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放棄比堅持要難的多，我原本以爲自己在選擇放棄的那個瞬間會很輕鬆纔是，可當慕容衍出現在我面前時，我的情緒還是會被他影響，哪怕只是他的一個眼神，也會讓我堅定的心開始動搖。
沉重的身體就好像當初困在烈焰城池底的時候，動彈不得，唯有腦子比當初要清醒許多。
輕微的腳步聲和嘆息聲不時的傳入我耳間，我顫了顫依舊有些發酸的眼皮，慢慢睜開了眼。
四周亮起了昏暗的燈光，想是已經入了夜，朦朧燈影下，歐陽竹影熟悉的身影背對著我忙碌著。
轉頭見我睜眼看著她，她顯是一愣，下一秒徑直到了我身邊，帶著絲欣喜的語氣道：“阿顏你醒了嗎？”
我朝她眨了眨眼，伸手示意她扶我起來。
她連忙將牀邊的水杯遞了過來，就著她的手，飲下半杯，乾澀的喉嚨才稍稍滋潤了些。
我看了看四周，冥凰不在。
“師姐怎麼來了？”
歐陽竹影擡手拂了拂我的額頭，輕舒了一口氣，“好在體溫降下來了，這一夜可擔心死我了……”
估計是昨夜那一場雨淋下來，加上……白天見到慕容衍時的一陣心痛，才讓自己支撐不住病倒的吧。
我輕咳了幾聲，歐陽竹影看著我，不覺又嘆了口氣，道了原委，“是冥凰聯繫我過來的，他已經將事情始末大致同我說了。阿顏……”
歐陽竹影欲言又止，面上滿是憂愁之色。
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也知道她想要問什麼。
我的決心雖然沒有表露，可冥凰那樣聰明，我在想什麼他又怎會猜不出，必然也一併同歐陽竹影說了。
也不知我昏沉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我斜著身子軟軟的靠在一邊，縱是腦袋不再昏沉，身體也不再發燙了，可卻還是沒有半點力氣，只能歪歪的躺著。
歐陽竹影看著我擰眉想了想，終還是開了口，“阿顏，你現在……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兩隻同樣冰涼的手絞在一起，我垂著眼睛，咬著雙脣，搖了搖頭，說不出話來。
歐陽竹影略帶著溫暖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柔聲說道：“冥凰讓我轉告你，閻王那麼做有他的不得已之處，只要你堅持下去，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日。他說，他會幫你，會去和殿下好好談談，所以你自己千萬不能先倒下……”
我擡眼，面對她擔憂的神色，我張了張嘴，艱難的問道：“師姐，你相信冥凰嗎？”
我現在，不知道該信誰……
歐陽竹影眼眸一閃，略略低眉思忖了片刻，爾後擡眼，堅定的點了點頭，像是安慰我又像是在說服她自己，“冥凰雖也是地府之鬼，可我看他說這些的時候並不像是在敷衍，他是當真擔心你。他與我也作了保證，阿顏，我們就且信他一回吧。如今，他已回了地府，殿下那邊你也不必掛心，冥凰會好好看著他，總之，不會再讓他因爲守靈珠來爲難你。”
她現在就是我的主心骨，我自己無法辨別的人和事，都需要她在旁替我看清楚，替我下決定。
我反握住她的手，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
“師姐，你知道慕容悠來過了嗎？”
聽見‘慕容悠’的名字，歐陽竹影本能的皺了皺眉頭，爾後才點頭輕唔了一聲，想必，也是冥凰告訴她的。
她砸吧了下嘴，想要說什麼，我輕捏了捏她的手心，趕在她開口之前說道：“慕容悠的話雖然不好聽，可我靜下心來想了想，或許她說的對，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堅持的。如果沒有記起過去，我礙於身份特殊，是絕對不會跟阿衍在一起，那很多事情就都不會發生，莫陽、爺爺還有夏塵風就都不會被我牽連進來……”
“阿顏……”
“現在，阿衍不記得我了，事情好像又回到了原點，這算是老天給我的警示吧，它在告誡我我不該再繼續想盡辦法跟他在一起。我不知道，這一次的堅持會給我帶來什麼樣不可挽回的痛苦。你也好，龍閻山莊也好，我都不希望看到你們任何一個出事……況且，本來我也想要拿守靈珠復活阿衍，到那個時候，阿衍還是會把我忘記，如今，不過是沒有恢復人身罷了。”
“阿顏……”歐陽竹影皺眉看著我，只能嘆息。
我自嘲一笑，“閻王既然從中不聲不響的搞破壞，想必也不希望阿衍離開陰司地府，即便我要讓他恢復人身，恐怕也會困難重重，不如，就讓他像現在這樣一直下去好了。至少，他不會傷心難過，不會再被情愛所絆，會好好的做他的鬼冥神君，像從前那個還未遇見我的四皇子宣王殿下一樣，光彩耀人。”
我一直固執的想著要將慕容衍從陰司地府中‘救’出來，卻從沒想過他是不是願意。
那也是我的一意孤行，就像慕容悠從前嘲諷我的那樣，我一直是一個自私自我的人，只要覺得自己是爲別人好，就一定要讓別人接受，容不得半點置喙。
她說我表面清高自傲，不稀與東宮及駙馬府爲伍，實際上對權力的慾望不比他們少，所以纔會霸著陰陽司主祭的位置不放。
倘或那時我選擇和慕容衍遠離皇宮，那或許又是另外一個結局了。
可我當時只想一心維護陰陽司的清白之位，也只一心想要洗刷自己曾是赤炎門中人的印記，所以就算知道宮中波雲詭譎，知道東宮不安好意，還不怕死的想要與之抗衡，一併將宣王府推到了風口浪尖。
我是太自負了，還是太自大？
也許從前，本就是我選錯了路，最後會變成那樣，也是我一手促成的。
歐陽竹影無奈的嘆聲將我的思緒打斷，她搭著我的雙肩，認真的看著我說道：“當初夏塵風要我來勸你同殿下辦冥婚的時候，我就隱隱覺得不安，可見夏塵風也是早就預料到了……眼下，不管你作何打算，我都站在你這一邊。阿顏，你要記得，我和師兄永遠都會在你身邊。”
她低頭輕撫上我的肚子，淡淡一笑，“阿顏你感受到了嗎？這孩子已經有了靈性，冥凰臨走的時候與我說了，這孩子估計再過一月有餘就會出生，到那時，你身邊就又多了一個能保護你的人。”
孩子確實比先前更加活躍，連帶著肚子又大了一圈，這孩子成長的速度大約是普通孩子的兩倍。
十月懷胎，我恐怕不足五個月就要臨產了。
可是，這孩子……會成什麼樣呢？
歐陽竹影帶著暖意的手掌覆上我冰涼的手指，彷彿是看穿了我的擔憂，她柔聲安慰道：“你要放寬心，不管這孩子如何，你都要好好生下他，這可是你和殿下的骨肉。”
我乾澀著喉嚨，喃喃開口，“師姐，如果這孩子……”
這是個定時炸彈，我不知道他會在幾時爆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把靠近我的所有人都炸的粉碎……期待又恐懼的等待著他破肚而出，這個過程，實在太過煎熬，尤其是隻要一想起閻王那時的眼神，我就更是膽戰心驚。
“不會！”歐陽竹影想都未想，立時打斷了我的話，她捧起我的面孔，正視著我的眼，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阿顏，你要相信，他一定是個好孩子，會和阿晟一樣，永遠的守護在你身邊，一定會的。”
我從她眼裡看到了無法反駁的真摯，她滿懷期待的等待著我腹中孩子的出生，既然連她都如此，我這個做孃親的也該對孩子有信心纔是。
如此一想，心中的不安也去了十之八九，不覺輕笑著點了頭。
她舒了一口氣，然後起身給我端來了吃的，哄著我填飽了肚子。
我突然想起那十幾宗案件來，也不知警局是如何斷案的，便仔細問了問，
“就算我們知道是冷文羽乾的好事，說出來恐怕別人也不信啊，不過好在這藥物是查出來了，上頭也有交代，至於是誰人下得毒，自有張隊他們去查，如何對外公佈，如何安撫家屬，都無須我們操心……”她邊說邊將手機遞給我，“不過我倒是有了些線索，你看看。”
是監控的一段視頻，時間顯示凌晨左右，畫面中出現了一個高挑的女人身影，長長的馬尾辮高高紮起，一身乾淨利落的制服，她似乎並不擔心監控會拍到她，甚至在入了監控區域後，轉身、擡眼朝鏡頭方向拋了個媚眼……
雖然光線幽暗，可我還是看清楚了那張臉。
“拂雪……”冷文羽身邊的拂雪。
“你再看下面那一段。”
我一個個鏡頭看過去，除了拂雪，還有莫離和眠玨……倒是沒有看到鳳靈。
歐陽竹影將手機收起，面色肅然，“這些鏡頭，張隊那都是看不見的，我之所以留著，是想有朝一日必須當著冷文羽的面拿出來與他對峙，看他還怎麼賴。”
我心裡不安的是，我該如何告訴葉朝辭這個真相，若說是意外，她定然不會相信。
“阿顏，你有聽我說話嗎？”歐陽竹影碰了碰我的臂膀，疑惑道，“你在想什麼？”
我只好將葉朝辭母親一事告訴了她，歐陽竹影聽後，眼珠子轉了轉，突然一笑，“這好辦啊，你就告訴她，就說她母親是被千年乾屍冷文羽所害，她若想要報仇，就去找冷文羽報仇。”
“可是……”將龍閻山莊牽扯進來，總覺得事態又會越來越嚴重。
歐陽竹影看出我的爲難，她扁嘴搖了搖頭，解釋道：“你怕什麼？魔族的人可不是好惹的，葉朝辭若果真去找冷文羽報仇，那定然也不是她一個人出馬，她不會吃虧。況且，僅憑你我之力想要對付冷文羽，也有些吃力，不如給龍閻山莊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讓他們加入進來，豈不是件好事嗎？”她說罷，自顧一笑，“恐怕就算你不說，琉桑也會幫你吧。”
這話倒是，我前後一想，也未嘗不可，雖說我有利用他們的嫌疑，可我也並沒有欺騙葉朝辭啊，她替母報仇，也是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