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林燃不這樣做,也不會發生什麼,不會有任何影響。
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是因爲林燃在白宮混跡多年,除了科學家這層身份外,已經是一個嫺熟的政客,或者說政治家。
這是他過往經歷從政治角度思考的結果。
欲取先予。
政客和政治家的區別在哪裡?前者什麼都能交易,爲了個人利益,什麼都能擺上交易桌;後者會有自己的核心堅持,會有理想抱負,在覈心堅持上寸步不讓,哪怕當下形勢對自己不利,不得不讓,讓一步海闊天空,他也不會選擇讓步。
“林教授,唉,我很少把你當年輕人,和你平時打交道的過程中,只有看到你的臉我纔會想起,你才那麼年輕。
這麼年輕就有這樣的認識,大多數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都未必能夠學會的道理。
有人說林太行運氣好,我看未必,他的教育理念可能超出了這個時代。”林中清感慨道。
林燃心想,啊,我爹除了打錢外,還對我有什麼別的幫助嗎?我這純純是靠自己摸爬滾打過來的。
“但其實你也未必要做到這一步,燕京對你肯定是百分百信任的,換誰來挑撥,都影響不了這點,你擔心的點是很極端的情況,我認爲在我們這個形勢下,幾乎不可能發生。”林中清接著說道。
林燃咧嘴笑了笑:“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名聲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走的,像錢院長這樣的科學家,他在有的時候不也得隨風起舞確保他麾下的核心科研機構不受影響麼?
未雨綢繆而已,我也希望不會發生,相信它不會發生。”
燕京,林中清從申海交大調任地方前,他要去一趟燕京接受談話。
“大致就是這樣。”林中清彙報完之後。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子大笑道:“好一個知我罪我其惟春秋,林校長,我看林教授纔是真正的妙人,什麼都沒說,但又什麼都說了。”
林中清了然:“是啊,什麼都沒說,但什麼都說了。”
什麼希望不會發生,相信不會發生,還特意提到了錢院長,這不就是最好的明示嗎?
當前形勢是什麼?是在阿美莉卡壓力下,華國需要的是突破,科技突破絕對意義上的重中之重,別說林燃還不是聖人,就算林燃真的成聖人了,也不會有人拿他怎麼樣。
甚至同樣的發言,他在外灘峰會上講,傑克馬會銷聲匿跡,但林燃去講,只會被冷處理,絕對不會影響到他個人。
但這是現在,形勢變了呢?如果華國超過了阿美莉卡,外部壓力消失,那個時候,你還能享受這樣無條件的優待嗎?
林燃特意提到的錢院長,既是舉例,也是在訴說他的抱負。
“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去理會,我們不表態就是最好的表態,大家各司其職,我們做好我們的事情,林教授做好他的事,聰明人之間不需要把話說的太明。”
旋即,中年男子感慨道:“現在的年輕人這才叫真正意義上的後生可畏,這覺悟,要是在科研領域天賦不是如此傑出,我都想讓他去地方鍛鍊了,我還真挺好奇,他要是去到地方,能不能做到與光同塵,幹出一番事業來。”
他最後又搖了搖頭:“可惜可惜,天才總是這麼的稀少,在林燃的安排上也沒有辦法按照我的個人喜好來辦。”
“不是,校長,你這?”彭慧是校長助理,他是去年才評上的院士,之前是復旦高分子科學系的主任,一直從事的就是高分子材料。
今天來學校,驚聞噩耗。
前段時間,大家還在商量,要怎麼才能和交大在申海地界上分庭抗禮,面對如此不利的局面,交大在全國範圍的分數線已經快要比復旦平均高出二十來分了。
二十來分,已經有梯度了。
而且像IMO金牌這種,過去只有燕大能撈到,水木有丘成桐的加持都很難撈到,現在交大偶爾也能撈到。
在外界,交大就是當之無愧的top3,復旦已經淪落到和浙大去爭top4的地步了。
在申海這個地界,很多申海本地學生能擦邊去燕大或者水木,過去選擇留在本地挑個好專業,大家和交大五五分,現在首選是交大,然後才能輪到復旦。
面對如此局面,最近的光伏組件又是一劑新的加速劑。
這就好比大家都是在路上跑的賽車,比的是誰跑的快,大家本來速度差不多,但交大那邊動不動就上個加速buff,已經超出一截了,最近又搞了個大的加速buff,一下又竄出一截。
復旦也在申請類似前沿科學研究中心的東西,他們申請的叫材料科學系材料科學智能研究中心,主打的就是人工智能在複雜科學問題的應用,推動人工智能和材料學的結合。
報告打到教育部去,已經打了好幾年了,從2018年開始打,現在這都2024年了,報告都還沒批下來,轉眼就聽到交大那邊特批了一個前沿科學研究中心,職能定位和他們想建的幾乎一模一樣。
給交大批了,意味著復旦獲批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還面臨交大連綿不斷的打壓。
像這次的光伏突破發文,復旦只去了兩位青年學者,在他們看來這就是打壓,交大去了小50號人,我們只去了2個?我們在材料學領域比交大差嗎?
不過彭慧萬萬沒想到,自己前腳還在和校長商量對策,校長後腳就投敵了。
“是的,組織已經決定了,我要調任交大,擔任交大的校長。
我也不是謙虛,老林要離職,如果要從申海本地教育口選人的話,我肯定是最合適的那個。”金利解釋道。
彭慧傻眼了,你確實合適,但問題是,你是復旦出身的,跑到交大去當校長,這合適嗎?這是投敵啊!
他喃喃道:“不是,校長,我們不是說好要振興復旦,把交大打趴下嗎?”
彭慧實在不敢想,自己之前所說的那些,類似打趴交大的話,在交大校長耳中會作何感想,他更想不到,復旦校長有朝一日會變成交大校長。
金利義正言辭道:“是啊!我本碩博都是在復旦唸的,我對復旦的感情毋庸置疑!
我這次去交大,也是爲復旦謀出路,我去了交大之後,就能搞清楚交大這幾年是爲什麼發展這麼好,我去交大取取經,到時候回來搞好復旦。”
彭慧徹底無語,你這說的是不是太扯了一點。
交大怎麼崛起的,我們不是討論過很多次嗎?還不是因爲運氣好,出了林燃這樣一號人物,直接帶交大起飛?
要是深紅、阿波羅科技這些企業和復旦關係密切,復旦學子能夠去這些地方實習,實習後無縫入職,復旦分數線也會水漲船高。
多了頂級學者有一定作用,但多了兩個不是校辦企業,勝似校辦企業的巨企,這纔是最關鍵的。
問題是,復旦要到哪裡去搞兩個巨企?還是難度最高的航天和人工智能。
而且金利去了真的會回來嗎?彭慧很懷疑,這恐怕想的是一去不回,去了之後直接和交大校長一樣,從高校行政體系跳地方吧。
也就是對方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彭慧不得不保持修養,不好開麥質問,但他還在復旦,還得爲復旦爭取:“校長,是這樣,燕京那邊不是批了交大成立前沿科學研究中心嗎?
您過去當校長,這個中心能不能給一部分的職位給到復旦的青年學者們,這樣它名義上是交大辦的,實際上變成復旦和交大合辦。
後面可以先和燕京申請,讓它變成交大和復旦合辦的科研機構,做出成績之後,再從一個高校下轄科研機構,升格成申海地方甚至是燕京直屬的科研機構。”
彭慧的想法是,先實際上這樣運作,再謀求名義上的合辦,升格那都是畫餅。
金利點頭道:“那肯定,不過這也不是我說了算,你知道這中心成立是因爲誰,我哪怕是校長,在林教授那邊也沒有話語權啊!
我肯定幫復旦盡力爭取!”
盡力爭取就是不會爭取,這潛臺詞彭慧太懂了,他是校長助理,這已經算是高層職位了,這些行政辭令他太懂了。
畢竟他對下屬有的時候也會用類似的辭令。
至於林教授,彭慧更不抱期望了,你指望一個交大人對復旦另眼相看嗎?還是才畢業沒幾年的交大本科出身、名滿天下從未遭受過挫折的年輕人。
彭慧最後問道:“所以校長,我看前沿科技中心應該也缺一位主管行政事務的副主任,您看我?”
金利點頭道:“我看你就比較合適,我試試看。”
爲什麼這又會答應?因爲金利去交大也得有自己人,像副主任這種職位,新成立的機構,安排自己人不就很合適嗎?
二來,林燃是主任,副主任經常和林燃打交道,安排自己人,間接拉近關係。
可以說算盤打的非常精了。只是萬萬沒想到,林燃早有安排,只能說機關算盡也沒算到,林燃會安排自己的爹來接這個位置。
在簡中互聯網上,對阿波羅科技的月球基地建設項目,關注度一開始達到一個峰值,此後慢慢下降,最近則又慢慢回升。
這和他們高調宣稱的月球超導計算中心有關,但同時還是因爲這是一個基建項目,基建項目是有實物的。
它是一個大型的基建項目,肉眼可見地在擴張。
在月球南極的沙克爾頓隕石坑邊緣,永恆的陽光灑在已擴張至數平方公里的光伏陣列上。
這些陣列不是平鋪的,而是垂直的,垂直陣列能夠減少塵土積累,月塵問題可要比地球嚴重得多。
NASA找來的供應商採取的月球光伏發電方案是月球光伏車,太陽能板在車上,然後需要收集太陽能的時候,太陽能板就平鋪,不需要的時候,就從平鋪切換成垂直,避免月塵的堆積。
而華國採取的就直接是垂直,因爲得益於投放成本低,所以華國可以犧牲一定的光電轉化效率,用來獲得更高的穩定性,更長的使用壽命。
這些硅基光伏組件是專門針對月球環境設計的,每一塊麪積約2平方米,效率在23%左右,由阿波羅科技的多次發射任務運來,總輸出已達50 MW,足夠支撐整個基地的能源需求。
在沙克爾頓隕石坑的陰影區域裡,這些光伏組件的佔地面積擴張速度非常快。
阿波羅科技每次的發射任務,最多的就是這些光伏組件。
然後這些光伏組件,因爲缺乏能源的緣故,所以一開始是需要宇航員自己去搭建。
也就是說在過去幾個月,都是韋旭航、錢飛和趙建國這些宇航員親手鋪設:穿著宇航服,拖著組件,一塊塊固定在月壤支架上。
過程枯燥而危險,月塵靜電吸附,組件容易滑落,而且要考慮到月球重力僅爲地球1/6,讓每一步都像在水裡面行走。
從直播視角,就是宇航員把人類造物鋪設在月球表面,第一次看很新奇,之後就越來越沒意思。
但到達底部就會上升,因爲你鋪設的面積越來越大,視覺效果越來越直觀。
華國人天然就喜歡這種種田的感覺。
加上這次和過去有所不同,因爲光伏組件和配套供電設施的建設完成,這次是第一次機器人在月球作業。
此後,哪怕沒有人類宇航員在月球上,機器人也會自動作業,鋪設光伏組件。
這是一款名爲吳剛的六輪履帶式機器人,重約300公斤,裝備機械臂和激光掃描儀,能自主導航並鋪設光伏組件。
它使用最新的算法,基於SLAM技術,在月球地形上規劃路徑,避免坑窪和巖石。
能源來自小型鋰硫電池,結合光伏自充,能連續工作72小時。
這次,是機器人第一次獨立作業——人類只需監控。
韋旭航站在控制艙的觀察窗前,雙手交叉胸前,顯示屏上實時傳輸著機器人的視角:“這該死的月球打灰生涯終於要結束了。”
趙建國糾正道:“這不是打灰,這是鋪光電板。”
韋旭航無語:“月球鋪光電板和地球又不一樣,月球鋪這玩意有月塵,這和打灰有啥區別?隨時宇航服上都沾有塵埃。
不過好在,第一步終於完成了,不再是人類宇航員在月球上當苦力打灰了。”
趙建國瞥了他一眼:“你以爲後續就不用打灰了?你沒看規劃圖?”
韋旭航哭喪著臉說道:“你說的對,這裡剛乾完,下一個工程又來了,就不帶停息的。
這宇航員和工人沒啥區別,乾的都是體力活。”
下一步是什麼?下一步是建造電磁發射軌道。
從沙克爾頓延伸到德格爾拉赫隕石坑的軌道。
這裡的軌道是平鋪形式的,既能用來當做是脫離月球軌道的飛船發射,也能作爲往返於兩個隕石坑之間的運輸裝置使用。
有點類似於地球上的磁懸浮列車概念。
而爲了避免月球上的複雜環境對這條電磁軌道產生影響,所以需要先鋪設以月壤爲結構材料充當地基,然後安裝軌道,最後再將結構材料給覆蓋上。
更直觀一點說就是,要用月壤作爲擋土、支撐和輻射架的骨架和基礎。
整個鋪設骨架的過程能由機器人來做,但最後的組裝,加速模塊的拼接,這些靠機器人精度是不夠的,最終還是得宇航員們來。
先鋪光伏後建鐵路,純純苦力。
地球上阿波羅科技的官方直播間,主播倒是很興奮,“看!我們的吳剛先用激光掃描地表,計算坡度。
如果超過5度,就自動調整支架高度,確保組件傾角優化到23.5度,匹配月球自轉軸。”
能在阿波羅科技當官方主播,起步得是理工科雙九碩士,在經過培訓後專業知識那叫一個信手拈來:“光伏陣列的效率取決於入射角,在月球南極的準恆光區,能達年平均80%容量因子。
至於大家所擔心的如果月球沙塵暴來襲,機器人的可靠性,這點我們早有考慮!
吳剛有振動清潔系統,能抖落塵土。”
主播接著說道:“各位觀衆,你們正在見證歷史!這是月球上第一次由機器人自主鋪設光伏組件。
吳剛正從基地出發,履帶碾過月壤,速度約2米/秒。爲什麼這麼慢?因爲月球地形複雜,它必須實時計算重心,避免翻車。
而這些光伏組件是砷化鎵薄膜型,重量輕,抗輻射強,能在月球真空下工作20年。
現在,機器人伸出機械臂,抓取組件,完美對齊!它使用超聲波焊接固定支架,強度是地球鋼材的1.5倍。”
直播畫面切換到機器人第一人稱視角:機械臂精準拾起一塊光伏板,掃描地表,噴射少量膠凝劑固定底座,然後展開面板,連接電纜。
整個過程流暢如水,耗時僅5分鐘一塊。
主播繼續解說:“這不只是鋪設,這是我們月球基地的基石!
光伏陣列擴張後,將爲3D打印工廠和核裂變站提供冗餘電力,支持氧氣生產和水循環。
這也是整個能源自給的開始。”
直播間的彈幕在刷屏:
“太酷了!機器人比人類穩多了,終於不用看宇航員手抖了!”
“我想問下機器人AI是基於什麼框架?TensorFlow還是PyTorch?”
“月球版光伏鋪路機!”
“老中不愧是基建狂魔,在月球上也開始基建了。”
“不是,什麼時候種菜?我想看種菜了。”
“歷史時刻!人類征服月球的第一步,從能源獨立開始。”
在彈幕中,機器人完成了第一排鋪設,陣列邊緣再度擴張了10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