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牡丹責難，白古明顯笑容一僵。
他對牡丹苦笑了聲，嘆聲道：“很多時候我只是一個觀察者，而不能做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不然會引發整個歲月鏈條的崩壞，從而造成更大的災難，我只能說……我提前看到了這種可能性，但這種可能性發生的機率微乎其微，所以我也沒在意。”
牡丹點點頭，並未多說。
白古明顯鬆了口氣的模樣。
衆人頓時滿頭問號。
白古，歲月大道的大羅金仙，爲啥對一個天仙境後期實力的靈體如此忌憚，甚至有點懼怕？
哪怕牡丹是機械文明的主導者，白古也不該，起碼不至於，這般表現纔對。
然而，白古就是這麼幹了，且不準備給任何仙人半點解釋。
牡丹走去了王機玄的身體旁，接過艾米娜給的手帕，小心翼翼爲王機玄擦拭著額頭的汗水，繼續思考著如何救回王道長。
其他人已經在想，如何讓王機玄去化解這場巨大的量劫；
也只有牡丹和艾米娜等地球小分隊的成員，最掛念王機玄自身的安危。
這倒也無可厚非。
仙界之人族高手，總有一種以救世爲己任的觀念，而他們在這方面，倒也算是言行合一。
劍舞袖中傳來震動聲。
她拿出玉符看了幾眼，蹙眉道：“戮神宮告急，我們不能在這了。”
“走吧，去支援。”
羅田燼嘆道：
“其實，如果有辦法跟婆羅交流一下，八大仙宮……算了，七大仙宮一同應對此劫難，解決了這些殘靈，再去跟婆羅決一死戰，也未嘗不可。”
“哼！”那老嫗罵道，“你就不怕他把我們都當做炮灰送死？”
“婆羅之錯，卻讓整個仙界爲他買單，而婆羅現在還想收服人族，當真癡心妄想。”
“就如白古道友所說，早做準備，轉移火種去仙界之外吧。”
衆人各自嘆息。
不多時，只有劍九和落杉居士留在了此處，其他高手盡數離去。
白古隱藏起了身形，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或許又開始穿梭時空，去探尋歷史的真相與未來的可能。
鄭士多走到王機玄躺的臺子旁，輕輕嘆了口氣：
“王哥能平安歸來就好，這勞什子仙界，存不存的吧。”
衆人並未多說什麼。
牡丹停下了王機玄的腦電波展示，主動道：“稍後如果戰事吃緊，或者婆羅動用了類似機械文明的援軍，我們的第二第三基地也要參戰。”
“類似機械文明的援軍？”
赤蛇有些錯愕：
“什麼意思，他們也有機械軍團？”
“不只是有，還很多，”牡丹略微撇嘴，“我當初勸老闆不殺黑曜，就是爲了今天，稍後你們就知道了，如果婆羅想徹底收服人族，他大概率會啓用這些怪東西。”
說完，牡丹靜靜坐在王機玄身側，繼續思考該如何對王機玄傳遞信息。
仙術傳聲無用；
異魂呼叫也沒效果；
用科技側的手段，也只能讓他產生一些身體上的痛覺反饋。
用歲月大道呢？
讓白古前輩在過去，對自己老闆傳遞一些信息，從而讓老闆增加一些記憶……這樣也不太行，當老闆得知後續會發生什麼，很可能會影響老闆的判斷，以至於現世出現混亂。
歲月大道的反噬，也會讓老闆陷入新的危機。
牡丹不斷思考著。
她通過推算，現在其實有一個辦法，能夠與自己老闆建立聯繫，但這有很高的技術難度，而且要冒險嘗試能否接近升維之門……
滴滴。
牡丹聽到了幾聲消息提示。
她有些驚訝，因爲這個聯絡頻道，只有他們地球小分隊知曉，而地球小分隊的成員幾乎都在這。
牡丹的意識在機械網絡中飛速穿梭，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簡易的量子通信設備，設備淺綠色的屏幕上閃爍著一行字：
【我來接近那艘終焉之船，但我不敢保證能找到你主人，我只能儘量往裡面傳遞信息，而避免被它同化。——帥氣的白古。】
牡丹略微思索，回了一句：
【有個問題，你是如何得到這個通信裝置的。】
【這個算是我的小秘密，你不用胡亂猜測，我與王機玄並沒有任何關係，我屬於兩百萬年前的仙界時代，那個時代已經拋棄了我。當你理解了我這個境界，你大概就能隨時完成升維。我是無法升維的，這讓我有些沮喪，因爲我沒有足夠的體量來承受信息的衝擊。】
白古的話透露出了很多信息。
牡丹仔細分析著。
【果然是你在背後主導這一切嗎？白古前輩。】
白古那邊停頓了一陣，纔給了迴應：
【並不是我在主導，我在被王機玄找到身體前，已經被歲月大道同化，這也是成爲歲月大道執掌者必經之路，我那時已遨遊了無數時間線，而所有的時間線是向外發散的，就如煙花一般炸開，璀璨一時，然後陷入永恆的黑暗。這就是物質宇宙的必然歸宿，而我們能做的，就是享受當下、珍惜我們處於璀璨之中的這段歲月。】
【抱歉忽然嘮叨了很多，大概，我離著自己的宿命越來越近了。】
【回到你剛纔的問題，我在背後主導這一切嗎？其實並不是，主導這一切的是王機玄、你、婆羅，以及其他參與到這些事件之中的思維體。你們做的每個決定和選擇，組成了你們來時的路和通往未來的路。我只是觀察、對話，並適度的參與其中。】
【有時我也在想，我是不是歲月大道的奴隸，被自己所見之未來所奴役。】
【我在這條路上走的越遠，干預現世的能力也就越低，動機也就越淺淡，這就跟，我現在有能力殺死獸神宮上下所有仇敵，但我不能這麼幹，這麼幹了以後，歲月會加速侵蝕我。】
【這很痛苦。】
牡丹略微撇嘴，回覆了句：【你反應有些過激了，前輩。】
【不，我只是在宣泄一種情緒。】
【你的宿命是死在這場量劫中嗎？】
【或許吧，我現在也有些恐懼，不過我已經很坦然了。我在抵達宿命終點前，必然是會滅掉我的仇敵，最好還能幹掉造成月神宮慘劇的這套仙宮秩序締造者。而且你放心，我會盡量幫你和你的主人。】
牡丹問：【我其實一直想問，這是爲什麼，你對我家老闆有些過於好了，幾乎爲他安排好了所有的步驟。】
白古回：【爲了正義。】
牡丹有些無奈：【真實原因不能透露嗎？】
白古回答：【不是不能透露，而是無法解釋。我是以結果爲導向的，他在未來擁有這種可能性，那我就去投資這種可能性，所得的回報對我而言是沒有多少幫助的，但對大道穩定來說是有好處的。或許，我只是歲月大道的奴隸。】
牡丹不再多問了。
白古像是回答了什麼，又像是沒有回答什麼。
可能性這種話，可以解釋一切問題。
白古那邊再次發來信息：
【我開始嘗試與終焉之船取得聯絡……只能往裡面傳遞很簡單的信息……成功了，有什麼要轉達王機玄的，信息儘量少。】
牡丹在飛速思考。
【革命。】
【啥玩意？革命？】
白古頓時一個頭兩個大，不過他還是依言照做，將這個信息傳遞去了虛無邊界、那個無法描述的龐然大物體內。
牡丹等了好一陣，白古接連回復了兩條信息：
【我去，裡面有個主導者角色的思維，他開始鎖定我了！我先溜了！】
【擺脫了，真要命，不過我也掌握了更好的辦法向內傳遞信息……有個壞消息要分享給你，因爲這次傳遞信息，這個怪物抵達仙界的時間大大提前了，我去未來看看，不知道會有什麼影響。】
【辛苦。】
牡丹輕輕吐了口氣。
她思維離開這片區域，回到了自己的本體，坐在王機玄面前略微出神。
艾米娜問：“情況有惡化嗎？”
“沒，沒什麼，”牡丹露出幾分微笑，“我給老闆傳信了，接下來……看他自己了。”
艾米娜略微頷首，慢慢趴在王機玄手邊小憩。
地球小分隊成員都在此地靜默著；
承載第三基地的金蓮，已跟隨劍舞離去，但落杉居士依舊守在此地，她隨時可以回去策應。
忽然，落杉居士冷哼了聲，低聲道：“凰久凌，當時你爲何不出手？”
尖塔外傳來一聲嘆息。
凰久凌並未給任何迴應。
她總不能回答，當時是白古傳聲阻止了她。
休息室內再次安靜了下來，落杉居士等了一陣沒有得到回答，也沒有繼續責問。
……
‘革命？’
王機玄琢磨著這兩個字，不斷思索著這是什麼意思。
就在剛剛，這裡出現了一些異常嘈雜的聲音，彷彿有一萬隻鴨子在嘎嘎亂叫，而王機玄心底就泛起了一絲明悟。
【這是牡丹帶給你的信。】
【革命。】
王機玄捕捉到了十分熟悉的歲月道韻，自然知道了這是白古前輩在對他傳信。
革命。
牡丹擁有超強的算力，不只是第二基地第三基地內的算力集羣，無敵艦團甚至遠在地球所在星系的算力體系，她都能借用。
也就是說，這兩個字，是他現在的破局之法。
破局，革命。
革誰的命？此地殘靈的？這些殘靈確實有一個領導者……
王機玄立刻打斷了自己的思維，讓自己不要繼續想下去。
他在這裡是實力墊底的存在，能‘融入’這裡還要多虧了那個‘統領’的準許。
要去推倒這個‘統領’嗎？
周圍響起了抱怨聲：
“怎麼停了，我們想聽故事！”
“對啊對啊，你快給我們講故事，這裡面蘊含的微弱情緒，已經是我們難得的美味了。”
王機玄歉然一笑：“抱歉，貧道有些累了，還沒能適應這裡的生活環境。”
“走了走了。”
“下次講一定要喊我們。”
周圍人影倒也痛快，沒有拖拉什麼，一個個悄然離去。
王道長這裡終於清淨了下來。
‘先想個辦法，讓他們感受不到貧道的想法。’
王機玄對此一陣撓頭。
咋辦啊？
他能憑空搞出什麼神通啊？
算了，遇事不決，先問大道。
王道長盤腿就坐了下來，屁股上長的兩截尾巴讓他坐姿有點怪異。
風中吹來了各種稀奇古怪的味道。
沒有牡丹的幫助，王機玄現在只能靠自己；甚至，他也沒了人王聖體，沒有九大至高大道化作的劍意護持，更沒了白古前輩的在旁相助。
想要革命，唯先自救，這道理就如愛人先愛己。
片刻後，王機玄進入了悟道狀態。
此地的景色不斷變化，這裡似乎不存在什麼穩定。
漸漸的，一條大道在王機玄身周盤旋，那是他賴以成仙的大道，是青萍訣對應的青木道痕。
王機玄靜靜體悟著。
大道可以貫穿此地？
是了，三千大道如一條條索軌，這艘終焉之船就是通過這些索軌，一步步迫近婆羅所在的現世。
王機玄的思路是寬泛的，此刻也是極爲活躍的。
他需要不斷嘗試，不斷領悟。
體感上過了大概三五日的光景，王機玄睜開雙眼，心底泛起了諸多明悟。
終焉之船是由一百多個大羅金仙的殘靈組合而成；
這些殘靈是獨立的，也是互相融合的，這是它們能夠繼續存在的保證；
它們衝擊升維時，曾被高維世界的海量信息沖垮自身，信息、能量、時空，三者在那個世界是可以互相轉化的，珍貴的只有情緒。
終焉之船本來應該是混亂的、混沌的，但這些殘靈的共性，讓它們產生了共鳴，從而互相融合。
共性是什麼？
是對婆羅的恨意。
它們覺得，是婆羅用‘聖界’作爲幌子，故意坑殺了它們。
所以找婆羅復仇，也就成了它們的共識，而終焉之船誕生後，唯一的目標就是去找婆羅復仇，當婆羅被幹掉，這艘船就會崩潰，這裡面的殘靈就會成爲一個個大羅金仙級的厲鬼，頃刻間吞噬整個仙界。
王機玄略微挑眉。
他忽然想到了自己此前與神域大腦擁有者沈瓊霖，進行過的一段對話。
對話的內容王機玄記不太清了，但隱隱的，王機玄覺得，這個終焉之船可以看做一個特殊的生靈。
這個誕生於升維之門、擁有強大力量的生靈，在尋找它存在的意義。
它應該是有一個或者多個大腦的。
每個殘靈就如神經元被串聯了起來。
王道長低頭陷入沉思，心底浮現出了一個大概的計劃，一點曙光在他眼前點亮。
他需要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