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青遲猛地倒吸一口氣,從牀上直棱棱挺了起來。
身體裡彷彿還殘留著電流通過心臟那一瞬間的僵直感,可是不光身上,後腦勺也痛得很……
“嘶……痛死了……”
倒下來的時候撞到頭了?不、不對!這聲音?!
她腦瓜子懵了一瞬,忙抖著伸手到眼前一看,白白嫩嫩兩隻爪子,看大小還沒成年呢!
她再擡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她方纔睡的是個頭頂掛著繡了纏枝雲紋的青帳的架子牀,牀邊座著個樣式古樸的梳妝檯,凳子上已然落了灰,再往前是個簡單繡著單色蓮花的摺疊屏風……
穿越了?
她哆哆嗦嗦爬下牀去,雙腿一軟,直接跪坐在地上。
我好不容易開起來的小吃店,就沒了?
後腦勺一頓一頓地痛,她這纔想起來伸手去摸,方纔觸手,就覺一陣激痛直衝巔頂。
“啊!”
腦子裡一瞬萬千光影閃過,快樂、悲傷、流淚、絕望齊齊往腦子裡涌來,嘶吼著如同執戈的千軍萬馬,她一顆心咚咚直跳,幾乎要承載不了這負荷,四肢百骸都在顫抖著尖叫。她捂著頭蜷縮在地上,冷汗漸漸洇溼了衣裳,只曉得用勁全身的氣力抵禦這疼痛,不要被它吞噬了去。
良久,她才緩緩癱軟在地,細細喘著氣。
原來這個身子的主人與她同名,也叫暮青遲,現下十五歲。她現在所處的朝代叫大慶朝,這裡是大慶朝北方、由一個叫錦州的州府分管的望水縣。
原主的父親是望水縣令手下的一個文書,在縣城裡也算小有地位,家中住著一個三進的宅子。最上頭有一個嫡母老祖宗,然而膝下並無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已經遠嫁,是以父親並不孝順他;父親的嫡妻是宋氏,發家前娶來的屠夫的女兒,爲人粗鄙惡俗,生下一兒一女,;父親後院裡還有兩個姬妾,都是發家後擡進來的,現在並無子嗣。
而原主的母親,是宋氏當年的陪嫁丫頭,因長得清麗可人,被父親酒後欺辱,誕下她來,後來被宋氏尋了由頭亂棍打死了。她身下還有一個年僅十二的庶弟,是煙花女子誕下的孩子,甫一生下來就被抱養進來,母親亦不知所蹤……
暮青遲好容易緩勻了氣息,從地上用力撐起身子,四肢並用爬到梳妝檯前,攬鏡自顧。
這個身子的皮囊長得確實好,細枝末節毋庸描繪,只兩字“剔透”就可將周身氣韻一概括之。一張素白鵝蛋臉、鬢角尖尖,最絕的是那杏核眼兒一雙,如承載了秋日照映下萬千金粼的靜水深壇,眸光流轉間不時透出些錦鯉靈躍般一閃而逝的靈氣。骨肉勻停,氣質幽微……
難怪自己的“姐姐”看不過眼去,要將她“失手推倒”!
暮青遲咬著一口小白牙,切切地笑。她或許是如了願,可萬萬不會想到,惹來的是個她百輩子也惹不起的麻煩!
原主素來自卑於庶女的身份,懦弱安靜,只滿足於做牆角的一捧小花。可現下她來了,讓她暮青遲做一個三從四德的深閨女人,相夫教子了此餘生,想都不要想!
暮青遲,你的仇、你用盡全力也沒能走完的人生,都讓我來替你達成吧!
既已謀定,她伸手一拍妝臺,高聲叫道:“豆子!”
“欸!來了!”
屋外遠遠地有個清脆的聲音應了一嗓子,接著便是嘁嘁欻欻的腳步聲,小丫頭一溜兒快步挪過來,側身頂開這間的門。
“小姐,您可算醒啦!”
暮青遲擡頭去看,見是一個不過十二三歲的小丫頭,頭頂頂著兩個圓不丟兒的小丸子,藏青色的繩兒繫著,垂些下來,在耳朵邊兒蕩悠。一張粉嫩圓潤的小臉,正掛著驚喜的笑,眸子裡彷彿有星子一閃一閃。身上穿著一套洗舊了的嫩綠色二等丫鬟裙衫,繡角邊還似是被燭火燎了個小洞。
她手上端著個食盤,側身拱了進來,一伸腿,又把門踢關上。
“豆子等了您兩天了,您終於醒啦!”
她一雙圓眼樂得瞇縫起來,把食盤放在桌上就開始往外擺。
暮青遲正好肚子餓得咕咕叫,雙腿撥楞過去一看,頓時氣得沒胃口。
“這都什麼東西?就給病人吃這個?”
一碗糙米飯、一碟兒鹹菜絲拌豆腐皮、一碗清水蛋花湯。
小丫頭歪頭看她,蹙起眉來很是不解,“這已經算是好的啦,這碗蛋花湯還是湊巧碰見老祖宗身邊的李嬤嬤,她偷著給您的。”
暮青遲手指著桌上清湯寡水的一頓飯,語氣有些不可置信:“老祖宗?他們給老祖宗也吃這個?!”
小丫頭點了點頭,睜著一雙大眼睛看她,像是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生氣。
“小姐,您在氣什麼呢?這些飯菜咱們都吃了很多年了,雖然比不上老爺太太們的,但是您之前也說,能吃飽就夠了,來日嫁出府去就好了啊。”
嫁出府去、嫁出府去!
暮青遲氣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二郎腿兒翻來覆去地倒騰。
滿腦子都是嫁出府去!就這麼個父親和主母,能把你嫁到什麼好人家去?能不能有點出息?
她越想越氣,自己前世是孤兒,從小沒有親人疼愛,孤兒院的奶奶們是她童年唯一的溫暖。她好不容易長大成人,用多年打工的錢攢出個小店,剛開了沒幾年,正尋思著可以好好回報贍養孤兒院的奶奶們了,居然一朝身死、來了這裡。而自己這對名義上的父母,居然如此不孝!明明有餘錢自己吃香喝辣,卻給老人吃這種東西!
不行,她得讓老人家也過上好日子!
豆子悄悄站在一邊兒,眼看著小姐開始嘀嘀咕咕,手在桌子上勾勾畫畫,眼見著飯都要涼了,急的她一把抓起筷子塞進小姐手中,跺腳道:“哎呀小姐!你要幹什麼事兒不能吃了飯再幹呀,一天就這兩頓飯,涼了可怎麼吃!”
暮青遲正埋頭在心中勾畫她的偉大事業,一聽這話,驚地擡起頭來:“一天就兩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