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雪死死地凝視著那不斷逼近的玲瓏塔。
就在玲瓏塔即將罩落而下,將她鎮壓的千鈞一髮之際。
一陣清風忽然拂面而過。
風中夾雜著淡淡的墨香,沁人心脾。
當玲瓏塔距離白如雪僅剩一丈之遙時,它停滯在半空,再也無法落下。
那陣翻卷書頁般的清風,彷彿化作了一雙無形的大手,將玲瓏塔穩穩託舉了起來。
天穹道人眉頭緊鎖,轉頭望向遠方。
只見一個身穿青衫的男子,手提一柄長劍,正一步步朝他走來。
他每一步踏出,身影便瞬間出現在數丈之外。
待他行至足夠近的距離時,甚至未等天穹道人開口,青衫書生已是舉起長劍揮下。
天穹道人心頭猛地一悸,本能地想要閃避,然而這一劍快如驚雷,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天穹道人那龐大的法天象地硬生生接下了這凌厲無匹的一劍。
只見他那法天象地的身軀之上,赫然出現了道道蛛網般的裂痕,如同瓷器碎裂。
青衫書生手腕一轉,毫不遲疑地再度揮出一劍。
“嗡!”
凌厲的劍氣破空而出,精準地轟擊在玲瓏塔的塔身之上。
玲瓏塔被這沛然的劍氣震得倒飛出去,光芒一陣明滅。
看著不遠處那道熟悉的身影,白如雪神情恍惚,如在夢中。
對她而言,與蕭墨的離別,彷彿就發生在昨日。
然而,當目光觸及蕭墨那飽經風霜的面容,以及他幾縷黑髮中夾雜的刺眼銀絲。
白如雪心中酸楚無比,不知蕭墨這些年遇到了什麼樣的事情。
蕭墨望著盤踞在地上的白龍,嘴角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一步踏出,便已來到她的身旁。
“蕭墨……你脖子……”
白如雪化作人形,眼波顫抖著。
女子伸出手,指尖帶著微不可查的輕顫,小心翼翼地撫上他脖頸間的那道劍痕。
“無妨。”蕭墨寬慰地笑了笑,語氣淡然,“在戰場上生死搏殺,身上怎麼可能不留下些傷疤?不打緊的,你看我現在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裡麼?”
白如雪緊緊抿住了失去血色的薄脣,強忍著翻涌的情緒。
“好了,接下來的一切,都交給我。”
蕭墨伸出手,輕輕握住白如雪纖柔的手腕,語速加快地解釋道。
“小青去找當年殺入北海的宗門復仇,實則是中了他人精心佈置的圈套,他們的根本目標其實是你。
小青不過是被利用的誘餌罷了,爲的就是讓你感應到小青陷入生死危機,把你給引出來的。
幸好……我及時趕到了。”
白如雪的眼眸瞬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但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該來的”
蕭墨看著白如雪那雙金色的豎瞳,笑著道:“你也不該來的。”
“這不一樣。”白如雪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小青是我的親妹妹。”
“有什麼不一樣?”蕭墨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目光灼灼,“你是我心愛的女子。”
“……”白如雪喉頭微動,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最終卻只是低下頭,帶著無限柔情與嗔怪,低聲罵了一句,“傻子……”
“好了,一切有我。”蕭墨寵溺地揉了揉女子的長髮,“對了,你手中這把劍,先借我一用。”
“我的便是你的。”
“好。”
蕭墨提著弒仙劍,毅然轉身,目光如炬地鎖定懸浮於高空之上的天穹道人。
天穹道人擡手抹去脣邊的血漬,怒視著蕭墨,厲聲喝道:“蕭墨!你意欲何爲?身爲堂堂儒家聖人,竟敢公然袒護妖族不成?”
“當年儒家丁沉違抗宮主之令,擅自率領十二宗門殺入北海,屠戮無辜妖修數十萬,今日北海龍族前來尋仇,我不多言。”
蕭墨平靜的聲音清晰地迴盪在天地之間。
“相比之下,閣下暗中佈局,故意設計令紅蓮宗、水霖宗等宗門宗主陸續重傷,再將此消息透露給北海龍族知曉。
即借北海龍族之手鏟除了這些宗門,意圖吞併其福地洞天與宗門遺產。
又藉機誘出北海龍族,妄圖將其盡數屠戮,煉化蛟龍之屬。
閣下這番算計,當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一派胡言!”
天穹道人勃然大怒,厲聲反駁道。
“老夫一心只爲萬法天下除妖,絕無私心!蕭墨小兒,你信口雌黃,污衊老夫清譽,豈是聖人該有的行徑?”
“究竟是否胡言,你心中自然明白。”
蕭墨無意與他做口舌之爭。
當初與商九黎會面,聽她道出她的猜想後,蕭墨也察覺此事蹊蹺重重。
他向商九黎索要了大量關於紅蓮宗等宗主重傷的卷宗文書。
在趕來黑山宗的途中,他經過反覆推演,最終得出了這個結論。
天穹道人雙眼微瞇,眸中寒光閃爍,顯然不想再繼續爭辯下去:
“蕭墨,老夫念在你乃當世最年輕的儒家聖人,且曾爲萬法天下立下赫赫戰功,若你此刻識相離去,方纔你營救妖族之事,老夫可以既往不咎。”
“那若是我執意不走呢?”
“狂妄小兒,你真當老夫奈何不了你嗎?”
天穹道人雙手急速掐動法訣,那玲瓏寶塔再次光芒暴漲,挾帶著萬鈞之勢,朝著蕭墨與白如雪狠狠鎮壓下來。
“吼嗚!!!”
伴隨著一聲震天龍吟,一條由至純墨色浩然正氣凝聚而成的巨龍,自蕭墨身後沖天而起,悍然撞向那鎮壓而下的玲瓏塔。
與此同時,蕭墨手持長劍,再次揮出一道撕裂長空的劍光,斬向天穹道人。
白如雪亦在同一時間化爲龍形,與蕭墨並肩拼殺向前。
身爲飛昇境修士,蕭墨每一劍揮出,都蘊含著磅礴的大道真意。
然而,激戰片刻後,天穹道人敏銳地察覺到蕭墨的氣息有些不對勁。
他的靈力波動越來越紊亂,面色也透著一股不正常的蒼白,彷彿身負重傷未愈,此刻只是在強行壓制傷勢,勉力廝殺。
蕭墨也並未抱著一舉斬殺天穹道人的打算。
一來,天穹道人身爲老牌飛昇境後期強者,修爲境界比他高出兩個小境界,想要將其斬殺於此,無異於登天之難。
二來,便是他自己的身體狀況,實在難以支撐如此高強度的搏殺。
於是,蕭墨覷準一個稍縱即逝的時機,手中長劍猛地揮出一道劍氣。
“轟!”
劍氣如虹,精準地轟擊在籠罩整個黑山宗的鳥籠之上,鳥籠徹底破開。
“逃!”
蕭墨對著北海龍族衆妖發出一聲斷喝。
同時,他大手一揮,磅礴的浩然正氣洶涌而出,匯入天際的雲層之中。
頃刻間,四五條由白雲凝聚而成的巨大雲龍咆哮著撲向下方的人族修士,爲衆妖的撤離強行開闢出一條條生路。
“走!”
小青等龍族沒有絲毫猶豫,知道此刻留下只會成爲累贅。
衆龍當即化作道道流光,朝著四面八方疾速遁逃。
其他想要追擊的人族修士,必須先突破那幾條雲龍阻攔。
“我們也走!”
感覺到衆妖已逃出一段安全距離,蕭墨一把抓住白如雪的手腕,身形急轉,朝著荒蕪之地的方向飛掠而去。
白如雪心領神會,瞬間化爲龍身,讓蕭墨坐在自己的身上。
蕭墨咬破指尖,以自身精血凌空書寫了一個蒼勁有力的“風”字。
那血色的“風”字隨風飄散,化作一股強大的推力,瞬間加持在白如雪龐大的龍軀之上。
不過天穹道人祭出一件法寶。
只見他連續踏破虛空,瞬間便跨越了漫長的距離,再次擋在了蕭墨和白如雪的前方。
緊接著,天穹道人手掐法訣,一道道凝實的分身幻化而出,從各個方向將一人一龍的去路徹底封死。
“只有打了。”
幾乎在同一剎那,蕭墨與白如雪心有靈犀,同時爆發出最強的氣勢,朝著天穹道人猛攻而去。
蕭墨與白如雪雙雙顯化出法天象地。
“吾善養吾浩然之氣,其爲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隨著蕭墨朗聲誦出儒家經典,磅礴的浩然正氣如潮水般涌出,瞬間覆蓋在白如雪所化的巨大白龍周身。
此刻的白龍如同披上了一件無形無質卻堅不可摧的盔甲,硬生生抗住了天穹道人斬來的一道致命劍光。
隨即白如雪巨大的龍尾挾帶著風雷之勢,狠狠抽擊在天穹道人的法身之上。
天穹道人被這股巨力砸得連連倒退,狼狽不堪。
他強忍震盪,急急操控仙兵玲瓏塔,朝著蕭墨的法天象地當頭鎮壓而下!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蕭墨口中再誦經典,言出法隨。
霎時間,一片虛幻的浩瀚江水在他前方約十丈的範圍內憑空顯現。
江水的流速驟然變得極其緩慢,彷彿時間本身也陷入了凝滯。
蕭墨從容避開玲瓏塔鎮壓的同時,一把長弓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此弓名爲“射日弓”,乃是蕭墨昔日截殺一位仙人境大妖后所得的半仙兵。
蕭墨左手持弓,右手猛地拉開弓弦,一支金光璀璨的箭羽在弓弦上迅速凝形。
弓弦嗡鳴,箭羽離弦!
從蕭墨年念出儒家經典,到箭羽射出,時間所過不到一息而已。
當那虛幻的江水消散,時間流速恢復正常的瞬間。
蕭墨射出的那支金色箭羽已然化作一道流光,精準無比地貫穿了天穹道人的胸口。
“噗!”
天穹道人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氣息瞬間萎靡。
他慌忙取出一枚仙丹塞入口中,強行壓下這傷勢。
“不愧是儒家聖人。”
天穹道人擦去嘴角血跡,目光陰冷地死死盯著蕭墨。
“若你此刻是全盛之姿,老夫我恐怕早已如同喪家之犬般掉頭逃竄了,只可惜,蕭墨,你傷得太重了,怕是那一場飛昇境大戰,讓你根基受損了吧!”
話音未落,天穹道人雙手飛速結印,猛地將一枚赤紅如血的珠子拋向高空。
那紅珠在高空之中轟然裂解,化作點點紅芒,消散於無形。
緊接著,天穹道人五指箕張,對著蒼穹之上那輪熾烈的太陽遙遙一抓。
那輪高懸於蒼穹的烈日,挾帶著焚盡萬物的威勢,朝著蕭墨與白如雪二人墜落。
“吼嗚!”
三條由至純墨色浩然正氣凝聚而成的巨龍咆哮著沖天而起,迎向那輪墜落的“烈日”,用龐大的龍軀死死將其抵住,竭力阻止其下墜之勢。
白如雪擋在了蕭墨的面前,神色凝重。
“別怕。”蕭墨朝她投去一個安心的微笑,輕聲道,“這輪烈日乃是那一顆紅珠所化,不過如雪,你且放開神識,全身心接納我的靈力。”
“誒?”白如雪聞言一怔,但隨即點了點頭,“好!”
儘管心中充滿疑惑,可她對蕭墨有著絕對的信任,立刻依言徹底撤去了神識的所有防備。
無論是對人族還是妖族而言,唯有對一個人交付了毫無保留的信任時,纔會完全敞開自己的心神。
蕭墨伸出手,輕輕握住了白如雪纖細的手指。
剎那間,一股溫暖平和的靈力,如同汩汩暖流般,毫無阻礙地涌入白如雪的體內。
這股靈力流經她的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滋養著每一處靈竅經脈。
白如雪不由咬住薄脣。
蕭墨的靈力給她帶來難以言喻的舒適感。
白如雪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煞氣,正在被這股靈力飛速地消融。
這是人族功德!
白如雪瞬間明悟,蕭墨將他積攢至今的所有人族功德之力,毫無保留地給予了自己。
白如雪看向心上人的側顏,神色越發複雜。
這一些年以來,蕭墨做的大多事情,可能都是爲了積攢人族功德,給自己治療傷勢。
整個過程不到兩息時間。
當天穹道人終於反應過來蕭墨意圖,想要出手阻止時,白如雪周身最後一絲煞氣已然被徹底滌盪乾淨。
不過,天穹道人臉上並未露出太多懊惱,反而浮現一絲冷笑。
煞氣雖除,但她被煞氣長久侵蝕造成的根基損傷,至少還需半年靜養方能恢復元氣。
而眼下,她哪裡還有這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