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的氣氛在兩個男人的僵持之中變得更加冰冷，就連周圍所有的事物都只剩下了淺淡而尖銳的輪廓，一如他們的輪廓。
顧晞陽陰戾的雙眸變得更加幽深，如同深不見底的黑洞，能將所有違揹他的人和東西全部都吞噬乾淨，而卓岸風也絲毫沒有退讓的樣子，曾經柔和而溫暖的那雙瞳孔，今天卻被血色覆蓋住了。
這是記憶中他們第一次如此劍拔弩張的樣子，從小到大，卓岸風和顧晞陽的感情比和親生哥哥還要好，但是此刻，他們卻因爲一個女人吵得不可開交，這是他們以前怎麼也不可能想到的事情！
一直僵持了很久，兩個男人都逐漸恢復了理智，顧晞陽鬆開卓岸風的衣領，語氣平靜了不少。
他開口，語氣裡有些自責，“我也不知道父親會用這麼卑鄙的方法來威脅我，如果早知道是這樣的話，我一定會保護好樂天頌的。”
卓岸風的怒火也驅散了不少，表情又重新變得沉穩而冰冷，“顧伯父的行事作風我們都再清楚不過，如果他真的有心對付天頌，就算你花再多人力物力去保護她，還是徒勞無功，現在天頌是他唯一可以要挾你的籌碼。”
顧晞陽垂下頭，目光比剛纔更加冷冽，甚至散發出一股寒光，他深知卓岸風說得沒錯，憑著新月會的勢力和顧嘯天的能力，要對付樂天頌區區一個小女人實在太容易。
就算他可以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在她身邊，也不能擔保不會有什麼差錯，讓樂天頌留在自己身邊，不一定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他思索了一番，皺著眉頭顯出幾分疲憊，“不過怎麼樣，現在要先替她戒毒才行，我不知道他們給她注射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她的身體也許會受不了。”
“你相信我嗎？”卓岸風忽然轉過頭，正色對他說道。
顧晞陽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卓岸風還曾經在美國的大學內修讀過臨牀醫學。
他把目光對上去，猶豫了幾秒，手搭上他的肩膀，“我當然相信你。”
“那我……”
卓岸風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外面傳來鍋碗瓢盆碎了一地的巨大響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兩個男人都渾身一震，不約而同的念頭就是樂天頌出了什麼事，沒有一絲遲疑，立刻就衝了出去。
“少奶奶，少奶奶你沒事吧！”
樂天頌的房間裡，她正倒在地上，地上全是碎玻璃和她的鮮血，她倒在血泊中不停顫抖，小臉慘白得甚至有幾分可怕，乾涸的嘴脣也沒有半點色彩，整個人就像被抽乾了力氣一般！
“樂天頌！”
顧晞陽衝進來，一把將圍聚在門外的傭人們撥開，把樂天頌抱起來。
“少……少爺，我想給少奶奶送點飯菜上來，一進門就看見她……”傭人已經完全嚇傻了，瞪著眼睛一句話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樂天頌你怎麼樣！”顧晞陽絲毫顧不上別人說的話，只是緊緊擁著她，上下檢查她的身體，終於在她大腿上找到了一處傷口，正在不停往外面滲血！
他立刻用手用力捂住傷口，這才掃視到了地上，有一把帶血的水果刀。
“好難受……呃……呃……”
樂天頌渾身抽搐著，頭上的青筋變得越來越來明顯，身體都僵直了，嘴脣也被咬得破了皮，可是越是這樣，血就流得越多，猩紅粘稠的血液幾乎浸透了她單薄的睡衣！
“亮司叔！叫救護車！叫救護車！”顧晞陽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智，發瘋似得咆哮著。
亮司叔聽到聲音從樓下跑上來，看到眼前的場景時，一向老練而沉穩的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
他正準備去叫救護車，卻被卓岸風一把拉住，“亮司叔，先等一下，家裡有沒有鎮靜劑？”
“鎮靜劑……有，藥房裡應該有，我去給你取！”
天行山擁有自己的醫療設備和配套齊全的藥物，全部都用來備不時之需，但是誰也沒有想過竟然會用在這種事情上。
卓岸風蹲下來，看著顧晞陽失掉分寸的樣子，眉頭也皺得緊緊的。
“晞陽，你先把她放下來，不然天頌會很難呼吸的！”
“爲什麼還不叫救護車！你沒看到她受傷了嗎，再這樣下去她會失血過多了！”
顧晞陽完全不顧卓岸風的一片好心，紅著眼睛便大聲呵斥道，現在的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樂天頌馬上就好起來，他不允許自己的女人變成這個樣子！
卓岸風知道他的心急，並沒有和他生氣，但語氣還是高了幾個分貝，“她現在這個樣子，你把她送去醫院，就是等於讓她去送死！她身體內有毒素，隨時可能被院方要求進戒毒所，到時候你怎麼保護她！就算你有在厲害的私人醫生，也不可能在短期內就讓樂天頌恢復正常，你先冷靜一點好不好！”
卓岸風的訓斥讓顧晞陽原本焦慮的神情暫時緩和了一點，但他的手依舊緊緊擁住樂天頌，一點要鬆開的意思都沒有。
亮司叔再度跑進來，手裡還拿著一支針管，“岸風少爺，液體鎮靜劑可以嗎？”
“可以！”
卓岸風立刻拿著那支針管，拉起樂天頌的手臂，沒有半點猶豫便往她體內注射進去。
“呃……”樂天頌猛地顫抖了幾下，聲嘶力竭的長噓就像是耗費掉了全身的力量，然後瞬間就昏厥般安靜了下來。
“晞陽，先把她扶到牀上，我要替她處理腿上的傷口。”
顧晞陽的眼睛紅紅的，冰冷的身體輕不可察地顫抖著，眼裡像是噙著眼淚，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按照吩咐，將李樂天頌綿軟的身體抱在了牀上。
血順著她的小腿一路滑下來，在地板上滴下觸目驚心的形狀，彷彿空氣中都溢滿了令人恐懼的血腥味。
“她爲什麼會這樣……”顧晞陽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
卓岸風一邊替樂天頌處理著腿上的傷口，一邊回答，“其實毒癮發作的時候，是很痛苦的，外國的專家曾經做過實驗，那種感覺就像是被微弱的電流電擊，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膨脹，通俗的說，就好像有無數只螞蟻要鑽進你的心裡，如果在這個時候不給病人毒品，他們的神經會被麻痹，失去痛覺，也會有人通過自殘的方式來減輕身上的痛苦。”
“自殘？那我要怎麼辦？”
顧晞陽倒吸一口涼氣，拉起樂天頌冰冷僵硬的小手，臉上盡是心疼。
“如果找不到那種藥物的配方，除了用最原始的抗體，稀釋她血液裡的毒素之外，只能通過慢慢減少藥量，最後停藥來給她戒毒，就算是戒毒所，也只能用這種方法。”
卓岸風嘆了口氣，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又再次弄傷了已經滿目瘡痍的她。
顧晞陽沒有再說話，陰冷的身體散發著一種致命的寒冷，深黑的瞳孔內沒有一絲情緒，只是無邊無際的落寞和心酸，像是全世界都崩塌了一半，他咬住嘴脣，強忍著眼淚。
看到眼前的女人痛苦萬分的樣子，幾乎快要將他擊垮，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爲她承受這一切，哪怕再有十倍一百倍的痛苦！
是他把她害成這樣的，她根本就不敢被捲入他和顧嘯天的戰爭之中！
“幸好腿上的傷口不是很深，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卓岸風將樂天頌的腿簡單包紮，“我想……從現在開始，我們需要形影不離地陪著天頌，以免她毒癮發作時，又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顧晞陽坐在牀沿邊，抓緊樂天頌的手，看著她蒼白的面容，眼淚再也不可遏制地落了下來。
他流淚了，這個從來不會爲任何事情動容的男人，這個永遠都唯我獨尊的男人，這個從來就凌駕於世界之上，要求世間萬物都臣服於他的男人，竟然爲了樂天頌而流淚了……
就連一旁的亮司叔和卓岸風都愣住了，時間彷彿定格在了這一秒，只剩下顧晞陽紊亂的心跳。
爲什麼他總是會把自己的女人推到如此危險的境地？他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這時，樂天頌突然有了些意識，她動了動自己的手指，眉頭皺起來，身體卻像散架了一般痠痛，每一個骨頭到每一個細胞全都不屬於自己，整個人僵硬得一動都不能動。
她睜開沉重的雙眼，乾涸而疼痛的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
“樂天頌，你醒了！”
看到她恢復了意識，顧晞陽立刻扯出一個淡然的笑容。
“你哭了？”
朦朧之中，樂天頌看著他紅紅的雙眼，突然有些揪心。
這應該不是在做夢吧？眼前的男人應該是顧晞陽吧？
爲什麼他起來那麼難過的樣子，爲什麼他也會流淚呢？
“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會哭呢，傻瓜！”
顧晞陽笑著摸了摸她的小臉，眼裡滿是心疼。
“我知道，我有毒癮對不對……”樂天頌並不笨，沒有人直說並不代表她不懂。
顧晞陽愣了一下，然後緩過神來，“沒事的，我會一直陪著你，我們一起度過這個難關好不好？”
樂天頌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卓岸風只是安靜地站在他們旁邊，淺淡的身影在燈光下只剩下一個簡單的輪廓，他雙手擒在褲袋裡，手上還沾著樂天頌的血。
昏黃的光線讓他們三個人都看不清楚彼此的表情，但只有卓岸風自己知道，這一刻，他真的很希望陪在樂天頌身邊的人，能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