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掃過江邊小鎮,原本的無人老街,被數十名江湖武卒佔領,氣氛在幾句對話後變得劍拔弩張。
令狐青墨抱著兩把兵器,躲在遠處的屋脊上,看著謝盡歡喬裝打扮去查魏寅,結果查著查著變成了血雨樓話事人,還在絞盡腦汁把事情往回圓,眼神不由茫然:
“這都是啥?”
“咕嘰……”
煤球蹲在旁邊探出半個腦袋瓜打量,意思當是——江湖無常嗎,不影響揍人就好。
而夜紅殤則扛著紅傘站在跟前,因爲不好蠱惑墨墨,說話聽不見,只是饒有興趣看著戲。
謝盡歡及時教導該如何正確當狗後,血雨樓衆人明顯認識到了該站哪邊,目光都望向了騎在馬上的魏寅。
魏寅過來時想過血雨樓的反應,但確實沒料到,這幫人竟然能反其道而行,拿著他的把柄去給剛招惹的謝盡歡交投名狀保命。
雖然聽起來離奇,但謝盡歡俠名滿天下,面對這認錯態度,確實不大可能繼續爲難血雨樓。
雪鷹嶺可就把仇恨拉滿了,假公濟私招募打手,也鬥不過理直氣壯來找茬的謝盡歡,只要事情傳出去,魏無異的老臉都得丟個乾淨。
意識到情況不妙,魏寅臉色自然沉了下來,驅馬往後退去。
畢竟他只要不被當場抓住,那這羣人說什麼都是污衊,謝盡歡總不能聽信江湖謠言找他麻煩。
但二十餘名血雨樓堂主,已經把魏寅當成了救命稻草,現在不抓住當證據表忠,謝盡歡真殺上門,他們可就只剩下一張嘴了。
眼見魏寅想逃,衆人當即散開試圖留人,魏寅也隨之猝然後躍,朝著鎮外飛遁。
但雙方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聽見:
颯颯颯——
三把飛刀猶如天梭,在半空帶出明亮弧光,刺耳破風聲直接讓下方之人耳鳴,幾乎在看清之時,已經抵達了魏寅近前。
噹噹——
魏寅身在半空,察覺利刃襲來,只覺毛骨悚然,當即半空旋身拔出佩刀,險之又險格擋住兩把飛刀,但依舊被其中一把貫入肩頭。
嘭——
飛刀長不過三寸,卻帶著匪夷所思的侵徹力,黑袍下的一品軟甲,幾乎當場被洞穿,硬生生在肩頭鑿出一個血洞釘入骨骼,而魏寅身形也當空迴旋摔在地面,撞碎了後方貨物堆,駐足之時眼神化爲驚愕。
準備插手的諸多堂主,見狀也目露匪夷所思,轉眼看向了房頂上的斗篷人。
畢竟這三把飛刀,沒有什麼神通咒法,純靠武夫內勁打出,威勢卻堪比飛劍,如果面對尋常一品,恐怕一刀一個。
能展現出這種實力,對方要麼已經步入超品,要麼就是飛刀專精,且只求一擊必殺的頂級殺手,刺殺之術恐怕也就比沈金玉弱一線。
血雨樓什麼時候招了這麼一號厲害人物……
衆人雖然有點疑惑,但這一動手,已經踏入超品的謝盡歡,隨時可能察覺氣機餘波殺過來了。
爲防襲擊官差被謝盡歡團滅,衆人皆是閃身展開合圍:
“快拿下他!”
謝盡歡如今揍魏寅毫無壓力,不過他目的是打出半妖之軀,不能直接打的對方失去戰力,此時略微擡手製止血雨樓衆人,飛身落在地面開始激將:
“堂堂魏無異嫡傳,就這點實力?要我看,謝盡歡在三江口恐怕也是給魏無異面子,才和你打了個有來有回……”
轟隆——
魏寅發現逃不掉,對方還敢嘲諷,眼底頓時涌現怒容,提刀閃身瞬間撕裂半條小街殺到面前。
但對面的斗篷人,絕對稱得上‘盛名之下無虛士’,身法反應竟是不弱於謝盡歡,面對單刀直入,身形似退實進一記手刀直刺,胳膊宛若遊蛇,硬生生避開了‘龍息無相’的防護擊中腹部。
嘭——
僅是一個照面,魏寅便再度飛出,摔在了街面之上,眼神滿是懷疑人生。
畢竟他出山之後,滿打滿算也就遇上兩個對手,三江口被謝盡歡揍的懷疑人生也就算了,如今這血雨樓殺手,功底手法更加恐怖,和謝盡歡單挑估摸都能打個六四開,世上哪兒來這麼多怪物?
而且謝盡歡打架猛歸猛,至少嘴不賤,面前這廝完全不一樣,得手不乘勝追擊,還在那裡聒噪:
“好一招惡狗撲食,這刀法是跟雪鷹嶺看門狗學的形意刀?若是的話,當得起神形兼備……”
旁邊的諸多男女堂主,聽見這話皆是嘖舌,畢竟魏寅的功夫,肯定是跟魏無異學的。
而魏寅面對這番挑釁,渾身肅殺之氣驟然爆發,宛若白虎墜世,整個人爆發力瞬間飆升到極致:
“你找死!”
轟隆——
但可惜,超品和一品的差距,大到根本沒法靠人力抹平。
謝盡歡哪怕壓著實力,只是在靠體魄底子和招式技巧對敵,還是遊刃有餘,可以做到永遠比魏寅快一分、重一分,恰到好處把魏寅轟出去。
魏寅眼見只有一線之差,卻始終沒法追上,只能不計代價壓榨自身潛力,外加不停被言語譏諷激怒,心念逐漸被無盡怒火所取代,功法招式越來越瘋狂,以至於周遭房舍在刀風之下轉瞬化爲碎屑,諸多堂主也面容驚駭迅速遠離。
而謝盡歡不能展現真本事,還真察覺到了幾分壓力,小飛刀有點接不住,便從一名堂主腰間抽出了佩刀應敵。
鐺鐺鐺……
小鎮之上金鐵交擊聲不斷,駭人氣勁直接驚飛了沿岸鳥雀。
夜紅殤仔細關注魏寅的氣機變化,在彼此爆發力逼近上次交手的極限後,原本雙目銳利的魏寅,果然出現了些許變化——呼吸如虎心跳如雷,超過了正常體魄能承受的極限,雙目也涌現出血絲,宛若籠中困虎。
上次這種狀態,魏寅只持續了一瞬間,就被謝盡歡一拳轟到了江對面,以至於一人一鬼都沒注意。
而此時謝盡歡把握著分寸纏鬥,不停以手中刀鋒給魏寅上壓力,卻又給予差之一線就能翻盤的機會,逼得魏寅在生死一線中掙扎。
這種攻勢顯然有效果,魏寅在愈來愈猛的攻勢中幾乎沒法思考,對體魄的壓榨也越來越劇烈。
待到氣勢攀升到極限,肅殺之氣沖天的魏寅,猛然發出一聲長嘯,宛若虎鎮山崗,低沉怒音讓圍觀衆人都驚的一哆嗦。
而處於正面的謝盡歡,清晰瞧見魏寅雙眼化爲褐瞳,頭髮也是根根炸起,眼神宛若出籠兇虎!
渾身雄健肌肉也明顯鼓涌異變,導致整個人爆發力突破人之極限,全力一刀豎闢,硬是讓力留三分的謝盡歡都被震退出去,往後滑行撞穿數棟房舍。 嘭——
嘩啦啦——
雖然只是持續一瞬就恢復如初,但謝盡歡還是清晰捕捉到了肢體異變,可以篤定這幾乎被動存在的半妖之軀,和何氏兄弟如出一轍。
這種半妖之軀,目前看來只有冥神教能打造,既然魏寅是類似半妖,那作爲師長把其養大的魏無異,就不可能不知情。
在聯繫魏寅的年紀,那就可以確定,魏無異在建安之變後,和冥神教高層產生了聯繫,並收到了這個嬰兒培養至今。
後續何氏通妖、挖屍祖陵等等事件,魏無異也必然知情……
念及此處,謝盡歡眼神沉了下來,知道這條大龍總算浮出來了。
而魏寅顯然也意識到一直壓抑的身體特徵,在極限攻伐下暴露了異樣,一刀過後攻伐之勢就停了下來,臉色微微一白。
畢竟暗中招募血雨樓殘部,只是江湖事,真挑明也不過是魏無異壞點名聲,和謝盡歡產生矛盾。
而身爲半妖的消息傳出去,那性質可完全變了,必然引來朝廷嚴格審查,直至挖出背後整條線的所有人。
魏寅幾乎不可能把在場所有人滅口,當前唯一選擇,就是迅速逃離,找地方藏起來。
這樣就算消息傳出去,也是血雨樓一家之言,師父可以說他被血雨樓所殺惡意栽贓,實在不行也能說被妖道蠱惑叛逃,只要找不到人,就沒法證實,不至於讓他師父沒法收場。
念及此處,魏寅不再想著硬拼,火力全開朝著江邊全速狂遁。
他本以爲已經不再壓制體魄,已經被擊退的對手,不可能再追上他。
但不曾想這血雨樓殺手爆發力有點過強了,見他想跑,身形當即化爲黑色雷霆,閃身近前架住刀鋒,繼而便是一記衝膝直擊肋側。
嘭——
魏寅剛纔交手就覺得這人不對勁,而這次出手,他便明白此人已經入了超品,方纔都是在藏著實力。
雖然恍然大悟,但此刻明白已經爲時已晚。
面對境界碾壓的對手,魏寅幾乎沒有任何招架機會,腰腹就遭受重創,幾乎被一擊轟碎肺腑,口鼻當即飆出血水,整個人橫飛而出,洞穿酒樓牆壁,摔在對面街道上。
轟隆——
謝盡歡身形接踵而至,擡手就是一刀重劈,把魏寅砸的陷入地面近兩尺,繼而又是一拳震擊氣海。
嘭——
魏寅尚未爬起,胸腹就遭受難以承受的震擊,整個人幾乎當場脫力。
血雨樓衆人瞧見此景,可謂驚爲天人!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拍未來掌門馬屁,遠方房舍上,忽然傳來了一聲正氣凌然的女子呵斥:
“大膽!何方宵小在此作祟?!”
諸多堂主聞聲齊齊轉頭,卻見一名俠女,站在兩裡開外的屋脊上,對著天空放出了一枚傳訊煙火。
咻~
嘭——
雖然傳訊煙火的動靜,還沒有兩人交手動靜大,但這玩意是朝廷的標準配置,威懾力並不小。
謝盡歡見墨墨開始配合演戲,當即起身往外飛遁:
“援兵來了,撤!”
諸多堂主第一反應也是跑,但梵海孽轉念一想:
不對呀!
我們不是抓魏寅交給謝盡歡嗎?
跑就算了,人不帶著?
謝盡歡也知道這麼跑有點不對。
但他方纔和墨墨彩排,商議的計劃,就是他毆打魏寅,墨墨見快打死了,就跳出來嚇唬人,他趁機收手望風而逃。
而後如果魏寅沒問題,他就以本尊身份出現,從血雨樓手中及時解救魏寅,讓血雨樓背大鍋!
如果魏寅有問題,那也不能當場表明身份,畢竟鎮子上耳目混雜,江湖消息傳的又快,他直接亮身份,可能會導致魏無異提前警覺,趕回去同時洛京可能就已經炸了,爲此還是得走個流程,把魏寅從血雨樓手中救走,然後秘密審問。
墨墨確實是在按照彩排配合,但誰能想到,血雨樓這幫二五仔,兩三句話把自己聊成了投誠派,不太好再丟下魏寅抱頭鼠竄了。
不過戲都已經演到這份兒上,謝盡歡也沒計較那麼多細節,直接來了句:
“先走,當心魏無異。”
說罷閃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梵海孽等人,眼見剛來的話事人進退如此果決,心頭愈發佩服,正想著跟隨。
結果這新樓主跑的是真快,眨眼就消失了,他們剛追出去沒多遠,就發現前方黑洞洞的江面上,猝然傳來一聲轟鳴:
轟隆——
江水暴震宛若狂龍截江,炸起了水花足有幾十丈高,直接掀翻了江畔漁舟!
繼而一股宛若武神降世的恐怖氣息,就當空壓了下來,伴隨一道清朗嗓音:
“襲殺朝廷命官還想跑,真當我朝廷無人不成?”
聲音正氣凜然,卻又如同雄踞山巔的不化冰川,讓人產生一種不寒而慄之感。
衆人驚悚擡頭,卻見江河之上,一道身著白袍的男子單手負後懸空而立,距離較遠看不清身形,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場,和方纔交手兩人可謂雲泥之別!
“謝……謝盡歡?!”
血雨樓衆人當即頓在原地,目露驚悚。
而遠處房頂上的令狐青墨,瞧見這驚世風姿,也是微微一呆,暗道:
脫衣服這麼快嗎?
這是在林大夫身上練出來的吧……
婉儀還沒反應過來,就進去了……
……
瞧見一襲白袍當空蒞臨,梵海孽起初如見神明,但很快又意識到不對,急地一拍大腿:
“不好,新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