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這幾天,玫瑰老是覺得周華的神情不對,但卻不知道是爲什麼。這晚上自習時,玫瑰就問周華:“周華,這幾天我看你的神色好象有些不對,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呀?”
周華說:“沒有啊。我哪有什麼不對的呀?”
玫瑰還是不放心,繼續問道:“這些天學校發生了好多事,先是甘蔗被人順了,後來老師的雞也被順了,你知道嗎?”
“知道啊,同學們都知道。怎麼了?”周華故意反問玫瑰。
玫瑰說:“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老是在想該不會是你乾的吧?”
周華著實嚇了一跳,他沒想到玫瑰也會認爲是他乾的:“你怎麼會認爲是我乾的呢?”
玫瑰說:“我也不清楚我自己是怎樣想的,反正有這樣的感覺。周華,你說這些事是不是你乾的?”
看到玫瑰這樣的擔心,周華反而不能說真話了,於是就說:“你不要亂想,我不會幹那樣的事的。”不過周華說這話時明顯沒有底氣。
甘蔗成熟之後,桔子也快熟了。經過甘蔗的事,不僅周華和吳越有了經驗,別的同學也有了較豐富的經驗了,所以學校的桔子又少了很多噢。驅使周華去做的動力卻是和別人不一樣,周華是想讓彩雲多嘗些鮮,每次去之前都會告訴彩雲,原本是想討好彩雲,卻沒想到讓彩雲十分地擔心,但周華卻並不知道彩雲的擔心,照樣是每次都高高興興而且有些神秘的告知彩雲。每天上晚自習時,彩雲先要看看周華在不在教室裡,彩雲知道周華每次去都是選在上自習的時候,只要沒見到周華在教室裡上自習,彩雲的第一反應就是周華又去了桔子山了,這時彩雲心裡很擔心。當然並不是每次周華不在教室都是去了山上,但只要見不到周華在教室,彩雲就會擔心。
玫瑰一直就認爲最近發生的事肯定與周華有關,不過也只是猜想罷了,又沒有親眼看到,再說周華也說了不是他乾的,可玫瑰就是放心不下。玫瑰也發現了一個規律,只要周華沒來上晚自習,學校肯定會出點什麼事,所以,這晚見周華沒有來上自習,玫瑰就提前出了教室,在樓梯口等。沒多久,就見周華躬著身子出現在教室的一頭,迅速走向樓梯口,手裡提著一個布口袋,正要上樓梯,猛然見到玫瑰在樓梯口上,把周華嚇了一跳。玫瑰見到周華來了,笑嘻嘻地說:“周華,你到哪兒去了呀?手裡提的是什麼東西呀?給我看看行不?”
周華見瞞不過去了,就老老實實說:“玫瑰,我上山上去了,去摘了幾個桔子,我看桔子紅紅的,心想味道肯定也不錯,就去摘了幾個來嚐嚐。這樣,我還沒吃呢,你先來幾個,先品嚐品嚐這桔子的滋味怎樣?”一邊說一邊拿出桔子來,往玫瑰的口袋裡塞,把玫瑰兩個上衣口袋塞滿後,周華箭一樣的跑開了。玫瑰沒想到周華會來這一手,還沒反應過來呢,周華就跑了,只剩下兩口袋的桔子,沒辦法了,只好回到寢室裡,準備把桔子放到箱子,一邊放一邊想,周華說這桔子味道不錯,他肯定是吃過了,既然我手裡的桔子沒法處理,也就只有吃掉算了,遲早是要吃的,不如現在就吃吧。於是,玫瑰也不到教室裡去上自習了,就在寢室剝桔子吃,別說,這桔子還真象周華說的一樣,好吃。
南方的冬天雖然來得晚,去得也早,但卻是非常寒冷。這年的冬天就來得很突然,頭一天還有太陽呢,第二天就下大雪了,好大的雪喲,天空灰濛濛的,地和山也是灰濛濛的,分不出哪是天哪是山哪是地,只有水井和坑上能分辨出來,就如張打油的詩一樣:“江山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周華被這景色迷住了,一清早就起來看雪,天還不大亮呢,只一夜的功夫,屋檐上就結了冰棱,周華用手比一比,大概有10多釐米長。校園裡只有周華一個人,因爲天氣太冷,同學老師都沒有早起,周華想,在第一場雪的校園裡留下自己的腳印,而且是隻有自己一個人的腳印,肯定是一件愜意的事,於是周華就在校園裡東走西走,只要能走的地方都走上一遍,校園中只有周華一個人,靜悄悄的,靜得能聽見自己踩在雪地上發出的聲音,周華一邊走一邊小聲哼唱著歌曲:“潔白的雪花飛滿天/白雪鋪蓋著我的校園/漫步走在這小路上/腳印留下一串串……”。
幾天前學校就開始供應熱水了,踩完了第一場雪,周華回到寢室,拿了水桶去打熱水。剛走到樓梯口,突然想起彩雲是不是怕冷沒有起牀呢,這麼冷的早上,如果彩雲自己去打熱水有多難呀,於是就想順便幫彩雲把熱水打來,看了一會,女生寢室沒人出來,又不好喊,只好自己去打水。剛下得一級臺階,見到水仙已經打水回來了,周華就問水仙:“水仙,這麼早就把熱水打回來了啊?”
“是啊,我每天都這麼早的。”水仙一副好笑臉,從來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人也長得很漂亮,個子又很高挑。說實話,在周華看來,水仙比彩雲還要漂亮些,只不過看到水仙時,周華的心裡沒有那種衝動的感覺。
“那你知不知道,彩雲起來了沒有?”周華試探著問。
“啊,哈哈,周華,你是什麼意思呀?”水仙笑咪咪的反問周華。
周華被水仙問得有點不好意思:“不要亂想啦,水仙。是這樣的,我想下雪了天太冷,如果彩雲還沒有起牀的話,我可以順便幫她把熱水打來的。”
“哦喲,看看周華,這麼知道憐香惜玉呢。那我幫你看看,不過有一個條件,你要答應了我才幫你看。”
“好吧,我答應你,把你的條件說出來吧。”
“答應了就不許反悔。”
“保證不反悔。”
“聽好啦,以後你也要幫我打熱水,就是這個條件。”
“好吧,我答應了。”周華沒想到會這樣輕易就上了水仙的當。
水仙進了寢室不一會,就拿了一個水桶出來,周華接過水桶,就朝食堂方向走去。回來時,周華提了兩桶熱水,一桶放在女生寢室的門口,然後自己提了一桶回到男生寢室。一邊洗臉一邊想,明天怎樣才能一次提回三個人用的熱水呢?第二天早上,周華把自己的桶放在樓梯口,從女生寢室的門口提了兩個桶去打熱水,回來時從每個桶裡倒一點到自己的水桶裡,再把兩個水桶放到女生寢室的門口。
課間休息時,很多同學在跳一種周華從來沒見過的舞,有一個人跳的,有兩個人對跳的,還有多人圍成圈跳的,但基本動作都一樣。周華不知道他們是在幹什麼,見到水仙、玫瑰也在跳,就問水仙:“水仙,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水仙一邊跳一邊說:“天太冷了,腳趾冰涼會很容易感冒,跳一跳會讓人全身都暖和,起到驅寒的作用,可以管一節課。”
“真的嗎?”周華有些不相信,心想:就這麼跳一跳就能讓全身都暖和嗎?
玫瑰見周華不信,就說:“不用懷疑了,你不信的話就跳一跳,試試就知道了。”
周華覺得玫瑰說得有理,要試一試才知道,但自己又不會跳,怎麼試呢?“那你們能教我嗎?”
“沒問題。”水仙和玫瑰同聲回答,然後又互相看了看對方,都露出了微笑。
“你們不要光是笑啊,再不教就要上課了。”倒是周華有些急了。
玫瑰和水仙都停下來,玫瑰身材胖些,跳得有點喘氣,就讓水仙教周華。水仙把動作要領講了一遍,教了周華一個口訣:“腳尖、腳跟、腳尖,跳。”然後又慢動作的演示給周華看一遍,動作很簡單的,周華一小會就學會了。自此之後,只要是天冷,周華也和同學們跳到了一起,但是水仙跳的時間多些,有時周華心裡有一種衝動,總想和彩雲一起跳,卻又不敢去。
八
周華是插了晚稻纔到學校去讀書的,雖然田間管理沒有做,大伯還是分了一些稻穀給周華,上交的糧食也由周新幫忙交了,周華又把分得的那些稻穀挑到糧店去換成了糧票,預備著下個學期用。不知道爹媽會不會回來過年,反正周華是不想去西部過年了,有可能的話,永遠都不去纔好。
從沂塘回來的時候,周華就先給周榮打了個電話,叫周榮在芙蓉等他,不要一個人到紅巖去。周榮就一直在芙蓉等周華,周華到了之後,找到周榮,把周榮安排到大姨家,自己回紅巖去處理糧食。處理定了,周華又急匆匆來到芙蓉大姨家,準備在大姨家過年。
臘月三十,是個好天氣,太陽老早就出來了,照得人暖洋洋的,周華和周榮大早就起牀,和表哥表姐們玩耍,也沒想過要去幫一下大姨做年夜飯。快到中午時分,周華看到了爹媽的身影,兩個人一前一後朝大姨家走來,每人的肩上還背了一個包。看到爹媽在今年的最後一天回來了,周華心裡格外高興,喊了周榮一聲,就連忙去接爹媽。周榮知道後,雖然是從後面趕來,卻比周華還先接到父母,顧不上說話,周榮先翻父母的包,看裡面有什麼好吃的沒有,這已經是周榮從小養成的習慣了。大姨和大姨父得知周工和羅老師回來了,非常高興,大姨甚至把做了一半的飯菜丟下,出來迎接周工和羅老師。
周工和羅老師說,西部也下大雪,都沒法出來,車又不能開,兩個人就背了包,從山壩走路到扎西火車站,才上了到福興的火車。周華知道從山壩到扎西有20公里遠呢,大雪天揹著行李走20公里,真是太難了,不由得心中一陣負疚,不過很快就過去了,因爲新年的鞭炮聲把這種不快衝得乾乾淨淨。一家四口就在大姨家過了年三十,正月初一纔回到紅巖。
爸爸媽媽回來,也帶來了關於趙平他們的消息:趙平和鄭福、鍾俊招了工,都在井下工作;李贛考上了廣播學校,是兩年制的中專,快畢業了;陳林考上了北京的大學,是重讀後考上的,其餘人因爲周工和羅老師不認識,所以也不知道。周華在想,這個時候玉蘭應該工作了吧,在哪兒工作呢?想知道她的消息,又不能問,其實就是問了也不知道的,因爲爸爸媽媽根本就不認識她,不知道她的存在,還是不問的好。
快樂的時光總是感覺到很短暫,一轉眼春節就過完了,周工和羅老師又啓程踏上了去西部的路,留下週華周榮兄弟倆。正月17是開學的日子,過了元宵節,第二天一大早周工和羅老師就出發了,周華和周榮也一同出發,先把周榮安排到學校。鋪好牀後,周華就把行李放在周榮的牀上,然後兩兄弟一起送爸爸媽媽到芙蓉汽車站,看到爸爸媽媽上了車,車開出了車站,目送至車看不見了,兄弟倆纔回到響水中學。周華也沒有再在芙蓉停留,看到周榮安排好了,就拿著行李一個人到了車站,上了到沂塘的車。
新的學期開學有好幾天了,周華還是一個人坐,玫瑰沒有來讀書,周華也沒有發現。周華不知道玫瑰是怎麼了,不過他平時就不太關心玫瑰,所以也不上心,一個人坐不還要好些嗎?自然很快就把玫瑰從記憶中抹去了。
南方的冬天飛快的退卻,二、三月的南方,生機盎然,到處是春的影子,嫩綠的青草,鵝黃的新葉,漫山遍野的鮮花,從早唱到晚的小鳥,無不讓人覺得心曠神怡,就連吹來的微風中都能聞到春天甜美的氣息。校園內外,春色沒有區別,看著這美景,周華只感到心醉,家鄉是如此美好,叫人如何不愛,那個叫什麼的古人寫的“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燕兒飛,蝶兒舞,蜂兒忙”被周華盡收眼底。周華躺在嫩嫩的青草上,看著天空不時飄過的片片白雲,聞著身邊的花香,便覺心曠神怡。睡得夠了,回學校時,周華摘了一大把各種各樣的野花,一路聞著走來,遠遠地看見彩雲,周華突然有一種衝動,想把手中的野花送給彩雲,但彩雲卻不是一個人,是和好多的同學在一起,這又讓周華猶豫起來:就這樣送給彩雲,會不會被別人笑呢?但如果不送,以後怕是更送不成了。
猶豫了一下,周華還是決定把花送給彩雲。於是鼓足勇氣,走到彩雲身邊說:“彩雲,我剛纔在山上玩時,看到有很多的鮮花,非常美,我摘了一些,就送給你吧。”
周華大膽的舉動,讓彩雲吃一了驚,有些慌亂,不知道該不該接。周華見彩雲不接,又說:“我想,這麼漂亮的花只有你才配擁有。”說完,也不等彩雲作答,就把花塞到彩雲手上,轉身離開。彩雲手捧鮮花,不知所措,看看同學們投來的異樣的目光,心突突的亂跳,臉也發燙,便低頭跑回寢室,不過臉上卻掛著淺淺的笑意。
去年聽說的麻風病院要搬下來的事不知道怎麼樣了?周華到表姐家時,問了問表姐夫。表姐夫說,是要搬下來,但羣衆意見太大,主要是害怕;再說還沒有選好地址,所以暫時搬不成,不過是遲早要搬的。周華一直想去看一看這所醫院,主要是好奇,如果真搬下山來了,也就沒有什麼可奇的了,於是周華決定上山去親眼看看。
周華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幾個同學,大家都同意去看。清明節剛過,周華他們就出發了,幾個同學中有一個是沂塘本地的毛安,他知道路徑,知道遠近,所以在出發前,周華和同學們帶了足夠的水和乾糧,毛安還帶來了5根結實的木棍,每人一根。
先可以坐一小段路的車,大約5公里左右,就下了車,穿過一片平平的田壩,就到了山腳下,從這裡開始有一條比公路窄但比小路又寬得多的路一直通到麻風病院,沒有旁路的。清明時節,南方的天氣已經是非常的熱了,周華他們雖都只穿了單薄的衣服,但仍然流出了不少的汗水。入山後進入了樹林中,才感到一絲涼意,一陣陣微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山下水稻泛起一道道綠色的漣漪。
進山後,感到涼快了一些,因爲有成片的森林遮擋著太陽,越往上走越覺得涼快,太陽在樹的後面照過來,只落下一點點斑駁的色彩。擡頭看得見的天空也只有狹長的一小片,和上山的路相對應。隨著盤山路的上升,氣溫也越來越低,轉過一個彎,到了背陰的一個山溝裡,突然一陣涼氣襲來,周華他們明顯感到寒冷,身上不由自主的起了雞皮疙瘩,原來山溝裡還有厚厚的沒有融化的殘雪。
一邊說笑,一邊沿著盤山的道路往上行進,經過了多次的寒冷,一路上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任何房子,在快要走出森林的時候,終於見到了地區麻風病院。上山的路到這裡就分成了兩條,一條橫著從山腰走過,是通向山頂的路;一條順著山脊向上延伸,是通向麻風病院的路。說是麻風病院,卻並不見有任何醫院的樣子,沒有“十”字標記,見不到病人出入,更聞不到藥味,只有一個小村子,村子裡住有一些耕種的農民,房前地上有幾個小孩子在玩耍,門口有一兩個老人在照看這些小孩,周圍的地裡有中年和青年的男女在種地;村頭靠下方的路邊有兩棟不一樣的房子,是磚房,與村民居住的木房明顯不同,白白的外牆特別醒目,而且這兩棟房子前面沒有任何人。周華對大家說:“村口的這兩棟房子與別的不一樣,我想可能是醫生上班和住的,你們認爲呢?”
毛安說:“我看也是這樣,周華說得對。既然如此,我們走得這麼辛苦就是來看這個醫院的,那就進去看看吧。”
毛安是新接任的班長,這次上山,吳越也在,雖然不是班長了,但老班長的話還是有分量的,所以,毛安說完後,眼睛看著吳越,那意思明顯是徵求吳越的意見。此時的吳越還能說什麼呢?於是,吳越說:“周華和毛安說得對,我們辛辛苦苦走上來,爲的就是看麻風病院。現在這個醫院就在眼前,我們還等什麼?”
周華他剛剛走到房頭,從裡面出來一個穿著白大掛的中年男醫生,問:“你們是哪裡來的?來做什麼?”
毛安答道:“我們是六中的學生,聽說麻風病院要搬下山了,我們想來看看還沒有搬下山的醫院是什麼樣子。”
中年醫生說:“是這樣啊。我們都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搬呢,你們怎麼知道麻風病院要搬?雖然麻風病是傳染病,但是要經過長期密切接觸纔會傳染,不是普通的通過空氣或水源就能傳染的,你們能上山來看,我想你們也多少了解一些這個病。”
毛安說:“是的,在來之前,我們瞭解過這種病。”
中年醫生說:“人們對麻風病有很深的誤解,得病的人都被趕到深山老林裡。就是現在也還有很多很多的人不能正確對待麻風病人,甚至不能正確對待我們這些治療麻風病的醫生。”
吳越問道:“那我們能不能到村子裡面去看看呢?”
中年醫生說:“我正要說這個問題呢。剛纔我說了人們對麻風病人的誤解,正因爲如此,麻風病人的心理上都有些不太正常,他們也很敵視正常人。所以,你們還是不要進村裡去的好。”
周華說:“那真是太遺憾了,我們是特地來看的,沒想到辛辛苦苦來到了醫院,卻不能進村裡去看一看。”
中年醫生看到了周華他們失望的表情,就說:“我們沒有什麼權力不允許你們去看,我們只是建議不要進去。再說,你們還不一定能進得去呢,那些病人肯定不會讓你們進村的。如果病人不準你們進村,你們千萬不要和他們發生衝突。平時我們醫生都不進村的,病人會按時到我們這裡來領取藥物,只有在發生一些特殊情況時我們才進村。”
事情的發展出乎周華他們的意料,爲了避免發生不愉快,周華他們決定不進村了,遠遠的看了看病人村,又向醫生了解了一下平時的治療工作,然後就離開了。
雖然沒有完全看到到麻風病院的情況,通過醫生的介紹,多少還是瞭解到一些。從醫院出來後,周華就和毛安、吳越他們商量:“我們既然來了,上山頂看看看怎樣?”
毛安說:“要得啊,我聽說到了麻風病院後,就離山頂不遠了。”
大家都表示同意,於是一行人繼續朝山頂走去。
不久,就見不到森林了,能見到的是矮小的灌木叢,偶爾可以看到一兩棵不太高大的喬木,也聽不見鳥鳴了。到了山頂,就只有草了,其實還沒到山頂就只有草了,山高了風大,樹木長不起,草卻不怕風------疾風知勁草嘛。但也有例外,山頂的凹處背風的地方長著一棵松樹,也是山頂上唯一的一棵樹,卻長得很高大。衆人到了山頂,極目遠眺,除了西南方有兩座更高的山------雲霧山和天花山,而這兩座山距離甚遠,只能看到青色的山峰,就如用墨筆畫的一樣------之外,沒有比天障山更高的山了,羣山都在腳下,墨色而起伏的山峰,就如同大海的波濤一般,周華這時才真正知道了毛**爲什麼會寫下“蒼山如海”的詩句,但還不明白爲什麼殘陽會如血,因爲現在太陽正當空;周華也感覺到了杜甫寫的“一覽衆山小”,只是這時節卻不可能“蕩胸生層雲”了,滿天沒有一絲雲彩,只有陽光普照。
下午放學後,同學們都到沂河中去洗澡、洗衣,天氣熱了,有河水中洗澡有特別的快意,再說還能順手把衣服洗掉,所以大家都願意到河裡去,不管男生還是女生。周華髮現在上游很遠的地方,王榮在悄悄幫一個女生洗衣服,就和於星說:“於星,你看王榮在幹什麼?”
於星環顧了一下,沒有看到王榮在哪,就問:“在哪呀?”
“在那呢。”周華用嘴往上游嚕了嚕。
於星還是沒看到,又問:“到底在哪呀,我怎麼看不到?”
周華站起身來,看了看王榮,王榮沒發現有人看他,因爲他一心只在幫那個女生洗衣服,不會有心去留意別人。周華指給於星看,於星這回看清了,於是,於星又喊文英、錢飛、肖東、吳越、毛安看。錢飛眼神不大好,戴著眼鏡,看得不是很真,就問大家:“王榮現在手裡在洗的是什麼呀,這麼小?”
周華他們都看得很清楚,王榮明明白白是在洗胸罩呢,一邊洗還一邊拿到鼻子上聞聞,然後又擡頭和那個女生說些什麼,那個女生就咧著嘴笑。
“是在洗襪子。”毛安說。
錢飛當然不相信:“怎麼可能呢?這麼熱的天,誰還穿襪子呀?”
“是真的,不信你過去看看呀。”周華他們都這樣說。可是錢飛卻真不信,因爲在南方這樣的地方,夏天都不穿襪子的,這點不論是城裡人還是農民都一樣,所以錢飛不信。
毛安提議:“既然你不信,我們大家和你打個賭,怎樣?”
“好啊,怎麼賭?”錢飛堅信自己能贏。
“如果你贏了,我們給你買明天的早飯。要是你輸了呢?”
“要是我輸了,我就把我帶來的菜給你們吃了。”錢飛底氣十足。
講成了,大家把洗衣桶丟到沙灘上,一窩風跑到王榮的身邊。王榮正聚精會神幫那個女生洗內衣呢,一則沒防備這麼多人跑來,二則是幫女生洗內衣的事被同學知道了,於是被嚇得目瞪口呆,臉上也禁不住紅一陣白一陣,一句話也說不出。
錢飛沒管這些,伸手到洗衣桶裡去找那件很小的衣服,拿出來一看,原來是女生的胸罩,興奮地說:“毛安、周華,不是襪子,我贏了,你們輸了啦,不要賴賬啊。”
周華和毛安他們當然知道不是襪子了,也知道錢飛肯定會贏的。不過,周華卻還看到隨著錢飛的手還帶起來一樣東西,周華不知道是什麼,毛安也不知道是什麼。那件東西是長條形的,一面有花,一面像是塑料的或是橡膠的,一頭有一根短的細繩,另一頭有一條長的分岔的細繩。
毛安看清楚了那個女生,原來是這學期才轉學來的,後鄉人,叫桂枝。她倒是很大方,一點也不窘,反而落落大方的說:“你們好,也來這裡洗衣服嗎?”
毛安說:“不是,我們在下面洗,剛纔看到王榮在幫你洗衣服,我們好奇就上來看看。”
桂枝說:“那剛纔錢飛說什麼他贏了你們輸了?”
“哦,那是我們和他打的賭,他不相信王榮在幫你洗衣服。”毛安不好直接說是錢飛不相信王榮在幫你洗胸罩,話到嘴邊又改成的洗衣服。
其實桂枝心裡是明白的,看到王榮的窘境,又想幫他一下,於是又說:“我這兩天身體不太好,覺得有點累,正好看到王榮在這裡,就喊他幫我一下。”
王榮聽後趕緊說道:“是的是的,我也是偶然遇到桂枝的。”
周華他們都知道桂枝和王榮都沒說真話,卻也不想揭穿。在周華看來,王榮和桂枝敢想敢做,很是值得自己學習,自己就差遠了。當然王榮和桂枝的情況,與周華和彩雲有不同之處:第一、王榮和桂枝兩人都有意,而周華雖有意卻不知道彩雲的心思;第二、王榮和桂枝都是農村人,而周華和彩雲一個是農村人一個是城裡人。在不知道彩雲的確切想法之前,周華無論如何也是不敢的,不是怕丟面子,而是怕傷心。而彩雲對周華的心思一點也不清楚,雖然也有一些不一樣的感覺,但她心裡畢竟沒有把周華往那方面去想,在她心中,周華和於星是一樣的,是朋友而已。
雖然大家都沒有對這件事進行宣揚,但還是有不少人知道了。知道了之後就會有效仿的人,首先是於星幫彩雲洗被子和牀單,周華看到了,便有些傷感:爲什麼彩雲不叫我幫她洗,而是叫於星幫她洗呢?難道是她和於星好了?也許是吧,於星也是城裡人呀,當然比我這個農村人好得多。想是這樣想,可是於星叫周華一起去時,周華還是毫不猶豫地去了,只要是幫彩雲做事,周華就願意。去的時候,周華還另外提有一個桶,桶裡是水仙的被子和牀單,當然就是水仙叫周華幫忙的啦。
九
這個學期開學時,玫瑰到過六中的,她來六中辦轉學手續。她爸爸不願意繼續供她上學了,原因就是六中離家太遠,費用高,家裡支付不起。玫瑰想上學,想讀完高中,更想考上大學,如果就這樣退學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她對爸爸說:“爸爸,我真的想上學,我也知道家裡沒錢,你能不能去幫我借一借,以後我自己來還行不?”
爸爸說:“玫瑰呀,我不是不想讓你讀書,實在是家裡供不起。你也看到了,你這麼多姊妹,你媽媽又身體差,家裡只有我一個全勞動力,你哥哥現在都還差一點到全勞力……”
玫瑰明白爸爸的話,這也是實際情況,但玫瑰還是不死心:“那我轉到十五中來,十五中離家很近,早上我幫家裡做完事再去上課,放學後我還可以幫家裡做事。爸爸,你說這樣行不行?”
看著玫瑰哀求的眼神,爸爸實在不忍再傷她的心,就點點頭說:“行啊,孩子,就按你說的辦吧,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
新學期開學時,玫瑰到了十五中,找到了校長,說了自己的情況,校長很同情玫瑰,一口就答應了。得到校長的答覆,玫瑰很高興,第二天就到了六中,新學期換了新的班主任,是肖老師,年輕的老師,戴眼鏡的,聽了玫瑰的自我介紹,也被她的好學精神所感動,很快就給她辦好了轉學手續。
玫瑰不想這麼快就回芙蓉,她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做呢。什麼重要的事?那就是找到周華,把自己轉學到十五中的情況告訴周華。可是找來找去就是找不到周華,這個周華不知道玩到什麼地方去了,又不好問同學。時間很快過去,再不走就沒有車回芙蓉了,不得已,玫瑰只有戀戀不捨地往車站走去,彩雲和水仙都去送她。
十五中和六中不一樣,是一個四合院,房子都是磚房,只有一扇大門,就在芙蓉鎮上,離一中很近,離玫瑰家也很近。玫瑰每天早上起牀後先做好一家人的早飯,然後去打豬草,洗衣服,做完家務才匆匆地抱上書,手裡捏著筆,往學校跑,往往都是上課鈴響的同時進到教室。換了新的學校,就有新的同學、新的老師,玫瑰也不很在意這些,她每天有這麼多的事要做,用於學習的時間幾乎就只有上課的時間,放了學還要幫家裡做農活,所以,如何適應新環境、如何與新老師新同學相處,都不在她要做的事之內。
一轉眼,半個學期就過去了,半期考試玫瑰考得不錯,考完之後,學校放了兩天假,玫瑰幫爸爸幹完一天的活,晚上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沒有睡著,妹妹貞貞說:“姐,幹了一天的活,你還不睡,你不累嗎?”
“累呀,怎麼不累?”玫瑰一直在忙,沒有時間想別的,現在有兩天的空時間,就想起了周華。
貞貞說:“那你在想什麼?”
“貞貞,假設你心裡老是在想一個人,你會怎麼樣?”
“我不知道,我不想。”貞貞很迷惘的看著姐姐。
“是啊,你還小不懂的。”
“姐姐,你心裡老是在想一個人嗎?”貞貞很好奇的問。
玫瑰不置可否,繼續在想周華。貞貞見見沒有回答,又問道:“姐姐,你是不是心裡老在想一個人呀?你想的是誰?是你同學嗎?是男生嗎?”
“是啊,姐姐一直在想一個人,是姐姐的同學,還是同桌。他在響水中學讀書時就和我坐一桌,到六中後又和我坐在一桌,在去六中的路上也和我同車同坐。你還記不記得我對你講過的那件事?”
“哪件事?”
“就是我去六中報導時,在車上發生的事。”
“哦,我記得的。就是有個男生特別照顧你,還給你讓座,給你風油精是吧。那你想的就是這個男生嗎?”
玫瑰臉上甜甜地笑著,只是晚上沒有燈光,貞貞看不見而已。“是啊,我就是在想他,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是不是也在想我呢?”
貞貞覺得姐姐說話有點不對勁,與平時不一樣,而且還想男生。“姐姐,你爲什麼要想男生呢?”
貞貞還小,根本不懂這些,玫瑰也沒法給她解釋,只好推說累了,等明天再和她說。貞貞雖然不明白姐姐爲啥會想男生,但姐姐想的是那個在車上很照顧她的男生,應該是個好男生,是好男生的話,想一下就想一下吧,反正貞貞是真的不明白。
玫瑰想給周華寫一封信,從六中轉學回來的時候就想了,但是一個姑娘主動給男生寫信是不是正確,別人又會怎麼想?再說也有點難爲情。別人也許不會知道,只要周華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可又拿不準周華是怎樣想的。就這樣思來想去,一直沒能下定決心,再加上家務活重,因此也就一直沒能寫成。與貞貞說過之後,玫瑰又想要給周華寫信,而且這個想法越來越急切,終於忍不住提起了筆試探性地寫道:
“周華同學:你好。
我是玫瑰,也許你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因爲你是我的同桌,從響水中學到六中都是我的同桌;最重要的是在去六中報到的車上,你也是我的同座,而且還給了我非常多、非常好的照顧,你在車上給我的風油精我一直保存在身邊。
雖然在六中時,我們很少交流,你也從不主動和我說話,但是,我從你的眼神裡看到了你不平常的心,我感到、也知道你有著不同常人的思想和抱負。
我在六中只讀了一個學期,因爲家裡的原因,我轉學到了十五中。這裡離家很近,我在課餘時間還能幫家裡做很多事,可以減輕家裡的負擔,也和老師說好了,我家有特殊情況,所以我不上晚自習。也正因爲這樣,我感到學習很吃力,有時都覺得堅持不下去了。每當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你,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只要我一想起你,渾身就有力量,再累再苦我也能堅持下去。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看懂我的信,也不知道你的心中是不是還記得有我這個人,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希望能收到你的回信。
就寫到這裡吧,真希望能下次再給你寫。
緊握你的手!
你的同學:玫瑰
5月20日晚於響水”
信是寫好了,揣在身上很久都沒有寄出,每天晚上睡覺之前,玫瑰都把它拿出來看看,反覆看過之後覺得沒有問題。但對於這封信要不要寄出,玫瑰心裡也還矛盾著,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寄信的4分錢玫瑰是有的,可問題不是錢,也不是沒機會或沒時間去寄------每天上下課都要路過郵局的。玫瑰擔心的是收不到周華的回信,如果收不到周華的回信,這封信就白寫了,而且玫瑰會傷心很久很久。
猶豫再三,希望戰勝了擔心,玫瑰還是把信寄了出去。寄出去以後,就沒有迴音,正如俗話所說的: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玫瑰每天都要到學校傳達室去問一下有沒有自己的信,可是每次得到的都是讓她失望的答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