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蘇默從趴伏的桌面上醒來時,諾恩斯已經(jīng)離開,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蘇默的臉色不是很好看,直起身後緩慢地後靠住椅背,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靜靜地坐在那裡。
半晌,他垂落目光,輕聲說道:“該休息了。”
一夜平靜無話。
第二天繼續(xù)上路,蘇默已經(jīng)能很好的剋制住情緒,從外表上看不出什麼異樣。
跟諾恩斯商議後,兩人繼續(xù)前往那張地圖記載的人類部落,不過這次只挑選了部分途經(jīng)或距離路線不遠(yuǎn)的地點。
由於地圖繪製的年代實在久遠(yuǎn),那些部落無一尚存,房屋像腐爛的野草一樣分解掉,黑褐色的地平線向遠(yuǎn)方延伸,最終與天空交匯在一起。
野外危機(jī)四伏,跋涉和休憩的時間需要隨機(jī)應(yīng)變,故而不知歲月。
但在即將離開血族領(lǐng)地、進(jìn)入精靈統(tǒng)治的地域時,他們倒是撞見了荒野上落單的人類。
當(dāng)時迷霧漫漫,空氣中彌散著陰冷、稀薄的霧氣,可以嗅出海的鹹味,聽到海的濤聲。
地面是一大塊露出地表的巖牀,巖石的輪廓凹凸不平,間隙處長著長長的、微微傾斜的青灰色雜草。
蘇默和諾恩斯就是在此見到了兩個身形隱蔽的人類。
其中一個滿臉堆笑,另外一個則愁容滿面,彷彿分別身處喜劇和悲劇的配角。
而等距離拉近了一些,蘇默發(fā)現(xiàn)兩人的臉原來是不同的面具,一種用陶土燒製的簡易面具。
兩個面具燒製的工藝都很粗糙,有著難看的眼睛,寬大的嘴巴。
其中一個嘴角向上翹起,露出淺淺的微笑,既像是友好的笑容,又像是冰涼而恐怖的冷笑。
另一個面具嘴角向下彎,滿面愁容,與其說它體現(xiàn)的是悲傷,倒不如說是深深的仇恨。
意識到被陌生的狩獵者盯上,兩個戴著面具的人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面對兩位血族。
當(dāng)蘇默和諾恩斯走近,愁眉苦臉的面具退後一步,冷笑的面具走上前,深鞠一躬,開口說話。
“兩位閣下,我們願奉上自身的血液。”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道,用的是血族的通用語,只是口音不甚標(biāo)準(zhǔn),語速也很慢。
“若還有需求,也可指定我們中的一位主動留下性命。
“只懇請能夠放走另外一人,返回部落覆命。”
返回部落覆命?
雖然是結(jié)伴而行,但沒有非凡能力的兩個人類,也可視爲(wèi)孤身行走荒野……
蘇默側(cè)臉與諾恩斯對視一眼,諾恩斯微微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蘇默重新回過頭,向面具男人伸出手,以一種捉摸不透的語氣問道:“你們是‘信使’?”
面具男人略一沉默便握住了他的手,謹(jǐn)慎回答道:“是的。”
觸感又硬又冷——卻真的是手。
蘇默臉上掛上了一絲淺淡的笑意,儘管在對方看來可能更像是玩弄獵物前的嘲笑。
“戴著面具示人可不禮貌。”他說。
“遵命,閣下。”面具男人不假思索道,“請允許我向您展示我的真實面容。”
他說出這句話後便停在了這裡,保持著低頭請示的姿勢。
蘇默頓了一頓,回道:“展示,沒有問題。”
那人摘下了面具。
他的確是人類,留著黑色的短髮,體格清瘦,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模樣,但臉上的鬍子並不濃密。
摘下冷笑的面具後,
面具男人臉上的笑容淡了許多,灰色的眼睛顯得黯淡無光。
“普路特。”他自我介紹道,然後又深深的鞠了一躬,“這位是我的同伴,拉瓦爾。”
戴著愁容面具的拉瓦爾也鞠了一躬,但她的動作顯得更不自然,甚至有些不情願。
是的,拉瓦爾是位女性,胸前略有起伏,身形纖細(xì)敏捷,本能的踮著腳,像是隨時都在尋找機(jī)會準(zhǔn)備進(jìn)攻。
她一直戴著面具,一言不發(fā),只是輕輕地鞠了一躬,接著便退後站在那裡。
他倆都默不作聲地站在原地,觀望著,又或是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你們好,普路特,拉瓦爾。”蘇默唸出兩人拗口的名字,試探著問道,“如果說我們不要你們的血,也不要你們的命,只要你們帶我們前往你們的部落呢?”
普路特沉默著,拉瓦爾也沉默著。
這是無聲的拒絕。
“好吧。”蘇默笑了,“那麼,請帶我們前往伱們的物資貯藏點吧。”
如同其名,物資貯藏點是“信使們”沿途設(shè)立的固定儲存物資的地點,因爲(wèi)來回需要輕裝從簡,無法攜帶太多的物資,可能是彈盡糧絕時求生的希望,也可能是窮途末路時最後的饋贈。
兩位“信使”帶領(lǐng)蘇默和諾恩斯來到一處低矮的廢墟。
搖搖欲墜的斷瓦殘垣間,兩根彎曲的木樁支撐著一個帳篷,四人圍坐在帳篷裡的一個小火堆旁。
霧在不知不覺中散了,在他們的南面,天空和煙波浩渺的大海在遠(yuǎn)處融合,在他們的北面,參差不齊的巖牀那邊, 雲(yún)團(tuán)簇?fù)碓谝黄穑褚黄テセ疑牧荫R。
普路特小心翼翼地往火堆裡添了一根木柴。
“請見諒,我們只能升起這麼小的篝火。”他說,“木柴有限。”
普路特把面具放到了一旁,但並不直視蘇默,也不看向諾恩斯。
蘇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頰,指著他們的面具問道:“你們的面具有什麼特殊意義?”
普路特和拉瓦爾的面具細(xì)看是不同的,普路特的冷笑面具是用簡單的線條勾勒出的笑容,而拉瓦爾的愁容面具畫工細(xì)緻,有一雙傾斜的、細(xì)長的眼睛,用紅、白、黑三種色彩塗抹著。
“可以用來表達(dá)我們的悲傷。”拉瓦爾說。
“同時掩蓋我們的憤怒。”普路特附和道。
“憤怒?”蘇默問,“對什麼憤怒?”
普路特沉默了一下。
“談及這個話題前,希望閣下不介意我戴上面具說話。”他的語調(diào)平穩(wěn),不帶一絲感情色彩,“沒有它,我說話不自然。”
“請。”蘇默簡短地回。
普路特重新戴好面具。
這個皮笑肉不笑的面具,看上去竟比他那副麻木不仁的真面孔更加順眼。
普路特開口說道……
與此同時。
遙遠(yuǎn)的荒野中,無形魂靈消散後浮現(xiàn)的濃郁黑霧,也在漫長的沉寂後終於緩緩?fù)巳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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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魂靈爲(wèi)狀態(tài)很差的高級異種。
被縛者途徑序列三,沉默門徒/詛咒之物,可以在長久的沉默中醞釀出極致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