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兒——”他溫潤的嗓音有些沙啞。

“我沒想到你竟然還有空，能陪著陛下出遊。”林瑤玥回過頭，不再看緩緩走來的那人，轉而繼續望著這一汪碧湖，希望能借著這平靜無痕的湖面，來撫平她此時那顆毫不平靜的心。

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那人緩緩走到她身旁的時候，溫潤如玉的面龐上竟然帶著一絲滿足的淺笑。

“姬家主，你這是做什麼？”，林瑤玥此刻不由得有些惱怒，她側眸看著姬言卿脣角的那絲淺笑，只感覺憤怒與怨恨一時間全都襲上了心頭。

“我不奢望你還能理我，現下的這一刻於我而言是上天的恩賜。”姬言卿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容微傾，似是在凝望著林瑤玥此刻清美的玉顏。

“恩賜？”，鼻尖處，是姬言卿身上緩緩散發出的那股清荷幽香，林瑤玥不漏痕跡的與姬言卿拉開了半步的距離，“姬家主真是說笑了，你與我只是信仰不同罷了，我現下只是不想再責怪你了。若是你有本事強壓著我，取走我的血，我也認了。這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半晌，姬言卿沒有說話，他白色的衣袂飄飄，”玥兒，我真的不想傷你。”

他本不希冀林瑤玥會回答他，但是林瑤玥那張清麗疏離的面孔上此刻卻輕含淺笑，“我知道，否則當時我身中疫癥，你也沒有必要捨命來救我。”

林瑤玥的心境慢慢趨於平和，不知是受了眼前這平靜湖面的影響，還是她其實能理解姬言卿的想法。

當初，他捨命來救她，她很感動。而她也能理解他的信仰，只不過如今他與她，道不同，不相爲謀罷了。

“玥兒，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他們只是——”

“不必了，姬家主。不管是什麼原因，不管他們原先是什麼人。對於玥兒，他們就是拿著刀的劊子手，是恨不得一點點將玥兒的血肉一點點剜下來的人。玥兒可以不怨，但不可能原諒。不要再做徒勞無功的事情了，姬家主。”

林瑤玥清麗的嗓音乾淨，決絕。就在這時，有隨行的宮婢上前傳話，

“林小姐，婕妤娘娘有請。”

林瑤玥含笑點了點頭，向著姬言卿做了個半福，不再留戀一眼的，離開了這片寧靜的湖畔。

林瑤玥隨著前行的宮婢，走到了一件豪華的大帳前止住了步子。那婢子轉身垂眸，輕聲說道， “林小姐，婢子先進去稟報一聲。”

“嗯。”林瑤玥頷首，同時微微打量著四周。

這是頂露宿的帳篷，被白狐毛裝點，用金絲勾勒。足見現在方文菲是多麼受盡龍寵。 就聽得伴隨著一聲極其慵懶嬌媚的聲音，這頂白狐毛裝點的大帳陡然拉開。

只見方文菲一襲淡綠色的長裙，袖口上繡著淡藍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襬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如風拂揚柳般婀娜多姿。雍容而華貴，還帶著些少女的嬌俏與玲瓏。

“臣女見過婕妤娘娘。”

聞言，方文菲那一雙盈盈含水的眼眸，只是略掃了一下林瑤玥此刻恭謹的站姿，便輕聲道了句，“賜坐”。

林瑤玥隨即恭謹的坐下。而待她向對面的座位望去時，卻見到穆琳瑯也被方文菲請了過來，正坐在自己的斜上方。

幾日沒見，穆琳瑯雖然身穿極其華麗的錦衣，可整個人卻消瘦了一圈，她看見林瑤玥，一雙靈動的眼眸上蘊著熱淚，半晌卻無法開口言語些什麼。

這時，就見方文菲逗弄完她一旁的金絲雀，笑著看向林瑤玥和穆琳瑯說道，“我們姐妹三人，也許久未見了吧。沒想到，這纔多久，我們三人都大變了模樣。”說著，方文菲嬌笑的輕撩起一旁宮婢遞上來的盥洗盆，將手輕輕地在盆中撩了撩，隨即接過一旁的錦緞擦了擦手。

林瑤玥望著方文菲此刻好似慵懶無度的模樣，笑了笑，從容起身，向著方文菲說道，“回娘娘的話，這是自然。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婕妤娘娘您可是方氏一族以來第一個皇妃，又這般得陛下恩寵，真是祖上有光。”

方文菲聽聞林瑤玥所言，一愣，但隨即差點氣得一下從貴妃榻上起來，“林大小姐，你這話真是誇得本宮受寵若驚。不過也是，本都是未出閣的手帕交。你林大小姐算起來，還是我的表姐。可如今，你林大小姐還尚未嫁入太**中，本宮卻與歐陽姐姐先你一步成爲娘娘了。”

可聽言，林瑤玥卻依舊恭謹地沉聲說道，“那是歐陽姐姐的福分，正如婕妤娘娘一般，臣女福薄，不如二位娘娘。”

林瑤玥這番話說得恭謹之際，就是連頭也沒有擡起來。可方文菲一旁的小宮婢，就眼看著身旁的婕妤娘娘竟是氣到了極點，差點想拿著正墊著的靠枕，向著鎮國大將軍的女兒砸去。

方文菲只覺得誰此刻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她本想著自己飛黃騰達，一下子飛上枝頭變了鳳凰。終於可以拿著昔日的正一品將軍嫡長女出出氣，卻沒想到反而給自己找了個膈應。那林瑤玥不是在暗諷她以色侍人，拋棄了親生父親，嫁了個跟自己父親年紀一般的男人，就是暗示著她和歐陽馨即使衆人尊稱一聲娘娘，可不過都是側室，是妾而已。

方文菲越想越生氣，就見她那雙盈盈含著春水的眼眸精乖的轉了轉，卻忽然抿脣一笑，向著林瑤玥說道，“林大小姐，還真是恭謹有度，很有當年賞菊宴上的風采。只不過，像太子殿下這般對歐陽良娣情深義重，本宮倒是擔心，林大小姐到時候後會成被太子悔婚的棄婦，受盡天下人的恥笑呢。”

天下人的恥笑？

林瑤玥聞言一愣。自己如今靈血在身，隨時連命都可能沒有了，恥笑又有什麼可怕的。可若是自己可以強大到令天下人畏懼，她又何怕天下人的恥笑。而天下人又怎敢恥笑於她？

讓方文菲怎麼都沒能想到的是，她一席挖苦的話，卻陡然在林瑤玥的心中埋下了一個炙熱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