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淼不是很喜歡被人用審視的目光打量。

這感覺怎麼說呢，不像是逢年過節(jié)裡被母親逼著在親戚面前表演才藝，就像是被關(guān)在商場裡待價而沽的商品，他自以爲自己沒有那麼輕賤，即便那眼神裡沒有什麼惡意。

可惜這個時候的他還沒有意識到，這一步踏錯了，便是自己後來自己拼了命也追不上的，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那時候心高氣傲的他還不知道前路等待著他的到底是什麼。

姜安見現(xiàn)場氣氛打不開，不耐煩地說：“別說了，我們先吃一頓吧，一上來氣氛搞得這麼僵幹什麼啊，我都餓死了。”

說罷，便喚來服務(wù)員點菜。

早不早，晚不晚的，也不知道是吃早飯還是午飯，姜安將菜單遞給教授，教授瞇了他一眼。

“我不餓，你們點吧。”

姜安也不再推諉，沒有問兩個晚輩的意見，自己點了幾個菜便等著上菜。

期間，姜安咂咂嘴，試探地問了句：“你們想喝酒嗎？”

還沒等到回答便被教授截胡了。

“臭小子，大早上喝什麼酒！”

“我這不是想問問兩個師弟嗎？”姜安訕笑著，在教授面前蔫成了茄子。

“我不太會喝酒。”顧淼禮貌答到。

“不會喝酒？哈哈哈，真是稀奇事，那你可少了很多生活的樂趣了。”娛樂圈裡的人說是不會喝酒，多半是糊弄人的，但是這話從顧淼嘴裡說出來就是莫名讓人信服。

姜安導(dǎo)演是個著名的酒癡。

“我是無所謂啦，反正什麼酒都能喝一點。”

“好了好了，不說酒的事情了，不如你們現(xiàn)場即興給我來一段吧，兩個人有沒有搭過戲？”

“沒有。”

姜安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便徑直跟兩個人講起戲來。

“這樣吧，要說更深刻的你們也演不出來什麼東西，戀愛都談過吧，現(xiàn)在呢，你們兩個就是好兄弟，但是也是情敵，小個子這個你搶了你兄弟的女朋友，來一場正好撞破的戲來吧。”

這戲好演也不好演，正琢磨著怎麼開始好呢，導(dǎo)演又加了要求。

“我要求必須要有衝突。”說完，並不給人反應(yīng)的時間，“action！”

到底是戲齡不夠，比唐子安晚了一步，擡眼看向唐子安的時候，他眼睛裡已經(jīng)是有戲了，那眼神冷漠而又疏離，帶著失望與痛苦。

但是自己還是沒有進入到狀態(tài)。

“你把我當(dāng)成什麼了？！嗯？”唐子安質(zhì)問著，只見他一步步向自己逼近。

一秒入戲，眼睛已經(jīng)泛起了血絲。

顧淼滿腦子都是我應(yīng)該做什麼反應(yīng)，什麼反應(yīng)纔是對的。

因爲被那眼睛帶入了戲，顧淼眼神閃躲著並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是喃喃道了句：“對不起。”

“呵，對不起，你現(xiàn)在他媽的跟我說對不起？”

這一話幾乎是吼出來的，唐子安抄起桌子上的玻璃杯，砸向了牆角。

“啪”的一聲脆響，顧淼心頭爲之一震。

目前完全就是唐子安掌握住了主動權(quán)，不行，自己要想辦法爭一下。

“是，我是喜歡她，但是一個巴掌拍不響，你怎麼不回去問一問你那親愛的女朋友爲什麼來招惹我呢？”

“啊，你！”

這一句話像是點燃了氣氛的導(dǎo)火線，兩人當(dāng)場扭打了起來，顧淼哪裡打過架的，從小大大，只有別人爲自己打架的份，還從來沒有自己親自動手過。

唐子安當(dāng)過武替，身手自然是不必說的，出手又快又急，又兼顧鏡頭美感，顧淼沒有防備，臉上就這麼來了一拳。

服務(wù)進來的時候正是看見這一激烈的場面，嚇得手一抖，差點沒打翻手中的盤子。

“好了。”姜安喊停，這個時候顧淼正好反客爲主，壓制在了唐子安身上，猛然聽見導(dǎo)演喊停，只覺得手中的力量像是打在了棉花上，只能說訕訕地收起了手。

演戲而已，沒必要太較真，即便是真的入了戲，這樣子說出去也會讓人說是太小孩子氣。

倒是唐子安先從地上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伸出手將顧淼拉起來。

服務(wù)性貼著牆角走，避開了一地的狼藉。

姜安導(dǎo)演並沒有過多的猶豫，筷子一點，就像是上帝伸出了施救的手在人間一般，但是，只能帶走一個人。

那個人便是李子安。

沒想到這麼快便結(jié)束了，顧淼莫名其妙捱了打，心裡自然是不好受的，少不經(jīng)事的少年將一切內(nèi)心想法全部都擺在了臉上，自然無法強顏歡笑。

姜安沒有理他，招呼過去了唐子安，要跟他大致聊一聊。

他是輸了，且輸?shù)眯母是轭姡疾蝗缛耍褪菓?yīng)該甘拜下風(fēng)。

心甘情願是一回事，心中的抑鬱不平又是一回事，其實，挺難堪地，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看不見就好了。

他知道這個行業(yè)裡，藝人就是白菜，白菜總免不了要被挑挑撿撿的命運，但是他沒辦法接受自己是被挑剩下的。

既然這樣，那便沒什麼留下來的必要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先走了。”

“你等等。”姜安叫過他，“小唐應(yīng)該需要一個替身，我看你們身形差不多，你可以來試一試。”

替身，意味著沒有正面鏡頭，高風(fēng)險。

到底是少年心性，骨子裡還有有點脾性在，顧淼抿了抿嘴，道：“不用了。”

這一句話不知道怎麼就摸到了姜安的逆鱗了。

“你給我站住！我看你是我?guī)煹艿拿孀由侠u給你這個機會的，你以爲你現(xiàn)在是誰啊，就給我擺臉色看。”

講授似乎也是覺得他不對，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好強，可以，那也得看看自己夠不夠資格！”

姜安進這個行業(yè)很早，迫於生計，早期什麼人都拍過。明星架子的十八線小明星，恨不得用鼻孔看人，他爲此受了不少委屈，在自己一獎成名了之後纔沒有看到那些令人生厭煩的面孔。

如今忽然看到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小明星給自己擺譜，自然十分看不慣。

顧淼挺煩自己的，他是淚失禁體質(zhì)。

什麼是淚失禁體質(zhì)？

每逢和人吵架或者是情緒稍微激動一些，就會控制不住想哭。明明也不是一件值得哭的事情，自己也沒有太委屈，只是據(jù)理力爭，可情緒一上來，聲音就慢慢變成了哭腔，其實也蕩然無存。

大抵是自己命中缺水，名字裡面帶了太多水，今生總是要放一點掉的。

於是顧淼強撐著道：“姜導(dǎo)，我知道你位高權(quán)重，一根手指可以決定一個演員的生死，但是現(xiàn)在，我不在你手下拍戲，與你，我們只是陌生人而已，你又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手畫腳。”

這話說的唐子安心驚肉跳，顧淼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敢這麼頂撞姜導(dǎo)，他不知道姜導(dǎo)一句話，可以讓他以後一部劇都拍不了嗎？

真是不知道該稱讚一句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說他不知天高地厚。

顧淼說罷不再停留，大步離開，因爲他知道，自己在在哪裡待下去一秒，自己可能就會毫無形象地哭出聲。

胸口一口氣憋著，喘不過來。

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讓他這麼難堪過。

他八歲過鋼琴八級，初中畢業(yè)就在知名的舞蹈工作室擔(dān)任舞蹈老師，除此之外，架子鼓、攝影，甚至自己譜曲作詞，大大小小的獎狀獎盃擺滿了一面牆。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他，不行。

天吶，眼淚要流出來了。

顧淼擡頭望天：顧淼，你怎麼能這麼沒有出息，不過你做的好，總是有進步，能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了。

忽然，他感覺自己小臂上一陣刺痛，看了一眼，竟然是出了一個口子，血順著手臂淌下來，觸目驚心。應(yīng)該是那個時候唐子安摔了被子，自己被玻璃渣濺到了。

顧淼摸了摸臉，發(fā)現(xiàn)並不痛，自己明明是捱打了的啊，難道是唐子安只是虛晃了幾招，而自己傻乎乎的沒有發(fā)現(xiàn)？

想到這裡，他臉紅了。

雖然血看著嚇人，但是出奇的並不痛，所以自己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出來的急，連外套都沒有穿。

現(xiàn)在，大街上的人肯定都以爲他是一個傻子。但是反正自己是沒臉再回去了。

顧淼擡眼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自己從來都沒有來過。

他掏出手機，撥打了免費司機的電話。

顧淼不知道的是，他人走了，這邊對他的討論並沒有停止。

老教授還是心疼：“還是個孩子，不用就算了，何必出言傷人呢？”

“心氣太高了，這個時候讓他火起來日後簡直就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你是不是忘記了當(dāng)初自己虎的樣子了？沒有劇本，沒有演員，甚至連器材都沒有，就堵在我門口說是要幫學(xué)校拍宣傳片？”

姜安像是回想到了往事，一時間沒有說話。

“本意是想引薦你們認識一下的，沒想到……你不幫就不幫了，可別給他以後使絆子啊？”教授不放心地囑咐道。

“老師，您看您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嗎？”說完，他想了想，“這樣，這件事我是反應(yīng)過激了，以後有機會會想著他的，我看著這孩子可塑性是挺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