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宵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牀上,四周全是陌生,腦中沒有任何關於自己從前的記憶。
“我,我這是在哪兒啊?”年宵滿是驚慌的眼裡蓄滿了淚珠,很是可人兒,“這是青樓。”
突然有聲音被年宵捕捉到,她扭頭四周看看,卻沒發現人影,眼淚掉了下來,落在了自己手背上,她卻像是被驚住了一樣,整個人縮在牀腳,就像是遇見了最大危機的小動物,惶恐又無助。
“嘁,連我都不記得了嗎?”透著嘲諷的聲音再次響起,年宵把頭埋進自己膝蓋中,想躲過那個聲音,卻發現無論如何都聽得一清二楚。
因爲,“我就是你。”
據說年宵之所以被取名爲宵,是因爲她出生在晚上,那時並不歡喜的父親隨口給了她名字。這個名字跟了她十八年。
而現在,年宵卻連這個名字都不記得了,她窩在牀的小角落,惶恐地思考著剛剛聽到的那句話,她就是我?這是什麼意思,她想不明白。
“你,你爲什麼說你是我啊?你知道我是誰嗎?”年宵想,既然她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什麼都不明白,那她就問明白好了。
終於辨別出了聲音的來源,年宵發現那好像是直接在自己腦海裡出現的,沒經過耳朵,直接就在腦海中的,原來她真的是她啊?!
“你是年宵,我是你,也是年宵。”身體裡的聲音似乎並沒有被年宵的欣喜感染到,收了嘲諷的語氣,卻依然沒有親熱感。
年宵卻不在意,她摸著自己的心口,覺得暖暖的,自己忘記了一切,卻還是不是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太好了,“那我怎麼喚你啊?喊我的名字,不,我們的名字嗎?會不會怪怪的。”
“你只想問這個?”身體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了。
年宵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另一個自己的壞情緒,她趕緊捂住嘴,表示自己要收回剛剛的問題,兩秒鐘後,聲音沒有再出現,她試探地開口:“那我可以問,我怎麼會變成這樣嗎?年,嗯,你記得嗎?”
“我記得,”身體裡的聲音在年宵說完後就立刻再次出現,話裡透出的意思卻還不等年宵歡喜,就給了她重創,“但是我沒辦法說出來。”
“啊?怎麼會這樣,那,那怎麼辦啊?青樓,青樓——”年宵害怕起來了,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可是她就是覺得青樓不是她應該呆的地方,讓她覺得顫抖。
年宵沒說出口的話,被另一個年宵補完了,“呆在青樓會髒會死,年宵。”
年宵控制不住地哭出了聲,她想,就算年宵要罵她,生她氣,她也要哭。另一個年宵卻沒有發脾氣,甚至語氣還算是輕柔,“我會幫你。現在冷靜下來,在心裡想,你回身體裡,讓我出去,我看到了整件事,我來處理。”
聽到腦海中的聲音,年宵慢慢止住了哭泣,她絲毫沒有懷疑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不是有壞心思,她沒有思考就閉上眼聽了聲音的話,在心頭跟著想,她能感受到因爲她的聽話或者說信任,身體裡的那個她似乎有些愉快,從她醒來,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歡喜。
再睜開眼的年宵,眼裡雖然有些困惑,卻更多的是思考和警惕,“年宵,我如果在心裡想,你聽得到嗎?”
“宵宵,我記起來了,我記起來了,宵宵,我剛剛真的好害怕的——”現在在身體裡的年宵想起了一切,她興奮的聲音傳進年宵耳裡,讓此刻什麼都不記得的年宵覺得無奈。
“嗯,記起來就行。回答我的問題,我出來之後,記憶只有剛剛你醒來後,我和你的對話,別的全不記得了。”年宵微皺著眉頭,嘴裡輕聲說著話,眼睛望著房門口的方向。
“啊?!哦,聽得到的,你如果想和我說話,在心裡想,我們是能聽到的,不是隻有說出來纔可以。不過,宵宵,你特別厲害的,我如果不在心裡和你說,我只說口型你也能知道我在說什麼。”身體裡的年宵興奮過頭了,就像回了家的狗崽死命狂跳,一點兒都沒有怯弱的樣子。
年宵點點頭,對身體裡她的興奮並不在意,“你嘗試一下,你能說出口的關於這件事的信息,能說出多少。”
身體裡的年宵聽話地開始嘗試,而對於年宵來說,卻是一段時間的沉默,她垂下眼簾,看來這件事有些複雜,她現在的記憶中,可以很清楚地記得,她在身體裡時,她是完全記得的,沒有絲毫的空白,但是出來之後,一瞬間的事,就變成了年宵之前的狀態,而回到身體裡的年宵卻又像她之前一樣,全部都記得了……
年宵坐在牀沿上,手指輕敲,她爲什麼會失去記憶?爲什麼身體裡的她就可以記得?爲什麼身體裡的她無法說出關於這件事的消息?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整件事究竟是不是人爲的?
……
在年宵整理完了思緒之後,她發現年宵居然還沒說話,搖搖頭,“說不出就不必強求了,走一步看一步。”
“嗯,”年宵的語氣有些失落,“宵宵,對不起,我幫不了你,我明明什麼都記得,可是,我什麼都說不出口,但是,我也有可以說的,宵宵,你平時都是喊我小宵的。”
年宵說著說著,失落的語氣掩蓋不了她逐漸暴露的期待。
“‘呆在青樓會髒會死,年宵’,這句話你還記得吧?是我說的,年宵不是小宵。”即使年宵不記得,比起小白兔年宵,理性的年宵從來都更謹慎也更理智。
身體裡年宵還想說話,卻被年宵制止了,她小聲地開口:“有人來了,安靜看著,凡是看見有關這件事的人,你就發出聲音,只發出聲音應該可以,先這樣嘗試著。”
就在年宵話落,房間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粉桃色衣裙的小丫頭端著一盆清水,盆上搭著一條毛巾,開門關門靠近,小小的身子一步一步做得倒是穩當。
年宵坐在牀邊,安靜看著,不焦急發問,也不緊張害怕,只是一臉平靜地盯著小丫頭動作,眨也不眨,讓那小丫頭一路走來,倒像是猶如敵臨,渾身毛骨悚然。
小丫頭在桌上擱下了水盆,然後低著頭來到年宵面前,微微下蹲細聲開口:“這位小姐,先來洗漱吧。”說話聲不軟弱也不強硬,讓年宵覺得略微意外,她仔細打量著小丫頭,在她的視線中,小丫頭還是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不說話的年宵,然後才又趕緊低下去。
年宵在心底輕笑,小白兔年宵和她說起話來:“宵宵,這個小姑娘長得水靈靈的,挺好看的。”
年宵沒有反駁小白兔的話,她暗自點頭,在這青樓裡,長得好看的多著呢,但要說哪些人是這青樓裡的管事必須要留下養著的,大概就是像小白兔年宵這樣只讓人一看就想□□的,不用花工夫培養的,或者就是眼前這種小丫頭,模樣不錯,最重要眼裡有光,夠有希望但又不夠光明,不會讓人感到燒灼,只讓人心癢癢。
“生得不錯,叫什麼?”年宵開了口,兩片脣上如今早就沒了口脂,偏這說話間的分分合合,硬是讓人覺得美豔無邊,和另一個年宵天壤之別。
小丫頭沒擡頭,只自己低聲回話:“奴婢名叫夢霜。小姐,先洗漱吧。”
“這麼急?有什麼人要見我嗎?”小丫頭夢霜猛地擡頭,一雙大眼睛裡滿是詫異,像是在問‘你怎麼知道’,很快就被主人收斂了起來,她重新低下頭,悶聲說:“是,小姐,抓緊時間吧。”
年宵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的這兒,但只看自己這一身衣服,就知道可不是這青樓能隨意提供的,當是她原來的衣服,身份不會低。小白兔年宵憋在身體裡不敢說話,她相信年宵的判斷,她怕極了將要見的人,無論是誰,總之都不是好人。
年宵瞧著自己右手上打理得很是精巧的指甲,嘴脣輕勾,“夢霜,捱打的滋味好嗎?被人惦記著,再長兩年,或是一年,甚至指不定明天、後天就讓所謂‘貴人’看上,被人擡到牀上去的滋味更不好吧?”
從夢霜進門,年宵就一直盯著她,她略顯暴露的衣服可遮不住她身上的傷,青樓的媽媽能下這手嗎?夢霜的幾次回話也顯得生嫩,全不似在這青樓裡呆得久的人,這種人,就是此刻年宵能掌控的人。
夢霜再次擡起頭來,她眼裡閃過憤恨卻又無奈,她已經被青樓買了,再如何怨恨也沒辦法,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包括自己眼前這個好像很厲害的姑娘也逃不出去,她們只是姑娘,在這青樓裡,多的是辦法和手段治她們。
看到夢霜似乎要陷入絕望的眼神,年宵眉毛一挑,再次開口,這次開口卻顯得更加誘惑,就像是狐貍精在引誘男人一樣,只是現在引誘的只是一個無助的小丫頭而已。
“夢霜,你想離開嗎?看著我,我可以讓你,讓我自己都離開這裡,你不知道我是誰,對我不信任可以,但是不要忽略你心裡的渴望,你真的甘願就這樣呆在這裡嗎?如果能做個小丫鬟,不是很好嘛?只籤契約,老實跟著僱主,有錢賺,乾淨錢,時候到了,你還是乾淨的、自由的。”
夢霜有片刻的癡迷,卻很快冷靜下來,她看著年宵認真地說,“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我知道,你也不知道你自己是誰,你幫不了你自己,更幫不了我!”
年宵微愣,卻很快笑了出來,倚在牀沿笑得很是開心,在夢霜不解的眼神中,她失了笑容,一雙眼睛盯著夢霜再次說了話,“夢霜,你比我想的要知道得更多,你不需要幫我做什麼,只管把你知道的告訴我。然後你就冷眼看著,好好瞧著我,瞧我是怎麼幫我自己,又怎麼幫你的。”
夢霜有些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