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陳逆的話,我恨不得此刻地上能突然出現(xiàn)一個坑洞好讓我把腦袋藏進去。剛剛在馬車上,我想過自己今晚可能會見到左相陳恆,可能會見到陳世子陳盤,但我萬萬沒想到會在陳府遇見“越獄”的殺人犯陳逆。現(xiàn)在齊國的左右兩相因爲(wèi)他的“越獄”鬥得昏天暗地,他怎麼敢藏身相府,陳恆的狂妄已經(jīng)到了如此地步了嗎?還是說,陳恆和闞止這兩堆乾柴既然已經(jīng)燒起來了,那當(dāng)初的小火星是誰,在哪裡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可不管他們怎麼樣,陳逆這顆小火星對我這個假杜若來說卻是一團要人命的烈火啊!如果被他認(rèn)出來我就是下藥迷暈他的舞伎杜若,那說不定不用等到明日入宮,今晚我就要被他處理在這間小院裡了。
我心裡叫苦連天,頭越垂越低。幸而此時大塊頭說起了自己黃昏對戰(zhàn)長眉的情形,陳逆的注意力立馬就轉(zhuǎn)到了長眉身上。相比我這個神子的相貌,大塊頭砍掉長眉左手的那一招顯然更讓他感興趣。
我們?nèi)齻€人最終走了到一間矮屋前,陳逆解開了我手上的麻繩,把一直歪著腦袋低著頭的我推進了一間小房間:“委屈你了神子,今晚,你就睡這兒吧!我給你守著門,別人進不來,你也別想出去。”
他說完,啪一下合上了門。我擡起僵硬的脖子,看著紗門上的人影,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天啊——他居然不走,那明天早上我該怎麼辦?
大塊頭走後,陳逆就抱著劍睡在了門口。我在半透的紗門前轉(zhuǎn)了兩圈,又在房間裡四下檢查了一番。簡簡單單幹乾淨(jìng)淨(jìng),沒有能逃跑的窗,也沒有能當(dāng)作防身武器的剪子、木條,有的只是一牀被褥和一支點不著的蠟燭。
之前被大塊頭打暈的時候,我的肚子就已經(jīng)餓得咕咕直叫,後來被阿素連番折騰忘了餓,但這會兒安靜下來,肚子卻開始一陣陣地抽疼。右肩已經(jīng)整個高腫了起來,稍稍一動便扯得胸口一大片地方劇痛難忍。手腕上也被麻繩勒破了皮,兩圈勒痕火辣辣的疼。沒有吃的,沒有藥,我坐在黑暗裡,只疼得自己猛掉眼淚。可哭卻又不敢放出聲來哭,一回頭看見陳逆抱著劍靠在紗門上的背影,只能抹乾眼淚躲進被子裡咬牙忍著。
“睡吧,雞鳴就要入宮了。”陳逆似是知道我沒睡,用指頭叩了兩下紗門上的木條。
“嗯。”我不敢說話,支吾了一聲就重新拿被子蓋住了頭。
明天怎麼辦呢?被陳逆發(fā)現(xiàn)了怎麼辦?見了齊公該說什麼呢?怎麼才能甩開阿素呢?我扶著腫痛的肩膀,過了很久依然無法入眠,最後悶得發(fā)慌就又把腦袋從被子裡探了出來,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這時,紗門上的人影突然側(cè)過了頭:“我很好奇,你既是女子,如何做了晉國的神子?我聽說晉公讓你代天受禮時,有九鸞沖天,金芒萬丈?”
陳逆的耳力好到連隔著門都能聽見我的呼吸聲?
我緊緊地閉上眼睛,在心裡默唸著,我睡著了,我聽不見,我睡著了,我聽不見……
“其實晉公祭天那日,臨淄城外的澠水裡也出了金鯉千尾。齊太史說這是貴人臨世的福兆,老獄卒說我也許會有貴人助,可免死。”陳逆似是在和我說話,但口氣卻又像是喃喃自語。“你睡著了?”陳逆見我久久不答便拉開門往裡探了一眼,而後輕笑一聲又合上了紗門,“杜若,太史說的臨世貴人就是你嗎?那日我只喝了你一壺酒,醒來就已經(jīng)順?biāo)搅损⑾隆!?
聽他喊了我一聲杜若,我就開始狂咳不止。原來他早就看清了我的臉……
“你要告訴陳恆是我救了你嗎?”我翻了個身,枕著左手看著紗門上的人影輕聲問道。
“不,那都已經(jīng)過去了,宗主要知道的,是我現(xiàn)在能爲(wèi)他做什麼。”陳逆的聲音一如我們初見時的剛毅果決。
“你要爲(wèi)他做什麼?”既已被他識穿,我索性起身拉開了紗門。
雨後的夏夜涼風(fēng)習(xí)習(xí),一輪如鉤上弦月已然升至中天。
陳逆擡頭看了我一眼,然後默默地抽出長劍,釘在了我剛剛踏出門的腳邊:“進去!關(guān)上門,回答我的問題,別讓我看見你的臉。”
我看著那柄寒光四射,韌薄如絲的利劍,訕訕地把腳收了回來,嘩啦一下合上了門。
“你是晉人的神子,爲(wèi)什麼要救我?”陳逆把劍一收重新靠在了紗門上。
“你想知道的,我早就告訴過你,像你這樣的人不該死在臭氣熏天的刑場裡,你權(quán)作是天神的憐憫吧!”我扶著門上的菱格木條,抱膝坐了下來,“你這回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以後還要給陳恆做什麼?”
“你既然知道我的命數(shù)爲(wèi)何還要問?”
“世人的命半分由天,半分由人,我知道上天定的那一半,卻不知道你想做的那一半。”
“明日我會和你們一起入宮,到時候你就知道了。”陳逆隔著一層半透的細繒側(cè)臉看向我,“我記得,崔遼家裡的確有個胞妹,你既不是她,那她現(xiàn)在在哪裡?”
聽他這時候問起崔遼的妹妹,我心下不由對陳逆又多了幾分好感。“崔家的女兒九歲被人賣進了教坊,但因爲(wèi)不通樂舞就做了最下等的賤妓。被你們抓來這裡前,我已經(jīng)買下了她,讓她在賣漿老的攤子上幫忙。大娘子眼睛不好總要有個幫手,我另外再給了五十金,夠他們好好過日子了。”
“你……”陳逆微微一窒,轉(zhuǎn)頭正色道,“謝謝,將來我會把錢還給你。”
“不用了,我進了宮能不能活命都未知,要錢有什麼用。”我說完左手一撐地,蹭著地上的蒲席把身子轉(zhuǎn)了過來,“陳恆派你進宮不會是想事成之後殺了我吧?”
“不是。”
“那是最好,不然我怕你一不小心就真要成了陳氏的大罪人,無顏再往黃泉見列祖列宗了。”我長舒了一口氣,拍了拍手站了起來,“睡了,我不會逃的,你若累了也闔個眼吧!”
“等一下!”陳逆聞言忽然提劍站了起來。
我一彎嘴角只當(dāng)沒聽見,輕輕打了個哈欠,鑽進了被褥。
“你剛纔的話什麼意思?”下一瞬一陣夜風(fēng)襲入房間,陳逆一把掀開了我身上的絲被。
“你不怕我的眼睛了?”我坐起身,看著他盈盈笑道。
“我不是怕你的眼睛,我是怕你的蠱惑。”陳逆把長劍往地上一放,在我身側(cè)跪坐了下來,“如果我殺了你,爲(wèi)何會成爲(wèi)陳氏的罪人?”
“看你這著急的樣子,就知道你已經(jīng)接了要取我性命的指令。陳恆是想讓你進宮看著我,等齊公病了,闞止敗了,再一劍殺了我滅口對嗎?哎,沒想到陳恆竟連阿素也信不過。是啊,好歹我也救過她爹範(fàn)吉射的命。你說,如果陳恆知道,我也救過你的命,他會不會再派第三個人進宮,把你、阿素和我都殺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陳逆面色一沉,似是被我戳中了痛處。
我哼笑一聲,看著門外透進來的清冷月光,徐徐道:“我若死在你們陳氏手裡,死在齊國,那百年之內(nèi),臨淄城必將受外虜所侵,損民二十一萬。這,是天預(yù)。兩百年前,天神賜給陳氏先祖公子完的那副“觀之否”的卦象恐怕也要被收回了。”
“什麼?”陳逆聞言大驚失色。
第三卷節(jié)奏會快很多,除了陳逆哥哥外還會有其他的新人物出場,陰謀那叫一個重重啊,大大們看著如果覺得過癮不要忘記投票票哦~偶這個腦袋瓜子快被列國卷的情節(jié)折騰地冒煙了,拿推薦票票當(dāng)水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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