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裡不允許多呆，何況馬上醫生要進來會診，路悠悠跟顧柏暘又說幾句話，趁著這功夫，給他輸入了一點兒精神力，就出去了。
兩人快走出走廊的時候，醫生也陸陸續續穿著防護服進來。
路悠悠回頭看了一眼，隔著護目眼鏡，正好跟打頭的男人四目相對。
她並不認識這雙眼睛，卻突然揚起脣角，朝那人微微笑了一下。
那人一愣，只覺得脊背陡然一陣寒意，等回過神再看，卻哪兒還有人？
剛剛那姑娘，簡直像個幽靈一樣，突然出現，突然又消失了，要不是還在微微晃動的門告訴他的確有人出去了，高毅昌簡直要以爲，他見鬼了！
“高主任！”
裡面有人喊，高毅昌收回目光，推門進去。
卻見，幾個醫生正面面相覷，他一進來，一個醫生就指著監控頻幕上的數字給他看。
“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我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明明還在九十到九十二三之間徘徊！”
“昨天的時候，還有過低於百分之九十的情況！”
另一個醫生攤開記錄本，遞給高毅昌。
他裝模作樣的翻著，心卻在狂跳不止。
他很清楚，以顧柏暘現在的身體狀況，血氧飽和度能夠達到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二三，已經是最好的，根本不可能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也就是正常人的數值。
可現在，他的血氧飽和度居然開始在九十五到九十七之間跳動，依照正常人來說，這是恢復健康的最明顯表現。
可顧柏暘得手術根本沒成功，這個數值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
醫生們的討論漸漸熱烈起來。
有人佩服的朝他拱手：“高主任不愧是咱們科的一把手，這種手術，能保證患者下手術檯就不錯了！居然不僅做成功了，還讓患者在一週之內，就迅速恢復到這種情況，這簡直堪稱奇蹟啊！”
“是啊是啊，這要換了別人，患者恢復，至少得半年！”有人贊同。
“高主任厲害啊！”
“下一任的副院長，非高主任莫屬！”
最後一句話，是其他科室的主任在高毅昌耳邊輕聲說著，他同時還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升職可別忘了拉兄弟一把！
倆人在醫院裡，向來都是‘合作’關係。
高毅昌看著這人明顯討好的表情，狂跳的心臟，慢慢飄了起來。
數據就在眼前，顧柏暘的精神狀況也明顯在好轉，手術成功，毋庸置疑！
他不需要管他到底是怎麼好的。
興許，他那個開胸手術並不是沒用的，而是巧合的起了某些作用？
又或者，顧柏暘命好，他就是重新開胸檢查了一下，他就恢復了？
總之，不管哪種情況，至少眼下他是好的，而他期盼了多年的副院長已經近在咫尺！
他再也不用想辦法在數據上造假！
也再也不用擔心拿了點兒醫藥商的錢，就有人給他判死刑！
高毅昌笑起來，甚至沒法再維持向來謙虛的表象，掛著張遮掩不住得意的笑臉，就在病房裡，在顧柏暘面前，跟幾位醫生打起了官腔
而躺在牀上的顧柏暘卻很清楚，他的好轉，是從路悠悠過來以後開始的。
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他是個久病之人，對自己的身體狀況瞭如指掌！
上次從大火裡逃出來，他已經幾乎確定自己活不下來了，卻突然感覺到身體被一股強大的清流涌過，原本乾涸冰冷的身體開始回暖，甚至血液的流通都在前所未有的加速，像是有什麼東西清洗過身體，讓沉積在身體裡的病痛瞬間消失。
而當他意志清明的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已經昏迷的悠悠。
這一次，他躺在這張牀上已經整整一週，每一天都在被有氣無力的虛弱折磨著，每一分都在跟死神爭奪著自己的命，卻在剛剛路悠悠來過以後，感覺到死神徹底離開了，精神也明顯恢復了！
雖然他不知道悠悠是怎麼辦到的，但是他確定，他的好轉，和高毅昌沒有任何關係！
但他並沒說說出來。
因爲很明顯，說出來也沒用，沒人信，甚至他們可能把他當成個瘋子！
所以他只是漠然的看著高毅昌和這羣醫生，等到他們虛情假意夠了，才聽到高毅昌說：“再觀察半天，下午情況還是這樣的話，就轉移到普通病房吧！”
說完，他也沒做太多其他檢查，甚至都沒看一眼手術傷口，就得意洋洋的離開了。
顧柏暘重新閉上眼睛，開始竭盡全力，試圖在身體裡尋找一點悠悠留下的影子。
顧老大不知內情。
見高毅昌出來，就趕緊衝上去詢問情況。
路悠悠還戴著口罩，也跟在他身邊，聽著那羣醫生幫腔，把高毅昌誇了一通，告訴顧老大：“顧總可要好好謝謝咱們高主任，要不是他，小公子可要受罪呢！”
“是是是，高主任，你救小暘一命，我們全家銘刻在心，以後但凡有用得上我老顧的，您只管開口！”
顧老大是真感激，握著高毅昌的手，幾乎老淚縱橫！
高毅昌裝模作樣，正想客套兩句，再暗示顧老大，在副院長之爭上推他一把。
卻突然瞥到站在他身邊那小姑娘，她正用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似好奇的盯著自己。
那雙眼睛明明在笑，卻讓他脊背猛的爬上一陣熟悉的寒意，且這回，寒意迅速擴散，差點兒把他眼前的世界都吞到莫名襲來的黑暗裡！
他雙腿發軟，腳下下意識一個踉蹌。
“高主任，高主任！”
身邊有人喊他，他明明知道那人就在身邊，聲音卻像是從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他努力的伸出手想抓住，卻只握到了更深的黑暗！
黑暗中，那雙眼睛盯著他，直勾勾的笑著，笑著，然後突然，眼窩變成了一片沒有盡頭的黑！
“啊！”
高毅昌失控的大叫著，猛的睜開眼睛。
黑暗散去，他眼前全是別人的腿和鞋，有幾張關切的臉在靠近他，有人在問他：“還好嗎？”
“這是怎麼了？”
他張了張嘴，想回答，卻又看到了那雙鬼魅一般，笑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