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文羽將我關(guān)在一個狹小密閉的空間裡,周圍沒有一個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漸漸的消磨著我的耐心。
他這是故意的,將我和琉桑分開,讓我在無限的擔(dān)心中慢慢磨光耐心,最後爆發(fā)……
不,我不能著了他的道,我必須要冷靜。
但這樣一直被關(guān)著顯然也不是好事,他雖答應(yīng)了我會放琉桑和劉曉筱平安離開,但到現(xiàn)在都毫無動靜,他明顯是在敷衍我。
不過這樣也好,熬到了天明,葉晞便會帶魔族衆(zhòng)人攻進來,到那時,便是魚死網(wǎng)破之時。
我撿了塊乾淨(jìng)的地方坐下,靠在一側(cè)牆角閉目養(yǎng)神,腦海中來來回回的全都是琉桑滿面是血的畫面,心下一激靈,正要翻身而起,突然聽見有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待我睜眼看去,微弱的光線中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已經(jīng)到了我面前,她環(huán)顧了四下,小心謹(jǐn)慎的從口袋中掏出一串鑰匙,只聽‘咔擦’一聲,鎖開了。
“白大人,趕緊隨我離開吧。”
來人是莫離,她向來清高,待我從未正眼瞧過,怎麼這會兒突然來放我出去了?
“是冷文羽讓你來的?”這話纔出口,才發(fā)覺不對勁,果斷改口,“是秦子墨?”
若是冷文羽讓人帶我出去,首先他不會派莫離來,要來也只會是拂雪,其次,若當(dāng)真堂堂正正要我出去,莫離何須這樣的表情,顯然是偷偷來放我的。
莫離不置可否,只是皺眉小聲道:“白大人若還想保命,便趕緊隨我走,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說罷,她伸手便來拉我。
但我怎會跟她走?
我來此的目的是爲(wèi)了救出劉曉筱,若只是爲(wèi)了自己保命,我何須冒險來此?
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定定的看著她,道:“我不知道秦子墨是如何曉得我今日來此的,但莫離,你應(yīng)該瞭解冷文羽,就憑你,是帶不走我的。況且,若被冷文羽發(fā)現(xiàn),你的性命也難保……你還是趕緊走吧。”
莫離站在原地,看了我一眼,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早已知道大人會爲(wèi)了你的朋友冒險來見大公子,大公子爲(wèi)人怎樣,大人也十分清楚。今次你們拿了一顆假珠子來戲弄大公子,下場可就不只是關(guān)著你這麼簡單。”莫離頓了頓,復(fù)又加了句,“二公子的下場大人也是看到了,難道也想就此死在這嗎?”
“琉桑怎麼了?”
“大人還是先顧自己吧。”莫離這話才落,便聽見從遠(yuǎn)處傳來的低低說話聲,她神色一緊,復(fù)又抓了我的手,“大人就別再耽擱時間了,再不走,咱們都得死在這!”
她緊緊拽著我的手,用力將我從牢籠中帶出,任我怎麼掙脫都掙脫不開。
我又不敢大聲呵斥,若當(dāng)真引來了人,即便我沒有要逃走的意思,恐怕冷文羽也會將我與莫離共同處理。
跌跌撞撞的隨著莫離逃離,這地宮本就盤繞曲折,被她這麼一路帶著,我根本就辨不清方向。
她選擇了一條並沒有多少防守之人的路,一路輕鬆而過,並沒有遇到阻礙之人,不多時,我便看到前方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正焦急的等著我們,看到我們前來,忙迎了上來。
“眠玨,接下來就由你帶著大人離開了,殿下已經(jīng)在地宮外等著,你出去後,便不必再回來了。”莫離將我推到眠玨身前,急著吩咐道。
眠玨點頭,只是略有些遲疑道:“那你呢?”
莫離抿了抿脣,看了我一眼,並未回答眠玨的話,而是一推他的手,“快走。”
我根本就不想走,但他們兩個壓根不給我任何說話的機會,眠玨一聽這話,立時抓住我的手臂,他是個武將,比之莫離,力氣更大,我就更別想逃開了。
就在我心急如焚之際,我們?nèi)松磲崦偷膫鱽硪挥浥恼频穆曧憽?
不說我,便是抓著我手的眠玨,亦是下意識的一抖。
“主子真是料事如神,原來咱們之中的叛徒當(dāng)真是莫離和眠玨你們兩個啊!“拂雪冷笑的聲音從黑暗處傳來。
隨著腳步聲漸起,我終於看清了拂雪的身影,再看前後,早已被黑衣人所包圍,我們?nèi)齻€被堵住了。
一不做二不休,眠玨將我拉到一側(cè),爾後朝莫離道:“既然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由我來對付他們,莫軍師,白大人就交給你了。”
這話一落,眠玨便衝了上去,但地宮都是狹長的小道,便是再有本事,地方不夠,施展不開,不過幾下,眠玨便被黑衣人所控制住了。
拂雪踩著高跟鞋緩緩走至莫離面前,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甩上了莫離的臉面,莫離是個軍師,雖頭腦敏捷,但到底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女人,毫不防備的接下拂雪這一巴掌,哪裡還站得住,就連嘴角也沁出了鮮血。
“把他們兩個都押下去,等候主子發(fā)落。”一聲令下,黑衣人齊齊上來,捆住兩人的胳膊,粗暴的壓制住了他們。
莫離越過我身側(cè)的時候,擡眼朝我看來,那眼神中帶著幾分無奈和擔(dān)憂。
她還有時間來擔(dān)憂我?
我對他們的這次‘強制性施救’本就有些惱怒,中途被拂雪發(fā)現(xiàn),我竟鬆了一口氣。莫離和眠玨本就是慕容墨的人,我可從未忘記他們從前做過的事,所以即便我知道這次被冷文羽發(fā)現(xiàn),他們恐怕兇多吉少,我也絲毫沒有任何爲(wèi)他們擔(dān)憂和內(nèi)疚之心。
揉了揉被抓的生疼的手臂,我低著頭,也不替自己多解釋。
拂雪倒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輕笑了一聲道:“你不該謝我來救了你嗎?”
停了手上的動作,我微微擡眼,面無表情道:“不過是從一個牢籠到另一個牢籠罷了,還不值得我感謝。”
拂雪撇了撇嘴,“你倒夠聰明。”
我不理會她,徑直越過她的身,想重新回去,我可沒有時間和她多廢話。
“走吧,主子要見你。”
她還真是冷文羽絕好的傳話筒呢。
這次沒有在那個全是牌位的房間,而是到了一間看起來還算雅緻的廂房,想來應(yīng)該是冷文羽日常所居之地了。
在這潮溼幽暗的地宮中,他的生活品質(zhì)倒還是如從前一般,纔剛進去,我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是他常年薰的沉香之氣。
果然看到那邊擺著個巴掌大的香爐,爐內(nèi)內(nèi)冒著汩汩輕煙。
“聽聞,莫離和眠玨想要把你救出去,不好意思啊小師妹,吵了你的清淨(jìng)。我已經(jīng)讓人把他們處理了,以後,他們就打擾不到你了。”冷文羽半躺在鋪著墊子的榻上,一隻腿伸直,一隻腿半曲,右手搭在半曲的腿上,左手撐著額頭,一臉無害的看著我,笑說著。
莫離和眠玨的死活我不管,我關(guān)心的是琉桑和劉曉筱。
我往前走了一步,冷聲道:“你到底什麼時候願意放了劉曉筱和琉桑?”
冷文羽閉了眼,擺手道:“不急,不急……”
“你不急,我急!”我快步到了他面前,爾後迅速從口袋中掏出半顆藥丸,丟到了他面前的桌上,“這是半顆守靈珠,只要你肯放了琉桑和劉曉筱,我就把另一半給你!”
冷文羽睜了眼,瞇眼看著桌上的藥丸,他先是放在鼻尖聞了聞,爾後擡眼謹(jǐn)慎的看向我,我知道他在擔(dān)心什麼,“你放心,這顆是真的守靈珠,你若不信,我來吃給你看。”說罷,便要伸手去奪。
他一把收起掌心,撇了撇嘴,“諒你也不敢再拿假的來糊弄我。”說罷,一口吞下。
半顆守靈珠,雖然無法做到魂身合一,但它的功效也其大,至少能在體內(nèi)形成一股氣流,只要有內(nèi)力,服下後都會有所感覺。
看著他欲仙欲死的表情,我冷聲道:“如何?”
冷文羽睜開眼,揚嘴一笑,“好啊,小師妹可比從前乖多了,我還以爲(wèi)你又要拿什麼奇怪的東西來害大師哥我呢!”
想起從前在赤炎門時,我多是調(diào)皮搗蛋的,時不時的會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放到各個師哥師姐的吃食中。山莊內(nèi)的大多數(shù)人都上過我的當(dāng),不是連著拉了大半個月的肚子,便是突然內(nèi)力喪失,更甚者,直接就倒下了,躺了一個多月方纔醒轉(zhuǎn)過來。
還記得那次他惹我生氣,我便偷拿了他平日裡練功所服用的丹藥,其中和了後山上長出的不知名樹葉的汁液,那汁液無色無味,他根本就沒有發(fā)現(xiàn),誰知卻是與丹藥中的成分所相剋。那一回,他差一些因此走火入魔,後來父親得知,將我足足禁閉了一個月,自此後,我才改了這捉弄人的毛病。
如今聽他說起這個,我心中暗自冷笑,我倒是也想再害你一次呢,然而如今的你警覺性之高,恐怕我的小動作早就被你看穿了吧。
所以這半顆守靈珠,是真的。
而我也不可能拿劉曉筱和琉桑的性命來冒險。
“既然如此,你還不放人嗎?”
冷文羽起身道:“人我自然會放,但小師妹一向說話不算數(shù),我若放了人,你卻不給我那剩餘的半顆守靈珠,那該如何?”
我心中本就滿含著怒氣,經(jīng)他這麼一說,我便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牙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既不相信我,還問我要什麼守靈珠?”
末了,又道:“我人在你手中,你還怕什麼?”
冷文羽瞇眼盯著我看了半晌,終究像是有了決定,手一揮,拂雪便到了他面前。
“去把人放了。”
拂雪微微擡眼,先是朝我看了看,爾後低頭道:“是,主子。”
她退出後,我心中不覺鬆了一口氣。
轉(zhuǎn)身看向冷文羽,試探著道:”你說把人放了,但我必須親眼看著他們離開。”
“小師妹方纔才說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
“那是兩碼事!”我堅決的打斷了他的話。他說放,我又沒看到,怎能相信?
冷文羽沉默了半晌,在我的堅持之下,他終於還是妥協(xié)了,隨後帶著我入了另一間房中。那裡的妝臺上,掛著一面碩大的銅鏡,此刻半截紅布正掛在上頭,冷文羽走過去,一把將紅布掀開,銅鏡中便映出了我和他的身影。
“這是……”他在耍我嗎?
冷文羽將食指覆於脣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爾後掌間收力,一把推向銅鏡,那鏡面便開始出現(xiàn)一條條水波紋,在快速的流動著。
不多時,畫面有了變化,映入眼簾的是昏黃的地道,有腳步聲,有說話,但就是看不到人。
“我說過放他們,就不會食言,如今我的人正將他們送出去,待會,你便能看到了。”
我方纔說那話,是想親自送他們出去,誰知冷文羽竟然有這樣一個寶貝,居然能看到地宮的一切。
等等……
那是不是說明,從我們?nèi)氲貙m之時起,一切便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了。
突然心中一顫,爲(wèi)自己這個大膽的猜想,更爲(wèi)心中的惴惴不安。
而此時的銅鏡中一直在投映著地宮中的畫面,直至大半個小時後,一抹刺眼的光線從銅鏡中射出,我本能的別過眼,擡手擋住光線,待得刺眼的光芒漸漸弱下去後,我方纔又睜眼看去。
這一次,畫面切換到了劉曉筱,只見她被捆綁著手腳,連帶著嘴巴也被捂住,眼睛也被蒙上,此刻正跌坐在地上不斷的掙扎。
而另一邊是趴在地上背對著我的琉桑,他依舊如我之前看到的那般,手腳全是鮮血。
又是一陣心悸,我慌忙轉(zhuǎn)身衝到冷文羽面前,咬牙問道:“你到底對琉桑做了什麼?他爲(wèi)什麼會變成這樣?”
冷文羽不驚不躁,他悄然將我抓著他衣領(lǐng)的手掰開,爾後沉聲應(yīng)道:“騙了我,自然要受懲罰,不過你放心,我還不想要他的命,他死不了。”
可琉桑如今的模樣,與死了有什麼分別?
“他們已經(jīng)出了地宮,相信,你的人,以及龍閻山莊的人,會很快去接應(yīng)他們吧?”冷文羽不動聲色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待得幾秒過後,突然明白過來他話中之意,再聯(lián)想起我方纔的猜測,驚詫的看向他,“你……你說什麼?”
冷文羽兩手覆在我肩上,爾後將我的身子重新掰回面向銅鏡,自己則靠在我身後,他一面貼著我的耳畔說話,一面指著銅鏡道:“小師妹,你看,那些,是不是你的人啊?”
銅鏡中準(zhǔn)確無誤的映出了葉晞焦急的臉面,他的身後是百萬魔人,而另一側(cè),另外一支隊伍隱藏在樹林深處,雖然看不太清,可領(lǐng)頭之人卻極其熟悉。
是秦子墨。
我的身子一顫,原來我們所有的計劃果真全都在冷文羽的掌控之中。
“這是二師弟第二次背叛我,小師妹,你說,我該如何懲罰他?”冷文羽的聲音像毒蟲一般在我耳畔滋生,讓我的整顆心都緊繃了起來。
“你……”哆嗦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偏偏冷文羽並沒有要放開我的意思,他緊握著我的肩膀,肩胛骨處甚至傳出‘咔咔’的聲響來,他輕噓了一聲,斷了我的話,“還有那慕容墨,從前心機算盡,終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如今的他,只能用愚蠢來形容。他以爲(wèi)我會察覺不到莫離和眠玨的背叛嗎?他以爲(wèi)憑著莫離和眠玨就能將地宮圖完整帶出?他也太小瞧我了。”
原來這一切……他當(dāng)真是什麼都知道了?
若不是想要急於救出劉曉筱,我也不會信了鳳靈的話,但恐怕鳳靈也不知,其實冷文羽早已洞察一切了吧?
垂在雙側(cè)的手緊緊握著,這一刻,我寧願自己什麼都沒有看到。
“不過說來,小師妹也不在乎慕容墨的死活吧!不如這樣,大師哥我替你解決了慕容墨,如何?”他嬉笑著說出這些毛骨茸然的話,我要如何應(yīng)答?
我是不介意秦子墨的生死,可我不能讓他將我當(dāng)做籌碼來解決他們兩人之間的紛爭。
“小師妹,你怎麼在發(fā)抖啊?是房間太冷嗎?”冷文羽上下?lián)嶂业募绨颍蝗宦冻鲆桓标P(guān)心的模樣,“哎呀,都怪大師哥,明知道小師妹身子不好,還讓你在這站了這麼久。”
說罷,他終於放開了手,朝著外頭喚道:“來人。”
遂聽見拂雪進門的聲音。
“好生帶我小師妹下去,記得,好好照顧,千萬不可怠慢。”
如同之前一般,好好照顧,不可怠慢,呵,他便是這般好生待我的嗎?
心已涼透,回天乏術(shù)之下,我不知道我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和冷文羽相鬥,真的只有死路一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