唧唧復(fù)唧唧，小滿坐案幾。

不聞讀書聲，惟聞娃嘆息。

問娃何所思？問娃何所憶？

娃亦無所思，娃亦無所憶。

假期賺錢忙，轉(zhuǎn)眼到日期。

作業(yè)十二本，本本未動筆。

書法如狗刨，符籙畫不齊。

願爲(wèi)放生魚，從此池中戲。

東屋尋道袍，西屋找道履。

內(nèi)門找小暖，外門尋招娣。

朝辭伏魔觀，邀人助小米。

不聞師父喚徒聲，但聞山外燕雀鳴啼啼。

暮歸青城山，小滿拳相逼。

不聞師父喚徒聲，但聞師弟落筆慘兮兮。

秋夜的涼風(fēng)習(xí)習(xí)，帶著山間草木的清氣，拂過伏魔觀後院的石階，也輕輕吹動著米小滿額前汗溼的劉海。

她粉嫩的臉頰上還殘留著白日裡的微熱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心虛。

終於，在開學(xué)前夜的最後一縷星光下，作業(yè)被呈到了時萊面前。

時萊手指翻動，看著那幾本字跡忽然變得工整娟秀的練習(xí)冊，又對比著另外幾本工工整整的作業(yè)本，最終，目光定格在米小滿那張寫滿“我很乖”的小臉上。

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米小滿知道自己的小把戲騙不過道士，眼珠子滴溜溜一轉(zhuǎn)，“師父師父！明天魃嬢嬢就要走啦，我們?nèi)タ纯此貌缓茫俊?

時萊只是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目光淡漠。

“師父！”

她不死心，努力讓自己的擔(dān)憂顯得更真切些，“您不擔(dān)心魃嬢嬢嗎？她可是謝師叔的好朋友，還是我們伏魔觀的大護法呀！”

“不擔(dān)心。”時萊的聲音平靜無波。

“怎麼能不擔(dān)心呢！”米小滿瞪圓了烏溜溜的大眼睛，小臉因爲(wèi)急切而微微泛紅，“萬一......萬一有壞人用槍打她呢？”

“她不怕子彈。”

“那......那搗蛋呢？”

“也不怕。”

“圓子彈呢？”

“這個......”時萊頓了頓，看著大徒弟異常認真的神情，以及旁邊同樣豎起耳朵，眼神充滿好奇與一絲懵懂的蘇小暖和顧菟，他放下了手中裡作業(yè)本。

是該給這些已經(jīng)築基、未來需要獨當(dāng)一面的弟子們，講講更深的東西了。

“都過來坐好。”

時萊的聲音溫和下來，提起紅泥小爐上的紫砂壺，倒了三杯溫?zé)岬那宀瑁旁谑郎希硽璧牟柘阍谇镆刮龅目諝庵袨吢_來。

米小滿立刻乖巧地捧起一杯，小心翼翼地放到時萊手心。

然後像只小貓，緊挨著他的膝蓋坐下，仰著小臉。

蘇小暖和顧菟也圍攏過來，安靜地靠在他腿邊。

時萊揉了揉米小滿柔軟的發(fā)頂，端起茶杯，淺啜一口。

他的目光掃過三個稚嫩卻已初具靈光的小孩子，“你們要知道，這世間運行著兩套不同的規(guī)則。”

說完，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月光下輕輕劃過無形的層次，“一套，便是我們?nèi)粘Ｋ姷氖浪左w系。”

“最底層的，是像山下張爺爺、劉婆婆那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百姓，中間一層，是管理百姓、擁有財富的官員和富商，比如縣裡的張縣長，或是李萬基的爸爸，而最頂端就是一些權(quán)貴，也就是大官，這個你們能理解嗎？”

米小滿想了想，“常爺爺是不是在最上面。”

時萊讚許的點了點頭，“對，他就是最頂尖的那些人。”

“常爺爺真厲害。”

老爺子不是二代，也算是泥腿子出身，一身功勳都是他用命拼出來的。

當(dāng)然，用的是敵人的命。

“那另一套呢？”米小滿迫不及待地追問著。

“除了世俗體系，另外一套，就是歪國人經(jīng)常說的超凡體系。”

“這一套，最底層的也是老百姓，他們沒有接觸過，或者剛剛接觸超凡，相比較起來，這個層次裡，華夏的百姓層級會更高一點。”

“那是因爲(wèi)師父和師叔把功法公佈出去了。”米小滿臉上都是傲嬌。

“嗯，所以華夏的百姓已經(jīng)開始接觸超凡，慢慢就會有人修煉小成，升級到中間的層次，這裡原本是屬於龍組和那個超自然聯(lián)盟的級別。”

“那我們呢？”

“我們？”

“我們道觀啊，算幾級？”

時萊微笑著，淡淡道：“伏魔觀就是超凡體系裡的最高級，這個你們懂麼？”

“原來我們最厲害啊，那我們比外門弟子厲害，師父師叔比我們更厲害。”小傢伙脆脆的說。

“對，這就是超凡體系，實習(xí)爲(wèi)尊。”說著，時萊指了指北屋的方向，“魃護法此次南下，如果世俗體系用出原子彈，誰又能扛住伏魔觀千餘弟子的怒火？”

三個小朋友只是年紀(jì)小，見識和智商都遠超同齡的小孩，迷迷糊糊能聽懂大半。

“所以，我們的存在，就是防止壞人在這個世界上爲(wèi)非作歹。”

時萊面色變得鄭重起來，“三位道長，以後，警惡懲奸，維護世界和平這個任務(wù)就交給你們了，好嘛？”

米小滿抓了抓腦袋，“警惡懲奸，維護世界和平？”

“對。”

時萊的目光變得悠遠，彷彿穿透了時光，“你們想想新聞裡，戰(zhàn)火中的那些外國小孩，再想想前幾天我們看過的電影，你們肩上的擔(dān)子很重的。”

國慶放假時，外門小廣場上每天晚上會放老電影。

有一天放的是《戰(zhàn)爭子午線》。

“你多大了？”

“啊？”

“多大了？”

“15.”

“你呢？”

“12了，原先是抗聯(lián)劇社的，後來打仗就轉(zhuǎn)到醫(yī)院了。”

“我是三支隊直屬隊的......”

“我問你多大了？”

“十歲......半。”

稚嫩卻堅毅的對話，不是發(fā)生在在窗明幾淨(jìng)的教室，而是在炮火連天的焦土上，說話的孩子們穿的也不是校服，而是破破爛爛的軍裝。

當(dāng)那個12歲的小女孩，爲(wèi)了掩護戰(zhàn)友，拉響手榴彈，最終掛在懸崖上，用盡最後力氣哭喊著“媽媽”時......

外門小廣場上，多少拳頭捏得發(fā)白，多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蘇小暖的眼眶瞬間紅了，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把小臉埋得更低。

顧菟耷拉著耳朵，小嘴撅得老高，眼中滿是難過。

只有米小滿，她依舊仰著小臉，望向深邃的夜空，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有兩簇小小的火焰在燃燒。

她從來不喜歡悲傷，自從奶奶死後，她也只哭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