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豆子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主母不是說,您一天到晚又不用上學、又不做工,只窩在屋裡,一天兩頓就夠了嘛。”
暮青遲眼前發黑,看這小丫頭一副哪怕被人賣了還會傻呵呵的樣兒,又拽住她手問:“那你……那你每天吃什麼?”
豆子眨眨眼睛,從懷裡掏出個裂口的玉米粑粑:“這個啊。我要幹活兒的,一天能吃上三頓呢。”
“……得。”
暮青遲抽著嘴角嘆口氣,心裡疑惑這小丫頭是不是從小就沒見過好吃的,伸手把那碗清水蛋花湯移到了她面前。
“坐下一起吃吧,你還在長身體,雞蛋好歹沾點葷腥兒。”
“真的啊小姐?”豆子一臉不可置信,舔舔嘴脣,挨著個凳子邊兒坐了下來。一雙小手珍而重之地捧起碗,又擡眼看了暮青遲一眼。
暮青遲點點頭,她這才小嘴往碗邊一湊,咕咚咕咚地小口喝了起來。末了,拿那塊玉米粑粑一溜碗邊兒,萬分不捨地吃進肚去。
暮青遲見她吃完,自己也動筷,委委屈屈吃完了一頓飯。她摸摸肚子,只感覺糙米還在食道梗著沒下去呢……
也不知道還要這樣吃幾天。
豆子倒是吃的心滿意足,收拾了碗筷,蹦著送去大廚房了。
暮青遲在凳子上枯坐了會兒,緩緩推開門,走到院子裡。
這是一個簡單偏僻的小院,目光所及只有她這一間主屋、一間雜物房、一間茅廁,再無其他了,低矮的磚砌牆角處荒草叢生,此刻在西沉的日光照耀下更顯淒涼。
她也不講究,雙腿一曲就坐在了門檻上,思考著該怎麼弄些錢來。
要想有底氣不受欺凌,就要過得好;要想過得好,就要有生意;要有生意,就要有本金,可本金……
她摸著下巴,一時只覺得頭髮都要愁白了。
這個時代的女子應該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吧?就算她想出去打工掙錢,可也得先能出的了家門啊……
她直盯著西斜的日頭,直盯到月亮升起,直盯到豆子坐到她身邊打瞌睡,才猛地一拍腦門兒。
對啊!家裡有個讀書人來著!
自己那十二歲的庶弟!
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她明日去問問弟弟有沒有什麼門道,可不就得了?
可算尋到點門頭,她樂不可支地搖醒了睡到迷濛的小豆子。
“洗漱睡覺!”
…………
翌日一早,暮青遲苦大仇深地吞了飯,在豆子去送餐盤的間隙裡,興致勃勃地拉開梳妝檯的抽屜。
一看。
空空如也。
只有幾根木頭簪子孤零零地躺在抽屜裡,抽屜一拉開,在裡面滾得格楞楞直響。
一時靜默無語。
她苦笑著擡手摸了摸自己頭上頂著的唯一一根白玉簪子,看來,這倒算是個寶貝了。
豆子踢踢踏踏跑了回來,一雙小手緊緊捂著衣襟,進門前做賊似的左右瞟瞟,才趕忙腿一踢,踹上了門。
“怎麼了這是?”暮青遲覺得詫異。
“嘿嘿……”豆子邊賊兮兮地笑,邊從衣襟裡掏出兩個雞蛋來,“呼呼”吹著手,獻寶似的捧到暮青遲面前。
“小姐,我方纔又碰上李嬤嬤了,她聽說小姐醒了,就從老祖宗的飯盒裡偷著拿給我兩個剛出鍋的雞蛋,還燙手呢!小姐快吃了吧!”
暮青遲摸摸豆子的小腦瓜子,拿起兩個雞蛋,一個揣進懷裡,一個在桌子上敲敲、剝開一半遞給豆子。
“這個給豆子吃。小姐保證,過不了多久,咱天天都能有雞蛋吃!”
…………
暮青遲和豆子一道出了院門,在小丫頭的引路下,一路往弟弟的院落去。
原主的衣服倒是還有幾件不錯的,都是嫡姐退下來穿不了的,雖然她現在漸漸也要趕上嫡姐的個頭、眼看著就要比她高了,但好歹料子還不錯,能夠穿出門。
現下她身上一席淺碧色的對襟盤扣裙衫,外罩一個月白色紗衣,一頭烏髮用一根木簪在頭頂鬆鬆束起,在脖頸間漏下幾縷慵懶的碎髮。
春末的和風吹拂,勾起她眉梢髮尾靈動的風韻,越顯清麗動人。
兩人一路低頭小步疾行,拐過一個又一個月亮門,直把暮青遲繞的頭暈眼花方纔停下。
她擡頭環視一番,發現此處很是幽靜偏僻,離主院過遠,輕易不會有人過來,倒是個安靜讀書的好地方。
什麼安靜讀書。
她撇撇嘴,肯定是嫡母嫌這個庶子礙眼,正好借這個藉口遠遠打發了,免得那所謂的父親一不小心就能想起他來。
主僕兩個再往小路里面走,總算在靠近府院牆的位置看見一個磚砌院牆的小小院落。
豆子上前去扣了扣門,裡面傳來趿拉的腳步聲,不多時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露出來一個小小少年。
倒是白嫩,可惜精瘦,背脊直挺,有鼓讀書人的氣度,就是眼下兩團青,看得暮青遲有些不忍。
“二姐。”
暮青流一拱手,向著暮青遲作了個揖,規規矩矩問道:“不知二姐前來所爲何事。”
暮青遲趕緊把這小孩子扶起來,觸手只感覺骨頭硌人,輕飄飄的,像是一陣風就能吹走。
“你屋裡沒有小廝?怎麼自己來開的門?”
暮青流顯然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擡起頭詫異的看著這個二姐,良久,又緩緩搖了搖頭。
“沒有,母親說人手不夠,兩三個月前就把原來分給我的小廝調去給大哥用了。”
暮青遲聽了生氣,趕緊拉著小孩子進院,囑咐豆子關了院門。
“叫那種人母親幹什麼,她不過擔了個名兒,可一點沒做母親該做的事。”
她前世經濟獨立後,常回孤兒院幫奶奶們的忙,最看不得小孩孤苦無依、吃不飽穿不暖,此刻把暮青流抓在手裡,像老母雞護小雞崽子似的,一時間要來幹什麼都拋在腦後了,拉著他轉了個丟兒,嘴裡邊唸叨。
“看你瘦的,這還怎麼唸書?你今早吃飯了沒有?吃的什麼?”
暮青流擡頭愣愣地看著她。
自己和這個庶姐一向沒什麼往來,只是知道她脾氣好,在他倆一同被刁難的時候,也會隱隱的護著他,像現在這樣情真意切的關懷,還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