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之下，大地一片雪白。
忻縣，家家戶戶冒著炊煙，鄧西侯滿臉愁容的前往217司令部時，竟然看到的是一片寧靜。
那一間間在廢墟中拔地而起的全新房屋立在街道兩旁，街面上還有做小買賣的了，有人趁著農(nóng)閒，居然在街頭畫起了糖畫、還有人在街道旁邊賣著用破布當鞋底兒納出來的棉鞋……
“雞蛋、雞蛋，換小米、白菜、蘿蔔……”
“窗花、福字、對聯(lián)……換布，給家裡孩子作身兒過年的衣裳……”
“千層底兒……”
忻縣開始有做買賣的了，哪怕是最原始的以物易物，哪怕忻縣很多在工廠裡工作的人每個月都能領到邊區(qū)票，但以物易物的方式依然存在，畢竟，這兒還有很多進不去工廠的百姓。
“這還是咱們之前看見的那個忻縣麼？”
鄧西侯納悶的問了一句，身後的川軍軍官正奇怪的看著街面上的行人，這些行人和大城市裡出來逛街的還不一樣，幾乎是河南口音、山西口音以及相近似的察哈爾口音混雜在一塊，孩子們在街面上瘋跑，偶爾還會被土路上的石頭絆倒、大人們相互交談，不斷嬉笑著……
這年月，很少有人會悶在家裡，家裡既沒有電視也沒有手機，大家都找一面背風的牆，三三兩兩的閒聊著，有的還在下棋，享受著鄰里之間相互打趣的樂趣。
“呦，鄧長官！”
尤奎兒剛從217司令部的院門兒裡走出來，迎面看見了騎馬趕過來的鄧西侯，趕緊衝著前方抱拳：“這大冷天兒的，您不在繁峙，怎麼回忻縣了？”
鄧西侯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啊。”然後揮了揮手說道：“忙你的，我找朝陽。”
結果，尤奎兒沒走，在馬下勒了馬，扶著鄧西侯下馬之後接過繮繩說道：“那您可來的不巧，我們老頂今兒沒在。”
“他沒在！”
鄧西侯難以置信的回望著尤奎兒：“你跟老子說岡村寧次都從武漢回師了，他許朝陽不在自己的司令部？”
這纔是他來的原因。
鬼子回師了，連鄧西侯都得到了消息，這時候，你說你們老頂不在？
尤奎兒這才壓低了嗓音說道：“有事兒。”隨即十分玩味的拉著鄧西侯的手：“俺們老頂囑咐過了，如果川軍來人，無論是催糧還是索要過冬棉衣，全給，這件事我就能做主，您就說吧，川軍缺啥！”
“你娃兒……寶塞塞、瓜兮兮、哈戳戳嘞，還挺闊氣！”
鄧西侯冷笑了一聲：“我就要見許朝陽，少廢話！”
“非見不可？”
鄧西侯十分肯定的說道：“非見不可！”
“那行，跟我來吧。”
尤奎兒又把他們從城裡給領出來了，直奔忻縣外遠郊的樹林。
“這是哪兒啊？”
“試驗場。”
尤奎兒解釋道：“俺們老頂啊，不讓在兵工廠內試驗新武器，說是老百姓好不容易纔脫離了槍炮聲、剛過幾天安生日子，冷不丁的聽見槍炮聲響，心裡會害怕。這不麼，給試驗場地挪城外來了。”
“口令！”
一隊暗哨忽然從樹林裡衝了出來，端著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槍，鄧西侯沒見過，不是分給他們的H34Y，也不是鬼子的三八大蓋，他竟然不認識！
“長城炮！”
“大力侖！”
兩邊一對口令，鄧西侯回頭看向尤奎兒的時候都傻了：“這是啥子口令啊？這要是有間諜兒，就算是給腦子想出洞洞兒來，也對不上吧？”
尤奎兒微笑著說道：“俺也不知道，不過，老頂設置這個口令，應該是爲了安全。”
當這些人進入到了密林深處，許朝陽、楊靜宇正站在一堆彈藥箱旁，楊靜宇端著一把新槍正在不斷扣動扳機——砰、砰、砰、砰、砰……
更順暢的半自動步槍火力連續(xù)性、更穩(wěn)定的槍械性能、更小的後坐力……這幾發(fā)子彈打完了，鄧西侯還沒反應過勁兒……
“朝陽，這東西行，比咱們自己鼓搗的H34Y使著得勁。”
“呵呵呵，花錢你就樂！”
“這是什麼話！”
“哎，鄧長官來啦？”
楊靜宇一個回頭間，剛好看見了鄧西侯，嘴上什麼都沒說，臉上還挺高興，可倆人一錯身兒，他卻惡狠狠剜了尤奎兒一眼。
他們217內部的事，鄧西侯不管，老鄧衝著許朝陽走了過去。
“朝陽，鬼子回師的事，你聽說了麼？”
“聽說了。”
許朝陽端著新槍瞄準，一邊說話一邊閉上了一隻眼：“寺內壽一卸任，去歐洲參加與德意志、意大利的會盟，華北方面軍羣龍無首，岡村寧次回頭，率101師團、106師團，以及波田支隊，被稱之爲‘新建師團最強軍’回師，就是突破馬當要塞的那支部隊。”
“雖說目前還沒有作戰(zhàn)計劃，但是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這是奔著山西戰(zhàn)場來的。”
“波田支隊是從南邊的島上調過來的，好像還和賽德克-巴萊交過手，活拉給人逼死了。”
“哼~”
許朝陽似乎打定了什麼主意似的扣下扳機——砰！
一聲槍響，百米左右的稻草人直接被子彈穿透，崩起幾根稻草在空中飄落。
“那你怎麼不著急呢？”
“我急什麼？”
“嚴老西子已經(jīng)派人去跟晉察冀軍區(qū)聯(lián)繫了，我急了有什麼用？我上躥下跳的鬼子就能撤軍了？那他媽我趕明兒就上房，天天從房頂上往下蹦……不還是得打麼。”
“老頂。”
旁邊一名士兵抱過來一挺機槍，那機槍鄧西侯倒是見217的兵用過，好像是仿德國的MG30……
戰(zhàn)士在彈藥箱上架好機槍，纔將槍屁股遞給了許朝陽，還給他裝好了子彈。
許朝陽一低頭，立刻再次扣動扳機——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片刻，在極小的後坐力之下，子彈被打光了，稻草人周身上下遍佈灰塵，正緩緩的向後仰倒。
“這次下來了多少支？”
“仿MG30共生產(chǎn)了325支，不過生產(chǎn)線依然在不斷運轉著。”
“給769團帶走300……”
他這頭才說完話，遠處四名戰(zhàn)士擡著一挺大傢伙就走了過來，鄧西侯都快忘了自己是來幹嘛的了，這玩意兒，不是馬克沁重機槍麼？
機槍被架好，許朝陽在重機槍身後一蹲，再次開火——突突突突突突！
槍聲剛落下，一聲叫罵就傳了過來，楊靜宇正在他們身後指著鼻子罵尤奎兒：“你是不是沒長腦子？”
“這種地方是誰都能來的？”
“明兒給你老舅母也往這兒領唄？”
他似乎錯誤的判斷了槍械停止的時間，所有聲音都鑽進了鄧西侯的耳朵，那給鄧西侯氣的……
楊靜宇反應過來了，不好意思的說了一句：“不是，我不是那意思……”許朝陽知道，楊靜宇不一定罵了尤奎兒多長時間了都，嘴角都耷拉下來了，那‘樂’眼看著就快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