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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謝家夫人老生珠

京都,鬧市。

李大耳拍了拍不斷停歇在裸露胸膛上的綠頭蠅,扯著個大大的銅鑼嗓,“賣肉,賣肉,上等好肉,吃一塊壽十年,吃十塊勝天仙。”

街對面茶水鋪裡的王寡婦,握著小把的瓜子,聽著李大耳這番話,笑的俯了身子,捶了捶身後倚靠著的斑駁木門,指著李大耳就開始了吆喝.

“壽十年?美天仙?也不見你去娶個媳婦給你暖暖被窩吧,今兒你就早早歇了,帶上些私藏的傢什,去賭坊裡賭上一把,說不定交個大運,明兒我還得去內城看你呢。

“你這寡婦盡說瞎話,賭甚賭,家裡都揭不開鍋了,自己也是有長裳無短卦的,哪能那般揮霍呢!”

“沒關係,不是說內城謝家夫人要生了嗎?城裡都開了賭局,你不去抓抓運氣?再說了女人生孩子閉著眼睛不是個小子就是丫頭,你去做這買賣肯定賠不了。”

……

京都分爲內城和外城。

內城裡名門望族,商賈大家,權勢雲集,離著皇權最近的地方始終是連土壤裡面都藏著黃金。

內城謝府,雖是在內城這一片的繁榮熱土上面,謝府卻遠遠不如其他府邸般的華麗,它憑空添就了一分的頹敗,這倒也是尋常的,幾年前謝府發生的一樁樁事情,哪一件不會顛覆一個繁榮的大世家,謝府今日這一般模樣,只會讓觀者唏噓罷了。

榮慧堂,太常少卿謝晟此刻正端坐在上堂,左手邊是一杯早就冷卻的香茶,命運多舛讓這位年近不惑的男子生出了幾絲華髮,不過那一身的傲骨卻不見得有絲毫的改變,依舊是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裡,目光深遠的盯著院中的那幾叢牡丹。

是的,已經是四月中旬了,牡丹正是盛開的時候,京都天氣向來很熱,但開的極好的牡丹在這樣一層一層的熱意之下依舊頑強,猶如謝晟,謝家。

堂中除卻謝晟之外,一旁還站著三個丫鬟,門口有一個小廝。

雖是恭敬的站著,可是那靈活的眼睛左右機靈的轉著,在平日他可是不敢,不過在這個謝府又即將添丁的時刻,這樣的規矩也都還是顧不得了,若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趕緊通報或許還能得到些賞錢,說不定來年的這個時候就能娶上一個嬌滴滴的媳婦了。

這邊的平靜畢竟不同於隔牆那邊清遠閣的慌亂,新生兒的降臨總是會讓人在希望與擔憂中相互的徘徊。

裡屋的兩個接生的老媽子,看著牀上已經是大汗淋漓卻絲毫不輸風韻的謝夫人,她們兩人不知爲何卻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們也是來爲謝夫人接生,那時的她無疑比現在較爲青澀太多,想起當時的謝府輝煌一時,竟是無人能與之相比,現如今倒真是應了那句世事無常了。

王清琚躺在牀上只是感覺到身下傳來的一陣陣的撕裂的痛苦,只不過此時她的心中卻是前兩次生產之時的心境截然不同,這個孩子是謝府唯一的希望了,所以他必須要好好地,折騰了許久,孩子還是沒有一點的動靜,王清琚的心裡面倒也是猜到了一些什麼了。

“想必兩位心裡面也都是猜到了一些,我......這一胎想必兇險,所以若是有什麼突發情況,清琚求兩位婆婆一定要保住孩子,只要孩子好好的,謝家願視兩位爲座上賓,一生榮華。”

王清琚手裡面緊緊地抓著牀前離她最近的那個婆子,手上的力道用了多大怕是連她自己也都不知道。

這番語氣倒是嚇到了那兩個婆子,臉色煞白,抖著腿就跪在了地上,死活不敢說上一個字,畢竟謝晟在京都中寵妻是出了名了,即便是當年出了那樣的事情,謝晟也沒有納妾,若是這謝夫人有什麼個三長兩短的,她們還有什麼活路,更別說了謝夫人那位位高權重的孃家哥哥。

牀前站著的是王清琚的陪嫁丫鬟雪鴿,雖說是丫鬟,但是那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稱聲姐妹也都是不爲過的,更何況雪鴿本身也不是什麼家奴的,更別提什麼賣身契的了。

此刻見自己一直跟著的夫人情況兇險,雪鴿也是白了臉,不過多年以來被王家養出來的膽氣,讓她在這一刻鎮定下來,力氣極大的她一手提起一個婆子,怒斥道:“你們都給姑奶奶聽好了,今兒個若不是個母子平安的話,你們就洗乾淨脖子,等著王大將軍吧。”

雪鴿此話一出,更是讓那兩個婆子嚇破了膽,幾乎是爬到王清琚的牀前,語氣不穩,大聲道:“夫人,放鬆......吸氣,使勁......”

雪鴿看著牀上的王清琚,悄悄的轉過身去,抹了抹眼淚。此刻榮慧堂的謝晟還是如前時的摸樣,只不過他手上緊緊抓著紅木椅子扶手的力道就已經表明出了,此刻他的內心並不如外表般的平靜。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院子裡終於有了一點點的動靜了,彷彿是過了很久一般,堂外站著的來春進來就趴跪在地上,“爺,夫人大出血......婆子讓來問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這一刻果然還是來了,謝晟什麼話也沒有說,慢慢的站了起來,看了看門外刺眼的陽光,可是內心卻是三九隆冬一般,想他謝晟一生仕途平順,卻不想子嗣艱難至此。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嗎?爲何他又是那樣的不敢相信呢?

終於,謝晟動了動嘴,艱難的吐出一個字:“保......”

“爺!”管家謝福跑進了榮慧堂,已經年近五十的他,此刻跑的極快,見到謝晟還來不及行禮。

“爺,林公公奉皇上的旨意將鄭醫首請來了,此刻已經是到了前院了。”

謝晟深深地看了謝福一眼,趕緊趕到前院,去的時候只見林公公一人正坐在那裡,一問才知道鄭醫首已經是趕到了清遠閣去了,此刻謝晟的心才稍稍的放下了一點。

這鄭醫首統領著太醫院這麼多年,他的能力是衆所周知的,當然醫術更是不用多說的,不過身爲醫首也還是有些任性的資本的,鄭醫首專門爲皇上,皇后看診,其他的人他自然是不屑一顧的,不過這也沒有人敢說些什麼,畢竟還是沒有人敢有那個膽子跟皇上搶人。

果然沒過多久就有消息從清遠閣傳了出來,謝晟還未聽見裡面有什麼消息傳出來,就已經是看見鄭醫首走了出來,對於恩人,謝晟自然是抱著最大的誠意,朝著鄭醫首深深地做了個做一揖,“鄭大人,內人如何了?”

鄭醫首面無表情,“尊夫人已無大礙,只不過身子受到損傷,以後怕是不易再育子嗣。”

無礙兩個字便已經是救贖了謝晟那顆不安的心。

一直坐著喝茶的林公公,此時站了起來,一臉喜意,從袖子裡面掏出一卷明黃色的聖旨,扯著嘶啞的嗓子,“太常少卿謝晟聽旨。”

謝晟連同鄭醫首以及謝府裡面除卻正在生產的謝夫人,其他衆人全部都來到了前院,設上香案,恭敬的跪下,等著林公公宣讀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常少卿謝晟勤工節儉,爲官清廉,上爲君,下爲民,品性可佳,朕心甚慰,特晉封爲從一品忠勇候,妻王淸琚爲二品誥命夫人,子賜名謝君竹,襲忠勇侯爵位,欽此。”

“忠勇候請起,咱家在這裡恭喜了,今個兒忠勇侯可謂是四喜臨門呀!以後還望忠勇侯不要忘了咱家。咱家也該回宮覆命了。”林公公一臉諂媚,扶起地上跪著的謝晟。

謝晟是真的沒有想到一天之內會發生這麼多的事情,一時之間也有些發愣了,只不過聽林公公要回宮了,他才連忙要謝福備了些銀子交與林公公。林公公悄悄地掂了掂手上的重量,很是滿意,這才帶著鄭醫首回宮覆命了。

臨走之前鄭醫首也是向謝晟道了賀,只不過那眼神倒是深意的很。

待送林公公和鄭醫首走遠之後,謝晟才忙趕去清遠閣,剛踏進院門就聽見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正午的太陽似乎是更加的濃烈了一些。

謝晟進院子的動靜,估計屋子裡的人也都是聽見了,雪鴿抱著剛生下來的孩子,還未打理乾淨沒來得及出去向謝晟報喜,謝晟就已經是不管不顧的推開了門又關上,此刻男子不能進產房的規定在他的眼中也都視若無物。

見謝晟進來雪鴿忙開口:“恭喜爺了,夫人爲爺生下來了個小......”

謝晟擺了擺手,看了看牀上已經累著睡著了的王清琚,憐惜的摸了摸蒼白的臉色,頭也不迴向雪鴿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交代了幾句,滿屋寂靜無聲,剛剛還在啼哭的嬰兒已經是睡了過去了。

雪鴿會脣語,所以剛纔謝晟交代她的事情,她全都已經明白了,儘管謝晟並沒有說出聲,儘管她不明白謝晟爲何會如此的安排,不過她知道自己需要的就是按照謝晟交代的事情去做。

雪鴿帶著兩個婆子退出屋子,一出門,就招來小廝“來人,把這兩個婆子給綁了,堵著嘴,丟到柴房去,竟敢在夫人生產的關頭行那下賤之事,就要敢擔後果。”

兩婆子來不及喊上一句冤枉就被幾個強硬的漢子堵了嘴,綁了起來。

外面的人對於這一變化也都是很好奇的,不過剛剛聽雪鴿的話倒也是明白了些什麼,看著那兩婆子的眼神就要像是把她們活吃了一樣。

這時管家謝福才迎了上來,“雪鴿姑娘,夫人生了個什麼?”

雪鴿笑著道:“當然是小公子啦。”

謝福和一干院子中的丫鬟小廝聽聞都是非常的高興,謝家已經是時來運轉了,看來以後的日子只會是越來越好了。

謝福高興過後纔對雪鴿道:“雪鴿姑娘剛剛忙肯定是不知道,方纔林公公與鄭醫首一起過來了,鄭醫首爲夫人看診,林公公是來宣旨的,咱爺如今已經是從一品的忠勇侯了,如今咱們的小公子也是小世子了,還是皇上金口玉言,聖旨宣是小世子,結果夫人真的生了個小公子,看來謝家的鴻運已經是來了。”

聽謝福這麼說,,雪鴿自然是笑著應對,不過一瞬間她好像是知道了謝晟剛剛那一命令的真正意義所在。

真的會是鴻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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