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柱打給大哥黃天樑的電話直到第五次纔打通,之前的四次,電話一直佔線。
電話接通,黃天柱略有些焦急的說:
“哥,出了點意外,那邊不知怎麼竟然被許家那個半大小子給穩(wěn)住了,估計鬧不起來了。接下去……可能我們還真小看許家了,看來得來點狠的。”
聽完弟弟的話,黃天樑有些有氣無力的說:“小看?那你現(xiàn)在覺得,我們應該高看許家到什麼程度?”
黃天樑這個略嫌突兀的問題讓黃天柱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他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把自己的想法,認認真真的說道:
“第一,許家的底子比我想象的厚,錢上面好像難不倒。
第二,我沒算到許家那個毛頭小子,聽說是上屆麗北的狀元什麼的,從下面的人傳過來的消息看,他不像個孩子。許家沒亂。”
“還有嗎?”黃天樑繼續(xù)問道。
“還有?沒了吧?……沒了。就這樣,咱家收拾他們許家的法子不照樣多的是嗎?……哥,要不乾脆你那邊費點事,把他罪名坐實了吧。我看許家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黃天樑嘆了口氣說:“我,我怎麼就攤上了你這麼個廢物兄弟。我問你,你不是說你都查清楚了,許家沒什麼根基嗎?”
黃天柱捱了罵,連忙辯解:“是啊,我查得清清楚楚,許家十八代都是泥腿子,能有個屁根基。就算許建良最近搭上了一些關(guān)係,也沒見哪個夠分量跟咱們黃家玩的啊!哥,這可是麗北,你慌什麼?”
“放屁”,黃天樑對著電話聲音陰沉道,“你知道我剛剛接了多少個電話,有多少人過問許家這件事嗎?
八個。其中三個是縣裡的,都說是他們接到上面的意思來說話的……另外有兩個,是市裡的,……”
黃天樑話沒說完,黃天柱情急的打斷道:“不會吧?許建良還有市裡的關(guān)係?”
“閉嘴,聽我說完”,黃天樑用明顯在竭力壓抑火氣的聲音說道,“還有三個電話,你知道是哪裡打來的嗎?是他-媽省裡打來的,省委大院打來的。”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許家……怎麼可能?”黃天柱似乎在質(zhì)疑黃天樑的話,又似乎在自言自語,總而言之,他無法置信。
“少跟我廢話。現(xiàn)在你跟我解釋一下,這就是你說的毫無根基?軟柿子?”黃天樑終於忍不住咆哮起來。
黃天柱已經(jīng)有很久沒有見過大哥黃天樑這樣失態(tài)了,印象中他從來都是穩(wěn)如泰山,波瀾不驚的。
人居上位日久,就會養(yǎng)出來“勢”,平常人稱之爲官威。
很多人都怕黃天樑,黃天柱這個當?shù)艿艿囊才隆?
“那怎麼辦?要不……咱們放人算了?”黃天柱有些忐忑的說。
“放人?當然會放。但是如果就這麼放了,十年積威,一朝送盡,我們黃家還有臉面嗎?”黃天樑陰惻惻的說。
“那……”
“等我回來再說。”
“好。”
黃家樑柱自然各有住處,但是黃天樑說的回來,是指黃天柱家。從來,黃天柱家纔是黃家在麗北對外的窗口,平常有人送禮求事也好,服軟上供也好,聰明懂事一點的,都知道該往哪裡跑。
如果你傻不愣登去了黃天樑家,那你會被義正詞嚴的趕出來,你的禮也會被跟著扔出來,你還想辦事?
黃天樑一直以來的想法,因爲年紀的關(guān)係,爬,他是爬不上去了,但是等到自己有一天退下來的時候,最好還是要有個千人相送之類的場面,能順便再收把萬民傘什麼的,就更好了。
所以,麗北人都知道,只有去了黃天柱家,你纔會有一杯熱茶。
黃天樑的慌亂情緒持續(xù)的時間並不長,吃完晚飯,黃天柱發(fā)現(xiàn)大哥就又重新變回了原來那個沉穩(wěn)如山的樣子。
他泡了杯茶遞到兄長面前。試探著問道:“哥,有主意了嗎?”
黃天樑點頭說:“就這麼辦吧,過了年初一,放人,這件事到此爲止。以後我這邊就不出面了,你那邊不用顧忌,可以用你的辦法,繼續(xù)陪許家慢慢玩。”
“爲,爲什麼?”黃天柱詫異道。
深諳官場門道的黃天樑笑了笑說:
“你是問我爲什麼一定要過了年初一?因爲你已經(jīng)把話放出去了,也就等於我黃家說了,要讓他許家過不了這個年。
所以,他許家就必須過不了這個年。所以,我可以放人,但是,必須過了這個年初一才放……
這前後一天之差,就是我們黃家的臉面。”
黃天柱沉默思索了一會,說:“可是,那些電話,……”
“沒什麼好可是的”,黃天樑說,“我又沒有死扛著一定要做掉他許家,又沒說不放人。”
“那……不會出事?”黃天柱有些擔心的問道。
黃天樑覺得也是時候教這個弟弟一些官場裡的門道了,難得的耐心解釋道:“你覺得,這次許家扔出來的牌大不大?”
“大。”
“對,那麼大把牌一下全砸過來,連我都差點亂了陣腳。但也正因爲這樣,我不管許家主事的人真的是那個毛頭小子也好,還是背後有人指點也好,總之,他都太嫩。他扔出來的這把牌太大太亂了,沒有人能隨手把這樣的牌往外扔。
所以,這等於許家已經(jīng)把底給我了。這樣的關(guān)係,他們不可能一次又一次的動用,這樣的人物,也不可能真的對我這個小小的局長出手,他們過問的,不過這件事情本身而已。
所以,現(xiàn)在的局面就是,我動不了許建良,上面這些人的面子我必須給,我得放許建良。
但是,只要我不堅持硬是要動他,那些人,他們也不會動我,至少不會因爲我多拘了許建良幾天就來動我,因爲不管怎樣,這件事我已經(jīng)按他們的意思辦了,解決了。明白了嗎?”
黃天柱點頭,又搖頭。
黃天樑的耐心用完了,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總結(jié)道:
“總之,現(xiàn)在事情就是這樣,我同意放人,但是相關(guān)程序會走得慢一點,複雜一點,會一不小心就過了年初一。
這樣,他許家不可能因爲這點差別再去求動那些人,我黃家的臉面,也保住了。
我的年紀,要再往上走已經(jīng)沒希望了,所以,我其實不怕上面的人對我有一些什麼看法、芥蒂,只要我不做到他們一定要動我的份上就行了。
這樣,麗北就還是我們黃家的一畝三分地。我花了幾十年時間,在麗北織了一張網(wǎng),只要這張網(wǎng)不破,就夠我們黃家?guī)状卜€(wěn)。”
哪怕重生一世,在這些官場門道上,許庭生對比黃天樑這樣的人物,確實還是稚嫩得太多,剛剛的這兩番話,他沒機會聽,如若聽了,一定會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一定會“受益匪淺”。
黃天柱卻沒多想這些話,他操心的是別的事情,他問黃天樑:“那現(xiàn)在,我們怎麼把這個意思傳給許家?要不那邊沒準破釜沉舟跟咱們死磕了……要不,我找人遞下話?”
黃天樑搖搖頭說:“不用,只要許家那個小子沒你這麼傻,按理說,今晚也該登門了。你就按我的意思說吧,我先走了。”
確如黃天樑所言,不到半個小時後,許庭生登了黃家的門。
他的嫩,在於他的每一步,都在黃天樑的計算之中,所以,哪怕他搬出來方家的關(guān)係,黃天樑也不過最初慌亂了一下。
許庭生若是能捕捉到那個連黃天樑都自亂陣腳的時間點,許爸的事情可能當場解決。
但是他錯過了那個時間點,此時,黃天樑已經(jīng)重新穩(wěn)下來,拿捏許庭生,輕鬆自如。
許庭生沒有見到黃天樑,見到的是黃天柱,前後只待了十幾分鍾。在這十幾分鍾中,黃天柱有過客套,有過僞裝,但是真正有價值的話,只有兩句:
第一句:“放心,你爸不會有事,我們會放人,但是這邊需要走一下程序,年初二吧,年初二你們來接人。對了,萬一你爸在裡邊這段時間,正好趕上年前剃頭的話,記得到時候備頂帽子。”
第二句:“探視?不合規(guī)矩啊。”
許庭生出門,黃天柱送到門口,在身後說:“小子,記住,這是麗北,颱風刮不進,洪水淹不著,天高皇帝遠。所以,任你在外面能攪起多大的風浪,在麗北,你惹不起我黃家。”
感謝糉子(聽說要下雨)、匿名96、野性、我本純潔……提前的新年大紅包。祝新年快樂,恭喜發(fā)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