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聰說:“真的,我只曉得要找一個人,但就是不曉得是啥子村,也忘記走哪條路。”
青年人問:“你要找的那個人到底叫啥名字呢?”
王聰說:“他叫王忠,現在差不多有六十歲了。”
年青人說:“你找他做什麼?”
王聰說:“他是我老爸,我叫王聰。”
“啊,你就是我聰哥,你忘記了,我是王川啦,你的親弟弟。”王川撲上去與王聰緊緊擁抱在一起,淚水脫眶而出。
王川請聰哥坐上自己的摩托車,回到街上的家裡。斗轉星移,親媽去世多年,只見著街養老的父親。王川在珠海打工5年,娶了個湖南妹子,回家經營飼料生意,生意紅紅火火,在新街上買了套房和門市,兒子在新街中心校讀書。
王川用摩托車帶著哥哥,在蜿蜒的水泥路行駛了十幾分鍾就到了老家。王川說到了,可王聰不相信:“那有那麼快,以前上街不是要兩個鐘頭嗎?”王川笑著說:“那條彎彎的小路都長茅草了,大多數家庭都有摩托車,還有幾輛小麪包,附近好幾口井場開發天然氣,老鄉們在家門口就能掙到錢呢!”
王聰感嘆:記憶中的家鄉離自己越來越遠了,依稀模糊起來,只有那份鄉情留在內心深處,只有那烙餅的香味還在侵擾著鼻子。
我這次在家裡沒有見到千里尋親的王聰,真是遺憾。
二哥感嘆道:要是那小王聰一直跟親生父母住在老家的話,讀大學找工作幾乎是天方夜譚,簡直是不可能的,這就是人的命運。當時,村上還有人告狀,說這王忠賣兒子,掙了一千元現錢。鄉上還派幹部與公安一道,來調查案情。當時先在他那裡開展詢問工作。他一開始就給予否定。幫王忠這位老實巴交的特困戶說了情。那不是賣兒子,是適當給點撫養費,是人之常情,不必挖孔找蛇打。調查人員還到學校瞭解了情況,都認爲二哥說的是事實。最後,這個案子就了結了,證據不足,不構成違法。王忠一家免於處罰,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對告狀的好生氣,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落井下石的傢伙。二哥說:人心隔肚皮。哪裡知道人家是怎麼想的。過去的就讓他過去,還想那麼多做啥子,多累呀?他對二哥實事求是的態度好感激的。他與二哥後來成爲了好朋友。
王忠確實命苦。老婆是殘疾人不說,不僅不會幹活,還經常生病,家裡掙點錢都被她花光了,還經常性地欠賬,把他整得焦頭爛額。就連褲子上拴的腰帶,還是自己用的稻草綽成的索索,看起來寒酸得很。
屋漏又遭連夜雨。冬天裡,他老婆在家裡烤火,沒有把草草整乾淨,一把火把房子燒了個精光。衣食住行,都成了大問題,連生存都難以維持。眼前首先要解決的是居住問題,要找個躲雨的地方。二哥同情王家人,便跟父母商量,看能不能讓他們暫時搬過來住在大哥家。因爲大哥拋棄了做了多年的手藝與生意,而帶著全家人到新疆哈密投親靠友,房子空著有些浪費。有人住比閒置起要好些,至少物件不發黴。再加上,我們家五十年代經歷過大火災的痛苦的,尤其是二哥是在烈火中被童家大媽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來的,他懷著仁慈之心幫助別人,心裡更好受些。
二哥跟大哥寫了一封書信,徵求他們的意見。還好,大哥收到二哥的來信後,及時回信,欣然同意王忠一家搬進自己的房子居住,等有了自己的新房子再騰出來。只是要求二哥找人幫忙把自己家的重要物品搬到一個房間,騰出空房子方便些,有必須品,比如桌子板凳鍋兒罐子可以借用,儘量不要損壞。
二哥按照大哥的吩咐,進行了處理,請王忠從他擁擠的小弟家搬離出來,來到大院子,與我們成了我們鄰居。我們有好吃的,母親還跟王家端過去,讓他們分享一下。
日子處久了,就看出那王家老婆不僅身體差,脾氣也不行,說話不知道高言低語,很容易得罪人。我跟母親說,這可能跟她久病後心情不好有關係。要原諒她。但那人也有不少優點。比如,我們家的母雞跑到她家生蛋了,她不會據爲己有,而是拿起來送到母親那裡。在那樣的生存條件下,她能做到這一點,就難爲她了。所謂“保暖思XX,飢寒起盜心”,王家老婆這看似簡單的舉動,實則是鄉下人善良的一面,保持操守的一面。是馬伏山下人窮志不窮的具體體現。
母親說到王家老婆送雞蛋的事,我稍稍改變了對那女人不好的看法。我更同情他們,把自己櫃子裡的衣服選一些出來,送到王家打零用,解決燃眉之急,還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比如跟馬伏村學校建議,發動師生跟他們王家捐款捐物。
有人說:王家老婆是個災星。我還不信。王家在大哥房子住了一段時間,正進入正軌,可又出事了。有人說:身體差的女人瞌睡多,我以前不信。一天下午,王忠老婆在家烤火,不知怎麼的,在火塘邊呼呼地睡著了,睡得那麼深沉。熊熊大火燒起來,火燒眉毛了。鄰居發現火情後,都自發地跑來救火。有的提桶,有的端盆子找水,有的掰斷周邊帶葉的活枝丫,來救援,這樣打火滅火的架勢,都沒有把她吵醒,原來她被燒傷,被煙燻後,暈過去了。差點當場丟命。幸好二哥發現了她。當場把她背出來火場。大哥一家那一大間廚房被燒燬了,留下了漆黑一片的灰燼,慘不忍睹。這可是我們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被她毀掉了,好令人氣憤的。當時大哥與大嫂結婚成家後,該分家了,我們戀戀不捨地離開這多年的老屋子。還有一間正房子被好心的鄰居精悍男子們,奮不顧身地衝上房頂,迅猛地拆火巷時毀掉了一間,才壓住了火勢的漫延,有效保住了古老的姚家大院安全。二哥是這次救火的指揮者,也受了點輕傷,穿著皮鞋的腳板被房上的土釘子紮了一下,出了點血,走路有些疼痛,他找姚醫生消毒處理一下,無大礙。
兩正一偏的房屋只剩下一間正房子,二哥爲大哥置放傢什的那間幸運地被保住了。王家再次遭到火災,受重傷後的王忠老婆醫治無效死亡。王忠家破人亡,孤苦伶仃,遭受沉痛打擊。暫時寄居在老弟家,等待政府救助。
這次火災,王家不好過,二哥心裡也更難受。他面對的急需解決的問題,就是怎麼跟大哥交待。他好心辦了壞事,有苦難言。他原計劃寫信告訴遠在新疆的大哥,後來跟父母商量,還是要面對面才能說得清楚。可交通不方便,要去邊陲,需要耽誤好長時間,家裡的諸多業務也要被迫停止。但拖久了也不行。紙包不住火。要是那些在新疆打工的老鄉透露了火災的音信,二哥就是長十張嘴巴也跟大哥說不清楚。
二哥好久沒有去過新疆,終於被迫成行了。大哥對二哥的突然來到,一陣驚喜。二哥是個直性子,兄弟間說話不用拐彎抹角,直來直去。大哥有氣無法表達。你說,叫王忠來賠償,他自身難保。你說叫二哥這個中間人負責損失,又傷了兄弟感情。大哥就算吃啞巴虧,也只好將苦水吞進肚子裡。大哥的日子也不好過。才生育了一個兒子,剛滿月,無力撫養,在新疆五爺子女的介紹後,淚流滿滿地送到了甘肅武威,住進了一家只有三個女子的家庭。大哥的腿在建築工地上受了傷致殘,只好在親戚的幫助下,在一家廠子做門衛,得到一點工資,大嫂做工廠的保潔員還順便撿廢品獲得一些收入,家庭就勉強能夠支撐下來。二哥爲大哥的現狀發愁,但沒有辦法,紅極一時的家庭就在親戚熟人的算計下冷不丁走入了低谷,進入了人生最落魄之時。好在大哥的大女兒半成人了,小學畢業後不久去深圳打工,維持自己的生存是沒有問題的。夫妻倆只要管好長子讀書和次子的生活就可以了。
二哥這趟邊疆之行也沒有白來。大哥跟二哥介紹了一筆建築項目,只要回老家招到民工,就有一筆橫財進入腰包。這讓二哥喜出望外。二哥當場爽快地表態,只要這個生意做成了,大哥那被王家燒燬的兩家房屋,他負責儘快拆建,絕不反悔。大哥跟二哥透露,五爺的兒媳婦大哥是國家公務員,在市政府做副市長,分管城市建設工作,對當地的城建項目有足夠的話語權,在大包工頭那裡領取一點邊角工程是沒有多大問題的,由此看來,這生意很靠譜的。這話把二哥說得心花路放。不再懷疑大哥的說法,便雷厲風行地買好返程火車票,迫不及待地往老家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