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遲後脊樑骨竄上一陣冷汗。
這條路該很偏僻，不會有什麼人走動，就算有，也該提著燈籠。今夜無風，後院裡又沒養什麼貓狗，又還沒到蛇蟲鼠蟻出動的時候……
後面是誰？
她心中猛地一個激靈，也顧不得什麼摔倒不摔倒，拔腿就開始跑。
一路踉蹌，被石子崴到好幾次，硬生兒穩住了要歪倒的身體，腿更是不知道被什麼一路擦撞得生疼。
氣喘吁吁，腦子裡一陣嗡鳴。
身後的響動如影隨形，越來越近。
這身子太弱了。
暮青遲邊跑邊大口喘氣，一個不慎咬到舌頭，淚竄了出來。
朦朧的淚光中，隱約看到前面有明滅的一豆火光，顫顫巍巍，將滅未滅。
“小姐——小姐——”
是豆子！
暮青遲猛地來了力氣，攢著全身的勁兒往那些微的光亮處跑。
“豆子！我在這兒！”
“小姐！”
豆子遠遠聞言，忙一手護著油燈、快步小跑迎了過來。
身後的響動驀地停了。好像又回到了暗中屏息潛伏。
暮青遲猛地鬆了口氣，抓住迎來的豆子細小的胳膊，拽著她一路快跑回了院落。
…………
“小姐，這怎麼整啊，一腿的傷……”
昏黃的燈光下，小丫頭擼起暮青遲的褲腿，眼裡一包淚。
小腿上青青紫紫一大片，大的小的，鈍鈍地痛。
“沒事兒。”
暮青遲不以爲意地擺擺手，把豆子拉起來坐下。
她骨子裡不是古代嬌柔的大小姐，前世在外打工時，這些磕碰從來也沒放在眼裡。
只是……
暮青遲臉色凜然。
剛纔在身後跟著她的人到底是誰？是要下黑手？
她現在只是一個孤女，庶弟、祖母都不能爲自己抵擋什麼，若真的遇到了什麼危機，怕是隻有吃虧的份兒。
得儘快有自保之力才行。
她一臉正色，看向豆子。
“你以後晚上不要自己出門，雖然那人應該是衝我來的，但是難保他不會對你下手。”
“欸。”小丫頭面色惴惴，一看就是真嚇到了。
暮青遲摸摸她的腦袋。
“收拾洗漱吧，明兒記得送雞蛋。”
“是，小姐。”
…………
暮青遲覺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一片虛空中。
她渾身輕飄飄地遊蕩，分不清東南西北、上下左右，擡頭四下望去，只有比黑夜還深沉的墨色。
不知飄了多久。
前方隱隱有一點亮光。
是星子般，如螢火，淡淡的綠色。
彷彿初春拂過肩頭的一枝嫩芽，隨著風送來一點生命的氣息。
一閃一閃。
有個溫潤清冽的聲音在說話。
“快了……就快了……”
猛然驚醒。
天邊已大亮。
除了剛纔那個奇怪的夢，昨晚倒是睡得好。
神清氣爽，渾身有力，好像整個精神被洗滌了一遍。
暮青遲長長伸了個懶腰，掀開被子，準備翻身下牀。
睡褲的褲腿蹭上去一塊，她不經意間瞟眼一瞅。
等等？
她伸手把褲腿拉上來，兩隻潔白光滑的小腿，昨夜的磕碰痕跡消失無蹤。
暮青遲默默放下褲腿。
她又想起剛纔那個夢來。
不管怎樣，還是先別讓豆子知道了。
…………
暮青遲等豆子去送過雞蛋、餐盤，收拾裝扮一番，讓豆子領路，去了祖母的屋子。
這座府邸雖名義上只有三進，但那是爲避嫌，畢竟“父親”只是個小小文書，但因爲建在城外，地價便宜，佔地可不算小。
前頭主院裡是主君、嫡子女、主母的屋子，但“母親”爲盯著些府裡姬妾，自請住得稍靠後些；往後是老祖宗的屋子，遠離前面，倒也算個清淨；再往後，纔是庶子庶女的屋子，分住兩邊，各屋中間都密密用些植株、假山裝點著，倒也盛得滿滿當當。
暮青遲終於見到了老人家。
是個面容和善、氣質溫婉的六旬老人。
老祖宗劉氏一見她來，忙讓人請她進來，又是張羅著倒茶，又是命人拿水果，笑呵呵地令人一見開心。
暮青遲見那些水果，也不過是些不算新鮮的時令果子，自己吃了，指不定老人家就沒有了，便沒有動手。
“遲姐兒，頭上的傷好全了？”
“好全了，您摸摸，不疼了。”
暮青遲轉過頭去，劉氏顫著些手輕輕摸了摸她後腦，總算是鬆了口氣。
“下次受了委屈，可得來跟祖母說。平日總是不聲不響的，讓你來你也總不來，磕這一下我還是第二天才知道的。”
劉氏抓著暮青遲的手，殷殷囑咐。
“你要是早些讓人來告訴我，我好歹能給你尋些藥，不至於白熬這麼多天。”
暮青遲低垂著眼。
可惜，她還是沒熬住，已經走了。
她又擡頭去看這老人家，不過六旬已鬢髮蒼蒼，身上的衣服也已洗得泛白。
“知道了，祖母，再有事兒我一定告訴您，不讓您擔心。”
“欸，欸，好。”
老人見她難得這麼聽話，笑瞇了眼。
“遲姐兒啊，你和流哥兒都是好孩子……”
劉氏輕輕撫摸拍打著暮青遲的手，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看著她。
“祖母身下沒有親生兒子，你姑姑遠嫁，也不知道過得好不好……也就你和流哥兒兩個孩子，我還能親近些……但是流哥兒到底是庶子，我不能過多關照，以免媳婦覺得我有所圖謀，他又是個男孩子，好歹熬過這幾年，就能好些……唯有你啊……”
她長嘆一口。
“你沒有親孃護著，主母又……可怎麼辦啊……”
“祖母……”
暮青遲眼見著老人家就要流下淚來，忙遞上帕子。
劉氏接過帕子，抿了抿眼角。
“瑞珠啊，去拿來吧。”
“欸。”
李嬤嬤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內物。少頃，拿出一個小錢袋來。
劉氏接過來，放在暮青遲手中。
有些沉甸甸的。
“遲姐兒，這是二十兩銀子，不算多，但是祖母除去開銷，也只能攢出這些了。你來日的嫁妝銀子，我也有在給你攢些，到時候再給你。這個……你就先拿去，平日偷偷添補些和流哥兒吃的用的，省著點花，啊。”
暮青遲低頭看著手中的錢袋子，神情複雜。
按理她是不該要的，但是如今正是用錢的時候，原主又完全沒有積蓄，沒有本金，就永遠無法進行下一步。
她抿了抿嘴，將錢袋子塞進內襟。
“祖母，我曉得了，一定好好用這些錢。”
劉氏見她收了，反倒開心得很，笑起眼角的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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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好啊，你就得爲自己多打算，這樣才能活得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