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塞芬……”虛弱到微不可查的聲音響起，梅羅紋加努力伸出手，想去**心中那個美麗的影子，但是這個動作耗盡了他最後的力量，他只能和同樣奄奄一息的元皓墜落下去。

此時，整個矩陣世界的紐約城徹底陷入到地動山搖當中。

如果有人能擁有梅羅紋加和元皓的實力，就會清晰地看到支撐矩陣世界的法則正在一條條斷裂，這個存在於數十億人意識中的世界正在經歷比人類所拍攝的關於世界末日的電影還要殘酷的情景，規則崩潰的結果絕對是滅頂之災：

當地殼無法鎮壓火山，巖漿在大地橫流，當重力不再束縛物質，海洋呼嘯著反捲，當空間千瘡百孔，乾坤倒轉，當恐懼引發的幻覺被具現，嗜人而噬……

對於普通人來說，人間和地獄已經別無二致，崩潰的矩陣世界裡處處可以聽見絕望的人類瀕死的呼喚。反倒是這片戰場所在的空間，由於所有規則被元皓最後一擊徹底湮滅，反而意外迴歸了平靜。

如此也不知過了多久，在能量爆發最激烈的地方。

沒有時間，沒有空間，沒有能量，沒有規則。

這是一個絕對虛無的空間。

這裡本不應該有事物存在的，但此時這裡卻靜靜地漂浮著兩個人。

那正是在方纔的交手中，拼到山窮水盡，近乎同歸於盡的元皓和梅羅紋加。

梅羅紋加身上衣衫襤褸，遍體鱗傷，那股天神一般的威勢已經蕩然無存。此刻的他，就像一葉隨風飄零的落葉，雙眼無神地看著這片死寂的虛無。

在他不遠處，是同樣虛弱到死亡的元皓。雖然表面上看，從能量之體蛻變回血肉之軀的元皓沒有絲毫損傷，但是他的生命體徵卻要比梅羅紋加更加低迷，幾乎到了彌留狀態。完全利用規則，化身天道進行攻擊，這如何是眼下的他所能達到的？

雖然因爲矩陣世界的特殊性和自身把握了一連串的機會最終造成了這樣的結果，但如此次結果帶來的反噬也並非本就如無根之萍的他所能承受的。

所以他也虛弱下去，在自己的攻擊下，瀕臨死亡。

他比梅羅紋加要糟糕的多了，唯一與梅羅紋加不同的是，只有他的眼神依然如故，沒有理智，沒有情感，只有一抹決絕的微光，飄搖如風中之燭，渺茫似遙遠星辰，那是拋卻一切後僅存的執念——連死亡也無法熄滅的執念。

如果兩個人就這樣待下去，那麼率先死亡的一定是元皓。因爲他早已耗盡能量，方纔的一擊，他可是連自己的生命力也化爲念動力的一部分注入其中了。合道，合道自然是要將自己一切都契合其中，只是瞭如何能在龐大的天地意識中保留自我，那就得看各自的本事了。對此，元皓做得很是勉強。

只憑著一絲運氣和一絲必然做到這一步，但也因成此付出了許多。

眼下他之所以能強撐著，僅僅是因爲他還存在這一絲最後的執念——他要看到最後的結局。

這是他心中的企盼。

只可惜，就算只是一分執念也必須有相應的生命力來支撐，而他最後一絲生命力，正在漸漸熄滅。

正在這時，一股微弱但富有生機的力量緩緩注入他的身體。

這股力量一進入元皓的體內，立刻化爲一道暖流，流遍四肢百骸，融入五臟六腑，最後在元皓的識海內融化開來。雖然這股暖流極爲微弱，可對於生機耗盡的元皓來說，卻不亞於一記強心針，硬生生地將他從瀕死邊緣拉了回來。

生機重現，元皓眼中那份決絕的執念之火慢慢褪去，理智與情感的靈光漸漸閃現，而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看看，究竟是誰能在這個絕對虛無的空間內救了自己。

但是，這一分微弱的生命力並不足以讓他自由行動，僅僅是維持著生機不墜而已。而發出這股力量人彷彿知道元皓的想法，很快就有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傳入他的意識：“這是我第一次幫助自己的敵人……我想也是最後一次。”

“什麼？”這個熟悉的聲音一入耳，元皓立刻瞪大了眼睛。因爲他聽得出來這個聲音屬於誰，這分明就是來自於剛剛還在捨生忘死戰鬥的敵人梅羅紋加嘛。

“他居然會救下自己？這怎麼可能？他腦袋沒抽麼？”元皓詫異了，心中涌起了不解和感激，其中還有幾分警惕。

像是猜到元皓對自己會有懷疑似的，梅羅紋加自己揭曉了答案：“這是我昔日作爲人類留下來的力量……當我成爲程序之後，這樣的力量是無用的，但我爲了留念而留下了它。現在我把送給你……”

說到這裡，梅羅紋加的聲音也虛弱到了極限，在元皓的意識中時斷時續，又等了很久，他的聲音才繼續出現在元皓意識中：“人類居然能讓我這麼痛苦……只差一點，你就能弒神了……真不甘心啊……我原本已經計算好了一切變量，我絕對不會輸的。怎麼……我無法理解這一點，所以你不能死，至少在我搞清楚原因之前，你……必須活著！”

“真是死鴨子嘴硬！”元皓不屑的撇撇嘴。他大約明白梅羅紋加的想法，那便是我可以容忍力有未逮的失敗，但我絕不容忍莫名其妙的失敗。

“是嗎？那麼給我一點時間！”既然梅羅紋加都這麼說了，他元皓也不好給他冷臉子看，於是他回了這麼一句，並開始借用梅羅紋加傳遞給自己的力量瘋狂的運轉起真元來。

不想死麼？

能夠活著，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是不願意死的。

元皓自然也不願意死，他也想活著。所以，他需要時間。

不過，梅羅紋加似乎不是很理解這一點。他斷斷續續的催促很快就過來了：“好吧，讓我們抓緊時間……現在這種狀態，我支撐不了多久……你應該也差不多……而且空間亂流正在迫近，矩陣真的要終結了啊……只要現在抓住這個無序世界的支點，就能重構規則，成爲掌控一切的神……這是我數百年來夢寐以求的時機……而你，元皓先生，我們的機會是一樣的……”

“抓緊時間？一樣的機會……”梅羅紋加的話語落在元皓的耳中，轟然炸響，像是引爆了什麼似的，令元皓心底不能自已的心動起來：“機會……這的確是一個機會，現在外面，舊的規則化爲烏有，新的規則呼之欲出，正是無中生有，有中歸無的一個極點。

這個時候，也正是新的世界支點確立的關鍵時刻，也就是成就零狀態生命體的絕無僅有的時機。不同於造物主那樣只有冷冰冰的數學和邏輯，這是以人類的有知有覺去把握巨大的世界天平，即使只是一個虛擬世界，何等壯麗的奇蹟？”

“這是人向神邁步的機會……只要能夠跨步邁出。就能成爲一方世界之主，在一個位面呼風喚雨，一念之間決定萬千衆生的命運，這樣的結果……”元皓感覺自己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他意動了。

只是這樣的意動，令他棘然而驚。

這是什麼想法？成爲一方是世界之主，在一個位面呼風喚雨，一念之間決定前往生靈的命運……這對自己來說很有吸引力麼？

自己是誰？

自己可是金舟小世界的宿主，是遊歷時空位面的男人。

小世界再小，那也是一個完整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世界，是有無限可能的世界。這可不是矩陣這個建立在殘破地球上的虛擬世界可以比擬的。。

見證過真實的人，怎麼會對虛假感到羨慕。

梅羅紋加所渴望的，其實是元皓自己已經擁有的。雖然因爲位面晶壁的緣故，元皓不可能金舟小世界的力量投射到這裡來，但你梅羅紋加要用元皓已經擁有的東西去吸引他，那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這絕對不是我的想法！這是梅羅紋加的理念，這是梅羅紋加傳遞給自己的力量中遺留的東西，就是在這種理念的侵染下，梅羅紋加放棄了人類的身份，在無盡空虛的歲月裡固步自封。如今，居然還要來腐蝕自己？”元皓目光之中，精芒閃現。

瞬息之間，他理智恢復，靈臺一片清明，更多的糾結和迷茫立刻如抽絲剝繭一樣在他面前徐徐展開：

在實力達到梅羅紋加這個級別後，理念和力量其實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雖說梅羅紋加傳遞的是殘存的人類力量，但是這份理念是梅羅紋加一切行爲的源頭，再加上六百年的侵染和強化，早已深入骨髓，並且幾乎不可能被消除。只要它在元皓的精神世界裡出現，就會本能地開始爭奪主導權。

如果放在兩敗俱傷以前，梅羅紋加絕對不會這麼做。因爲雙方的理念都已經成爲生命的執念，是精神層面最爲堅韌最不可改變的一部分。

但是現在不同了，在生命已經岌岌可危的時刻，意志力不可避免地受到削弱，以往堅如磐石的理念會在不知不覺中讓位於生存。

再加上梅羅紋加有意無意地點明矩陣正在出現的機遇，成功分散了元皓的注意力，使得這種與元皓理念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不知不覺中侵入到了他精神世界的深處，像種子一樣，已經開始生根發芽——意念的力量類似於心魔，只要一念既生，便會找到生存的土壤。

梅羅紋加的意圖非常明顯，既然自己已經力量全失，不能再去誅殺強敵，就讓自己的理念去侵染對手，如果成功，這個最可怕的敵人就會搖身一變成爲最可靠的盟友，這豈不是比簡單地消滅對手更有價值？

瀕死時刻，援手之情在前，以鬆懈敵意，吐露天機在後，以亂敵心智，一環套一環，一步接一步，簡直是天衣無縫，所以這纔是梅羅紋加所發動的最後一次進攻，也是最危險最難以抵禦的一次進攻。

有人能抗拒成神的機遇嗎？也許有，但是身爲人類反抗組織的一員，能放棄解救整個族羣的大義嗎？

答案是——絕對沒有。

這個使命，早已鐫刻進人類反抗軍的骨子裡，流淌在血液中，成爲他們一切行動的最高指向。

所以梅羅紋加對自己的算計有百分之一千的信心，元皓一定會中招。

然而，梅羅紋加對元皓的瞭解終究還是太少了一點。他知道元皓是站在人類一方的，就將其視爲人類反抗軍，卻不知道元皓的真實出身和他真正力量的來源。

這樣的信息不對等，令他對元皓的心思產生了誤判，也導致他最終的意念被元皓所抗拒。

“你給我閉嘴！梅羅紋加……在這虛幻之中成爲神，那是你的想法，而不是我的！我的追求是真實的掌控天地的大道，又怎麼會是你這等虛幻可以比擬的！沉迷於虛幻的人，是無法寶物真實的。”通過自己的意念元皓大聲的咆哮，他將自己的想法明白無誤的表達出來。

“那真是太遺憾了！”隨著元皓如此明白的拒絕，梅羅紋加頓時惱羞成怒起來。

一道隱晦而深沉的力量突然從他的意識之海的深處浮現出來，以山呼海嘯之勢橫掃了整個精神空間。

這道力量所過之處，如同颱風過境，將元皓的意識連同一切感官肢解的支離破碎，就連元皓引以爲傲的意志力也到了崩潰的邊緣，在掀起驚濤駭浪的精神之海中，元皓最後殘存的一絲清明就像是一葉小舟，在天翻地覆中苦苦堅持，痛苦已經不足以形容這一切。

毫無疑問，這道力量就是已經植入他精神世界深處的那顆種子——精神就是力量，如果梅羅紋對元皓潛意識的侵染沒有覺察，這顆種子就會在潛移默化中生根發芽，悄無聲息地腐蝕加的理念。

可要是元皓警覺到這一切，這顆種子就會化身炸彈，以最激烈的方式爆發出來，強行攫取意識之海的掌控權。而本體的意識自然不甘束手就擒，一場大戰就此拉開序幕。最倒黴的是無論最終勝利屬於哪一方，元皓的精神世界都免不了一場浩劫。

“反應很快啊，”天崩地裂的劇痛中，梅羅紋加帶著詫異的意念響起，“不過……已經晚了……兩種絕不相容的理念衝突……就算正常人也會頭疼如裂……而你只剩下了一口氣，即便不死……也是變成白癡的下場。

我說過，我已經計算好了一切變量……我絕對不會輸……在矩陣裡，沒有我的因果律控制不了的存在……哈哈……該死的，好痛……”情緒波動之下，梅羅紋加的重傷的意識也被牽動，瞬間打斷了他的自鳴得意，不過相比元皓卻是輕的多了。

一時之間，兩個人都在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掙扎，誰都無法說話了。

沉寂再起，兩個人都在做暗中的積蓄。眼下他們已經成了不死不休的敵人，他們都想比對方更快一點從這麻煩的地方出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

很突兀的，這片虛無的空間中出現了兩者之外的另一道身影。

旋即，一個令元皓熟悉異常的聲音突然想起：“看來我來的恰到好處啊！兩位……你們的爭鬥吸引了我。我過來了，發現了上天賜予我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