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是很難理解方蟄那股子奇怪的自信是怎麼來的，至少站路邊的方麗華不理解。
回頭仰望站在二樓欄桿邊冷笑的方蟄，方麗華覺得他今天表現的非常任性，完全沒有以往那種沉穩，不然再怎麼著也該給人家送到樓下。
“我一定會向上級有關部門反應這裡的情況的。”王金龍氣急敗壞的怒吼著，車都消失了，似乎怒吼聲還在上空迴盪。
“方總，會不會有不好的影響，不行的話，我去道歉。”梅影不知何時站在方蟄的身邊，低聲問了一句。方蟄扭頭看她一眼：“你很閒麼？幾個騙子有什麼好緊張的？”
“騙子？”梅影吃驚的差點喊出來，方蟄丟下一句話就轉身進了辦公室。
方麗華走過來，梅影上前把方蟄的定義給說了，方麗華原地呆滯的思索一會才道：“我真沒看出來，但是我相信方總的眼光不會有錯。”
梅影上午還要去一趟人才市場，聽到這話心裡還是不能平靜，敲門進了方蟄的辦公室，動手泡茶放下後低聲問：“方總，你怎麼說是騙子呢？”
“那個劉昌明是個癮君子，這是一。我是在找不到雙方合作的基礎，這是二。有這兩點，管他們什麼來頭，一大早的來這裡就沒安好心。”方蟄的分析很清晰了。
“我看那個郭玉容很不一般啊，電影裡的大家閨秀也就那樣了。”
“記住我的一句話，無利不起早，無利可圖的事情沒幾個人願意做。公司現在一切都很好，未來的發展前景也不差，你還是安心的做好本職工作吧。別整天想著八卦。”
聽出方蟄語氣裡的不快，梅影趕緊告辭出去。這就是思維慣性了，這年代的人對於港城人總覺得要矮一頭，遇見了很少先去辨明一個真僞。反倒是方蟄，經歷過盛世的洗禮，見識過港城沒落之後的“廢青”，自然不會把港城人看的多了不起。
梅影走到門口的時候，方蟄在她身後又補了一句：“記住我一句話，港城的繁榮不過建立在內陸需求的基礎上。全面開放的內陸不再需要港城的時候，日落西山也就是必然了。所以，別把港城人看的多高端，沒有內陸的輸血，港城就是個小漁村。”
打發了梅影，方蟄坐在椅子上冷笑，港商一大早跑來遠大公司，能有個屁的好事。
就算那個郭玉容是真的郭氏百貨的什麼人物，她來這裡目的何在？方蟄摸著下巴稍稍想了一下，大概就猜到一個比較靠譜的可能性，那就是公司的地皮。松江的發展一日千里，遠大公司這裡，距離市中心也就是十分鐘的車程。稍微有點遠見的商人，不難看出潛力。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伊人這個品牌，但是方蟄很快就排除了。可能性太小了。
綜上所述，最大的可能性還是這兩個所謂的港商是騙子。這個野蠻生長的時代，牛鬼蛇神不要太多。內地政府沒少吃這種虧，所以騙子的出現一點都不奇怪。
如果真的是騙子的話，那個劉昌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郭玉容就很不簡單了。看著嬌小的身軀裡，不知道藏著多少心機。被方蟄那麼掃面子都不帶生氣的，真是挺可怕的。
本以爲這個事情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上午正在忙碌的時候，一個電話進來了。
“是遠大公司的法人方蟄麼？”電話裡的人說話語氣可謂高高在上。
“是我，你哪位？”方蟄就算高興，也要忍著聽個明白。
“我市政府的，你下午過來一趟，有個港商想找你合作，記住別遲到了……。”話說到一半，方蟄直接開口打斷他：“沒時間，沒興趣，再見。”
電話這邊的人直接傻眼了，呆呆的看著電話好一會才站起身，走到邊上的辦公室門口敲門，進去後面色難看的彙報：“程MSZ，那邊說沒時間，沒興趣，就把電話給掛掉了。”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面色一變，很快就恢復常態道：“我知道了。”
說完朝對面坐著的兩位笑道：“抱歉，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位。”
劉昌明要說話的時候，被郭玉容一個眼神按回去了，接著郭玉容面帶微笑道：“不要緊，生意嘛，和氣生財。慢慢談來得及，總要是談的攏纔有生意可言。”
“午飯時間要到了，我請二位吃飯賠罪。”程起身，劉、郭也起身出門不提，似乎一點事情都沒有發生。到了定點的招待酒店，程藉口上洗手間出來，外頭有人等著。
“你沒有說明情況麼？”程的臉色很難看，王金龍一臉的憤怒：“說了，人家不理睬了。真是太過分了，眼睛裡還有沒有政府？”
“行了，你先回去吧。”程打發了王金龍，走邊上接待處借電話打出去：“遠大公司的情況你去了解一下。”
中午接待的酒宴略過不提，下午上班程便出現在尹FSZ的辦公室門口，等了十分鐘才進去彙報。進門後說了大概的情況，最後總結：“遠大的方總似乎對港商不感興趣，甚至排斥。”
尹聽著這話面不改色的起身，走了兩步停下道：“那就先這樣吧。”
程出去後，尹翻出一個電話本，找到方蟄的號碼打過去，接通後聽到方蟄那邊說話才道：“是我，尹。你那邊怎麼回事？給你介紹港商也不好好接待？”
方蟄這邊自然是下意識的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才低聲道：“領導，我懷疑這兩個所謂的港商是騙子。”尹停頓了一下才問：“理由呢？”
方蟄低聲道：“他們看上遠大公司什麼？衣服麼？港城是個自由港，世界上任何奢侈品牌都能買的到。說句不好聽的話，伊人這個品牌在米國能打開局面，但是到了港城，多數人聽到是內地品牌就會不屑一顧。所謂合作，完全不存在基礎。”
“你的顧慮有一定道理，不過也不是你對政府工作人員態度不好的理由吧？”尹反問道。
方蟄聽了呵呵呵的笑了起來：“領導，我不是態度不好，可以說是態度惡劣。原因嘛，您最好無問問那個辦事員，要我說政府部門的有些同志啊，當老爺當習慣了。”
尹得到這麼一個回答並不意外，卻依舊波瀾不驚道：“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方蟄也沒往心裡去，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越是尹那邊其實越好說話。反倒是下面那些具體辦事的人，真是一言難盡。
下午上班的時候，方蟄準備去人才市場那邊看看情況，昨天的招聘明顯不那麼成功。
沒想到剛到樓下就看見路邊桑塔納的車門打開，郭玉容衝方蟄招手道：“方生。”
上輩子經驗還算有一些的方蟄，對於郭玉容的第一印象就是凸的不明顯的顴骨。這還是她通過化妝，稍稍壓住了一點。說到女人顴骨的面向，方蟄以前聽說過一些，多數爲負面。什麼欲、求不滿，剋夫，易出牆之類的。
這可定是不科學的，當做笑話聽就好了。南方那邊呆過都知道，那邊本地女性，顴骨高的比列略高。方蟄不信所謂面向說，單純的個人審美上不喜歡。僅此而已。
“郭女士怎麼在這？”方蟄明知故問，以示排斥。郭玉容卻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笑道：“特意來請放生喝茶，不知道方生給不給面子。”
本不想搭理她，這不是因爲白老師的緣故方蟄有點浮躁麼，略略遲疑後便道：“好啊，前面帶路吧，我自己開車。”郭玉容笑了笑，做個收拾示意跟上。
方蟄開車跟著一路往前，至江邊一處粵式茶餐廳外停車。郭玉容先一步下車，站一邊笑著等候，方蟄停好車下來時，郭玉容已經上前道：“這裡的下午茶不錯的。”
方蟄呵呵一笑道：“再好的下午茶，在松江未必有生意。”
郭玉容聽了忍不住露出探尋的眼神：“方生何出此言？有什麼說法麼？”
方蟄淡淡道：“國人沒有喝下午茶的習慣，港城那邊喝下午茶，是受英國殖民者的影響。”
“方生似乎對港城有不好的印象，我沒理解錯吧？”郭玉容做個請的手勢，方蟄沒著急走，擡手反請：“按照英國人所謂的紳士風度，女士優先。”
入內生意意外的並不清淡，大廳內一半的位子上都有客人。方蟄見狀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這裡是松江啊。怎麼說呢，要說媚外，松江本地人倒是比例較高的。究其根源，方蟄個人的觀點是本地人更早的認識到在大城市生活艱難的現實。
對外的窗口嘛，可以理解。尤其是在整個民族都不自信的時期，人們對於臆想中的美好世界有羨慕之感，願意領略其生活方式並不丟人。別說現在是93年了，二十年後又如何？不照樣有一些人依舊跪著，並且要求別人跟著一起跪著麼？
嗯，你不跪著，你就是五毛。
臨街靠窗找個位子坐下後，紅茶和小點心的搭配點好了，端著茶杯抿一口，看著窗外的郭玉容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衝方蟄一笑道：“方蟄對英國人感官很差，港城人被殃及池魚了麼？看來內地人也不都是口口聲聲同胞的嘛。”
方蟄平靜的看著她的臉：“你這妝畫的有點個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