,甚至還想過,自己直接去地府,藉由九幽帝君庇護,他在現(xiàn)代也過得挺好挺安逸。
只是……
“天河尊者……令人佩服。”
縱然是早聽鄭法說過天河往事,此時白老頭免不了又感嘆道。
其餘人也是輕輕點頭。
鄭法回神,說著自己的想法:“我想建立道法開源體系。”
唐靈嫵眨了眨眼,明白了過來:“你要把《黃庭經(jīng)》當成Linux來經(jīng)營?”
鄭法不由笑了起來。
唐靈嫵確實一點就通。
簡單來說,任何人,起碼如今九山界的任何人,都可以修煉《黃庭經(jīng)》,甚至能對《黃庭經(jīng)》進行推演,改良,打補丁。
另一方面,任何人的成果,也必須開放給其他人,用以完善《黃庭經(jīng)》的道法體系。
白老頭愣了下,又深深看了眼鄭法。
鄭法繼續(xù)說著自己的想法:“如此一來,才能完全發(fā)揮《黃庭經(jīng)》作爲根本功法的作用。”
“風險呢?”白老頭皺眉道,“《黃庭經(jīng)》是你的根本功法,一旦開放,你不怕被人利用?”
他竟然罕見地不贊同鄭法起來。
“怕。”鄭法輕輕點頭,老實說道,“但《黃庭經(jīng)》起步太晚了,不如此,很難追趕其他修士。”
“而且,我很懷疑那些修士,會不會修行《黃庭經(jīng)》,甚至,能不能修行《黃庭經(jīng)》。”
玄微界功法有其特殊性,道果之後,甚至化神之後,改換功法幾乎不可能。
“當然,我不可能一下子就開放給全部人。”鄭法見白老頭表情擔心,安撫道,“一開始,肯定是以門下弟子和現(xiàn)代修士爲主。”
“等我實力進步,再擴大開放範圍不遲。”
白老頭等人輕輕點頭。
這確實好點。
鄭法其實不太怕旁人修煉《黃庭經(jīng)》,他畢竟早一步,還有種種優(yōu)勢。
他修行不到百年,都快走到了道果最後一步了。
從來都只有他超越其他人,什麼時候被人超越過?
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
但他確實不敢一開始就面向全玄微開放。
畢竟《黃庭經(jīng)》裡面有著天河法的精華,貿(mào)然透露出去,就是明晃晃地吸引仇恨。
只能說,這是鄭法最後的目標。
唐靈嫵又道:“那如果有人污染黃庭經(jīng)怎麼辦?”
“我準備建立分層審覈機制。”鄭法像是想了好久,脫口而出,“一方面,我準備藉助器靈,初步審覈各種道法。”
“而且在另一世界,自有修士進行第二道審覈。”
“而你們,將會成爲《黃庭經(jīng)》核心功法的最後審覈團隊。”他在昊日山已經(jīng)初步明白瞭如何將本命法寶煉成本命靈寶,只是時間不夠,未能實行。
此番修煉,也有讓造化玉牒進階的想法。
他對造化玉牒的器靈設(shè)計很簡單——推演道法漏洞,找出容易讓《黃庭經(jīng)》崩潰或者說中毒的功法。
這還不夠。
他還準備讓章師姐負責審覈符法領(lǐng)域的道法,謝晴雪負責劍道領(lǐng)域等等。
相當於建立了專家審覈團,他們認可的道法,才能組合到《黃庭經(jīng)》中。
最後一道保險,便是現(xiàn)代。
畢竟章師姐等人,在外界也有些名聲,萬一中的萬一,她們受人矇蔽,甚至遭人暗手。
現(xiàn)代世界的審覈團,便是爲了防止這萬一。
他們不爲外人所知。
如今鄭法在現(xiàn)代,近乎擁有無窮的權(quán)力,因此這些人的忠誠度,相對最能信任。
只有通過了器靈,章師姐等人,還有現(xiàn)代審覈團等人的鑑定,《黃庭經(jīng)》的版本纔會正式迭代。
見鄭法思考的完全,白老頭臉上放心不少。
“其實,我還有最後一道保險。”
“嗯?”
“大日真火。”鄭法笑道,“如果實在出了問題,我還能通過大日真火,將出問題的道法,修改掉。”
如果只修煉天河法,那鄭法也不敢如此大膽,將本命法寶開源互聯(lián)。
畢竟天河法的修士,等同於本命法寶的器靈。
本命法寶出了問題很難挽回。
但《黃庭經(jīng)》還囊括陽神法和法身法。
即便天河法出了問題,本命法寶有岔子,他也能通過陽神法和法身法,維持自我。
甚至通過法身自帶的大日真火,反過來修改造化玉牒,回退版本。
四重措施之下,如果還能爲人所趁,那這人基本上也看穿了自己所有的底牌,也不用如此麻煩,繞這麼大的彎子。
一羣人商量著細節(jié),又下了山。
鄭法幾人和其他學者告別,一同往養(yǎng)老院走去。
“鄭法?”
這時,一直若有所思的白老頭纔開口。
“嗯?”
“你……怎麼如此大膽了?”白老頭語氣中有些擔心,“你對我說實話,是不是遇上了什麼了不得的敵人?”
鄭法愣了下,終於明白爲什麼這老頭一直看著自己,欲言又止了。
將《黃庭經(jīng)》開源,雖然好處不小,但對鄭法來說,風險確實大了許多——以他以前的謹慎,恐怕不會如此堅決,起碼會來回猶豫。
因此,白老頭才覺得鄭法受到了什麼威脅,不然不會如此急切。
他也沒想到,白老頭居然如此敏銳,察覺到了他的一些變化。
唐靈嫵等人聞言,紛紛看向鄭法,表情都有些擔心。
鄭法眼中含笑,搖頭道:“我這麼做,確實是因爲這是最快完善《黃庭經(jīng)》的路,也是最適合我的路。”
說白了,這思路,極爲契合鄭法借腦子的思想。
他之前隱隱就有類似的想法。
“另外……”鄭法站住了腳步,擡頭,望向天上的銀河,“我從別人手中接過了火把,總不能讓它熄滅了。”
白老頭看得沒錯。
鄭法確實有了些許變化。
他出身莊戶人家,儘管有現(xiàn)代閱歷,但骨子裡的謹慎,或者說怕事,他自己也知道。
即便是執(zhí)掌九山宗,也偏向保守,患得患失。
只是,他畢竟繼承了天河道統(tǒng)。
“白老師,我不是個真的英雄。”鄭法低下頭,自嘲笑笑,“要我捨生忘死,爲衆(zhòng)生開道,我做不到。”
“但前人開闢了道路,我若是連走都不敢走,那……豈不是辜負了你的教導?”
天河尊者,已經(jīng)盡力留給了他一個再好不過的局面了:
有了近乎完善的天河法。
有了九幽帝君這個退路。
有了現(xiàn)代這羣學者和知識。
豈敢惜身?
聽完鄭法的解釋,白老頭雙眼中,不自禁有了些笑意。
湯慕道忽然開口了:“陽神法這個境界是尸解,天河法是斬我,法身叫真靈境。那《黃庭經(jīng)》這個境界叫啥?”
這問題把鄭法一時問沉默了。
他思來想去,推敲了很多,但真沒想這麼細節(jié)。
鄭法不由看向白老頭。
白老頭雙掌一拍,似乎有個好主意。
幾人都期待地看著他。
“開源境!”
“……”
鄭法他們沉默一陣,開始議論起來。
但說來說去,也沒什麼好的想法。
白老頭洋洋得意:“你們這些,還不如我那開源境呢!起碼一目瞭然!”
鄭法沒理會這老頭,倒是看向了湯慕道。
湯慕道一直在旁邊站著,似想開口。
“湯教授,你有什麼想法?”
湯慕道想了想,有些猶豫:“我這個,可能不適合道家。”
“你說說?”
鄭法覺得一個名字無所謂,更何況,他從來也不自詡爲道家修士——主要是不懂。
“大乘境。”
“大乘?”
鄭法愣了下。
“大乘出自佛教意譯,大即爲廣大之意,乘本指車,後來引申爲道路,大道。”湯慕道解釋道,“因此,大乘意爲承載衆(zhòng)生的車。”
白老頭眨巴了一下嘴,似乎也覺得這個詞,還挺適合《黃庭經(jīng)》這個境界的本意。
倒是鄭法面色古怪,一直在沉默。
“院長你要是不喜歡……”
“我倒沒有不喜歡。”
鄭法輕輕搖頭。
只是大乘這個詞,他在玄微聽過——智通好像叫陸幺大乘佛祖?
逮著陸幺一隻羊薅?
只是想想現(xiàn)代世界的來歷……
這也是天河尊者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