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這邊才拍了手,那邊寇仲油滑的笑聲便響了起來。
他是一個挺會來事的,打蛇隨棍上無疑是他天賦。當然,這樣的天賦也是要看人下菜的。不過眼下他和元皓達成了協議,他知道元皓會支持自己,所以他不免得寸進尺一番。
“對於眼下這個和氏璧,你有什麼可以幫我的麼?”寇仲嬉笑的問道。
“和氏璧啊。你們有什麼計劃沒有?”元皓吧嗒的眼睛望著寇仲:“我只是幫忙,主體還是靠離自己。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總不能指望我將它直接送到你面前吧。這麼著,雖然我也能做到,但這對於你還是差了一點。這年頭君臣可都是互相選擇的。”
“這麼說也是!”元皓話語裡的意思寇仲聽得明白,他知道元皓如此說,其實也是想掂量一下自己的水平。
兩邊雖然達成了聯合的協定,可雙方的彼此還是有點陌生的,基於這樣的陌生,寇仲若是不展現出一些力量,只怕元皓口中不說,可心裡卻是會瞧不起他的。就寇仲自己而言他是絕對不希望對方對自己露出這等想法的。
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須著手進行了。
“具體的計劃我也沒有想過。不過,我覺得我們有必要抵近偵查一番。淨念禪院出人意料的大,我們總要先看清楚裡面的情況才說其他吧。”寇仲思索著做出了謹慎的安排。
“嗯,這倒是十分正確的。”元皓說著輕輕的點頭:“你打算去哪裡觀察這些?”
“這個嘛!”寇仲沉吟起來。
“當!”
寇仲正沉吟的當口,悠揚的鐘聲,從山頂的寺院內傳開來。
這一聲響,讓跋鋒寒的眼睛猛地亮起。他指著突出於衆殿宇以五彩琉璃造成覆蓋的衆廟瓦頂之上,居於兩座佛塔間的大鐘樓道:“既敲響過夜鍾,樓上該沒有人,不若我們先潛到那裡去,仔細看清全院的形勢,則萬一盜寶給人發覺時要溜起來也會方便點。”
“那還等什麼,我們走吧!”跋鋒寒的建議衆人都認爲這是正確的。元皓雖然有更好的偵測手段,但他還不想拿出來用。不是他捨不得,而是他看了看那邊的鐘樓,也認爲那是自己前往淨念禪院的必由之路。
左右都要上去的話,那有什麼事情還不如等到那上面再說?
元皓抱著這樣的想法沉默了。
當下他一馬當先的從藏身的樹頂先躍往地面,飄忽如仙的身法立時展開,眨眼間翻過高牆,朝鐘樓的方向掠去。在他的身後,跋鋒寒、徐子陵、寇仲一一跟隨。不過,他們的身法似乎比元皓還要差上一些,不多時便被元皓拋得遠遠的。
只是這樣的作爲或許是跋鋒寒刻意的。作爲初入宗師境的高手,他們的水平和元皓雖然有所差距,但顯然還沒差到三兩下就被元皓甩到五丈開外的地步。
跋鋒寒如此做,除了示弱,還有就是有特別的事情想要和寇仲、徐子陵他們說。
這一點,寇仲和徐子陵也是明白的,所以他們落後了。
“你確定他可以相信麼?他身上古怪的事情太多,我擔心他會不會有什麼別的手段在欺騙你們。”跋鋒寒小聲而關切的說道。拋去他異族人的身份和對待敵人的冷酷不提,他倒是一個很豪爽的朋友。所謂的外冷內熱說得就是他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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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覺得沒什麼問題……他第一次見到我們的時候,我們還是什麼也不會的小混混。娘那時候重傷瀕死,若他想要什麼,我們根本連反抗的力量也沒有。”徐子陵低聲敘說。
這些都是很平淡的話語,但聽了這樣的描述,跋鋒寒心中也不禁點頭:“人家既然在你最弱小的時候,都不會出手對付你,那他對你一般不會有什麼懷心思。
當然,你也可以說他在那個時候只是看好你,對你提前投資。可既然是投資,那就說明你有值得對方關注的利益。或許對方以後需要你去做什麼事情,但那也是以後了。至於眼下,你還是能夠安心的。”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總不能爲了未來有可能發生的危險,而放棄眼下的增強自己的機會吧。
立足當下,纔有未來!
跋鋒寒對此還是很明白的。
他當下輕輕的點了點頭,又加快了一下腳步,遙遙的跟上了元皓。
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的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傳遍寺院,飄向遠處的山頭。
在這等悠揚的誦經聲中,四個小賊如入無人之境,一前一後的登上安放了重達千斤巨鐘的高樓上。鐘樓之上的確一個人也沒有,它高高在上,正好讓元皓幾個俯瞰遠近形勢。
淨念禪院內主建築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對寺門的中軸線上,以銅殿爲禪院的中心,規模完整劃一。
除銅殿外,所有建築均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和尚勤於打掃,還是瓦質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爲耀眼。可想見在陽光照射下的輝燦情景。
他們處身的鐘樓位於銅殿與另一座主殿之間,但相隔的距離卻大有差異,前者遠而後者近。形成銅殿前有一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臺廣場。
白石廣場正中處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薩的銅像,騎在金毛獅背,高達兩丈許,龕旁還有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彩塑金飾,頗有氣魄,但亦令人覺得有點不合一般寺院慣例。
在白石平臺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佈著五百羅漢,均以金銅鑄制,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
其他建築物就以軸上的主殿堂爲整體,井然有序分佈八方,以林木道路分隔,自有一股莊嚴肅穆的神聖氣象。
在白石廣場文殊佛龕前放了一個大香爐,燃著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個空間,令三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徐子陵遠觀山門外伸直垂往山腳的石階,低聲道:“該是八百零八級,又會這麼巧的。”
寇仲和跋鋒寒卻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座大門緊閉的銅殿,研究對策。
誦經聲就在銅殿之後相隔只有十丈許的大殿傳出,寺內其他地方則不見半個人影,有種高深莫測,教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情景。
最詭異的是除了銅殿前的白石廣場四周和佛龕內點亮了燈火外,連誦經的殿堂都是黑沉一片,使人意會到假若走上白石廣場,便會成爲最明顯的目標。
不過今晚明月當空,照得琉璃瓦頂異彩漣漣,寺內外通道旁的大樹都把影子投到路上去,更添禪院秘不可測的氣象。
總之,這是一個莊嚴、華美、宏偉異常的禪院。這樣的禪院,即使以元皓的見多識廣也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更別說根本就沒有什麼太大見識的,徐子陵和寇仲了。
“一百零八在佛教中是有特殊意義的。佛教認爲人生有一百零八種煩惱,稱爲百八煩惱。所以,那些和尚的念珠都是一百零八顆。當然這是針對佛教而言。”元皓小聲的說道:“至於道教,三十六天罡地,七十二煞合起來正好是一百零八,這也是代表了一方圓滿的數字。”
“原來如此!”徐子陵不禁有些恍然,看向元皓的目光也多了幾許崇拜的神色。敬佩有本事的人,這多少也算是人之常情了。
“好了……”寇仲輕輕的拍了拍手:“別的話我也不說了,眼下的關鍵卻是我們究竟該如何將和氏璧從那個銅殿裡拿出來。你們也看到了,那銅殿的封閉情況……真是比較棘手啊。”
寇仲說著嘆息了一聲,眉頭緊緊的揪起。
那銅殿的確是一個麻煩。整座銅殿沒有半扇窗戶,只有在瓦頂上開了四個拳頭般大的通氣孔,用以交換空氣。很明顯這是一個相當沉悶封閉的空間,想要在這樣的空間裡拿到東西,以徐子陵和寇仲的眼光來看,似乎只有通過殿門強攻硬闖了。
事實上,他們正在探討的也正是這個問題。
“會不會我們一推開銅門,便警鈴大響?用銅鈴防盜……那雖是小玩意兒,卻非常有效,亦是無法破解的。”寇仲對這個銅殿做出這樣的猜測。
跋鋒寒點頭道:“這確是很聰明的防盜方法,只要在門內掛上鈴子,我們在打開這兩扇重達千斤的銅門時,不中計纔怪。”
“叮!叮!叮!”
三下清脆的磬聲,從做晚課的大殿傳來,唸經聲倏然停止。
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
元皓和徐子陵移了過來,與寇仲和跋鋒寒同時探頭窺望。
攸的,跋鋒寒的腦袋低了一寸,整個縮在在擋板之後,小聲開口說道:“有人出來了!”
言語才若,便看到一個接一個的和尚,頂著銀色的月華,魚貫從銅殿後的大殿雙掌合什的走出來。
寇仲看著他們整齊而顯得有些木訥的隊列,不禁出口調小調笑道:“唸了這麼久的經,現在定是集體去方便後再睡覺。哈!若二百多個和尚去擠茅廁,定有些人等到忍他孃的不住,哈!”
“嘿!”對於寇仲的搞笑,元皓、徐子陵、跋鋒寒都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不過這樣的啼笑皆非也就存在了一瞬,下一刻他們四人同時色變。
但見下方那排著有若長蛇陣列的和尚們,在出殿之後,不但沒有散隊,還在一名有著令人懍懾的體型,與其他身穿灰袍的和尚有別的藍袍和尚領頭下,筆直朝白石廣場這邊走過來。
他手裡拿著沉重異常的水磨禪杖,而他之後的其他人則手掛佛珠,輕步急行。他們眼觀鼻,鼻觀心的,寶相莊嚴,但又不虞因視野收至窄無可窄而跌倒。
“茅廁該不在這個方向吧?”寇仲頭皮發麻,整個人都木了一瞬,他喃喃自語,強自鎮定的話音之下,隱約有按耐不住的震驚。
與心中忐忑的寇仲不同,跋鋒寒依舊保持著鎮定,他思索著猜測:“也許這是他們寺內的習慣——晚課後全體禿頭都要到這裡來集訓,然後再散隊?”
徐子陵見隊伍領先的十多人已進入眼前的廣場,離自己已是極近,不由得將身子再縮低兩寸,只剩下眼睛高過鐘樓的外欄少許,顛聲言語:“希望是這樣吧!”
“也許他們心中有所猜測,但還拿不定主意……”元皓開口說出了幾個人心中最爲擔心的事情。
怎麼辦?
沒有辦法!
四人只能傻傻的瞧著二百三十二個老幼和尚,整齊地在文殊菩薩和鐘樓間的空地列成十多排,面向菩薩龕。
此時,他們安靜異常,人數雖衆多,卻不聞半點聲息,連呼吸聲都欠缺。
除了領頭那身穿著藍色僧袍身段高大魁梧的大和尚外,另外尚有像他般身穿藍僧袍的三個和尚,形相各異,跟他分立四角。令人很易猜到他們就是淨念禪院的四大護法金剛。
四人居高望下去,心中發毛。這樣的氣勢,這樣的陣列,這樣的武功,若是將這批和尚若組成一支僧兵,絕對能在戰場眼下的戰場上上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
真是危險!
不過好在現在所有人都是背向他們,讓他們不必直面對方的眼神,使他們在心理上稍稍舒服一些。
暫時還是安全的。
寇仲似乎看穿了大夥心底的緊張,頓時小聲咕噥道:“定是待了空那老傢伙出來訓話。原來他的閉口禪只是用來騙香油的。”
“你……”元皓、跋鋒寒和徐子陵連連搖頭,都強忍著不敢笑出來。
“咿丫!”
在四人隨口調笑之間,銅殿那兒兩扇高達一丈的重銅門無風自動般張開來,露出裡面黑沉沉的空間。
四人看的目瞪口呆,心中不由慶幸剛纔沒有闖進去作賊——原來真有人在銅殿內。
銅殿的門並不是木材或空心的,看它的模樣,聽它的聲音,衆人都可以感受到它的沉重。如此沉重的門,竟然被人一下子用內力推開。想道對方盡有如此輕描淡寫的功力,四人不禁將了空更看高了一線。
“這樣的水平,就算達不到寧道奇那樣卻也不會比祝玉妍差上多少了吧?”元皓認真的楊梅。
了空的實力竟然如此強,這讓徐子陵、寇仲、跋鋒寒幾個都心情沉重起來。他們都認爲眼下的事情太難了。
隨著了空的現身,禪院的衆僧齊宣佛號,朝銅殿行禮。這整齊劃一的動作,宛如晨鐘暮鼓一般的宣唱,又把四人嚇得一跳,心中泛起杯弓蛇影的感受。
在迴音嗡嗡而起的宣唱聲中,一個高挺俊秀的和尚,悠然由銅殿步出,立在登殿的白石階之頂。
衆僧在四大金剛帶領下,合什敬禮。
四人那想得到練閉口禪的禪主了空大師,不但非是愁眉苦臉的老和尚,還是如此年輕俊秀,橫看豎看都不會超過四十歲。
他的身材修長瀟灑,鼻子平直,顯得很有個性。上脣的弧形曲線和微作上翹的下脣,更拱托出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嵌在他瘦長的臉上既是非常好看,又是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兒。下領寬厚,秀亮的臉有種超乎世俗的湛然神光,神態既不文弱,更不是高高在上的盛氣凌人,而是教人看得舒服自然。
最使人一見難忘是他那對深邃難測的眼睛,能令任何人生出既莫測其深淺,又不敢小覷的心。
那了空穿的是一襲黃色內袍,棕式外套的僧服,份外顯出他鶴立雞羣般的超然姿態。
就在此時,其中一名護法金剛一聲唱喏,全體和尚都如臂使指地,整齊劃一的轉過身來,面向高起達十丈的鐘樓,合什施禮。
四人頓時嚇得立刻滑坐地上,彼此相對,臉臉相覷:“這是被發現了?”
不知誰在下面叫道:“佛門靜地,唯度有緣!”
此語剛說畢,衆僧一起唸誦,木魚鐘磬,又遁著某一規定韻律於誦經聲中此起彼落,連夜空都似沾上了詳和之氣,份外幽邃探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