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蘿苑的門口站著一個少女的身影,她的身上挎著一個名牌包包,靚麗的短裙在夏日綠樹的映襯下格外鮮亮,可是她此時正衝著保安破口大罵。
“我說你是眼睛瞎了嗎,要不是來這裡找人,我費得著掉身份在這裡跟你說話,你趕緊打電話讓人出來。”繪著脣彩的姣好脣瓣出口卻是尖酸刻薄,她仰著頭顱,吊高眼角趾高氣揚。
裡頭的保安顯然已經(jīng)是被她糾纏多時,坐在保安室裡頭眉頭皺得死緊,卻仍是雷打不動一言不發(fā)。
雲(yún)蘿苑有規(guī)定,沒有裡面住戶的身份憑證或者本人到場,外人一律不準(zhǔn)入內(nèi)。
從早上開始,這個女孩就一直纏著要找裡面的住戶,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擰巴勁頭著實令人苦惱。
保安心下打定主意,如果女孩再繼續(xù)大吵大鬧,那他就要物業(yè)進行處理。這樣想著,他的眼角突然瞥見一道身影正往大門走來,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女孩想要找的,已經(jīng)十多天不見的羅小姐。
心下想著總算正主出現(xiàn),他終於可以鬆一口氣,“這位小姐,你要找的人來了?!?
秦珊珊還在尋思著天色漸晚,無功而返會被親戚取笑,氣惱之時聽到這句話,趕忙就轉(zhuǎn)頭看向了身後。
拉著行李箱正緩步走來的,正是令她一頓好找的羅雯。
“好啊,終於等到你了,居然讓我在這裡等那麼久,你以爲(wèi)自己算哪根蔥?!编┼┎恍葜g,她走上前就要去拉羅雯的胳膊,“快跟我走,別浪費我的時間?!?
羅雯輕輕躲開對方觸碰,“你怎麼在這裡?”這個在火車上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孩爲(wèi)什麼會出現(xiàn)這裡,她又是怎麼找到自己的住處?想到西省目前的混亂狀態(tài),她眼睛微瞇,眸光閃過一絲警惕。
秦珊珊卻是不管不顧,儘管已經(jīng)臨近九月,可東省氣候悶熱,從中午就曬著大太陽找人的大小姐已經(jīng)喪失了耐心,被羅雯這一躲當(dāng)下就火冒三丈,尖銳的聲音嚷道:“要不是爲(wèi)了那些老不死的,我才懶得來,你走不走,不走你就別想再見到你外公外婆?!?
羅雯一愣,外公外婆?陌生的字眼撞擊得心臟一跳,想到秦珊珊的來歷,她猛然瞪大了眼睛,“你是秦家的人?”遙遠而模糊的記憶中,母親秦玉那張秀美蒼白的臉浮上腦海,以及臨終前她抓著她的手那句懺悔令羅雯久久不能忘懷。
阿媽後悔了,後悔了啊雯雯,我想回去看看家鄉(xiāng)那棵大槐樹。
羅雯明白,母親最想要回去的是一輩子都無法回去的秦家。這些事情是在日後繼母謝珍對她的打罵中斷斷續(xù)續(xù)拼湊起來的故事。
她的母親秦玉是來自西省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姑娘,年少的時候在村裡遇見出外經(jīng)商的羅海旋,揹著族規(guī)與其相愛,最後還懷上了羅雯。秦家家規(guī)森嚴(yán),而村子裡極爲(wèi)排斥與外族通婚,嚴(yán)苛的條例令秦玉懷著孩子被趕出村子,最後只得跟著羅海旋定居?xùn)|省,可惜婚後的秦玉並不幸福。
在這個爲(wèi)了情郎付出所有的單純姑娘生下羅雯之後,羅家公婆的諸多爲(wèi)難,丈夫的**冷漠消磨了她的生命。
直到死去,秦玉都懷念著家鄉(xiāng),死不瞑目。
羅雯那時候還小,知曉秦家在西省也是無意間在一張老照片發(fā)現(xiàn)了印記,可是時過境遷,羅雯爲(wèi)了生計奔波勞碌,秦家的事情也便漸漸忘了。
沒想到,重生一次,本不該出現(xiàn)的秦家會突然出現(xiàn)。
秦珊珊見羅雯承認(rèn)了身份,嗤笑一聲,“哼,敗光德行的外姓族孫,也不知道他們還操心個什麼勁,等著,我打電話讓他們過來。”說著,她從揹包裡掏出手機,撥通了電話之後不耐煩地報出了地址。
羅雯拉著行李箱跟她一起站在門口等待著秦家人的到來,期間秦珊珊一直低頭玩手機,顯然是不願意搭理羅雯,而後者也不喜這個說話刻薄的女孩,兩人相對無話。
過了十分鐘,一輛出租車停在了雲(yún)蘿苑門口,車門打開,滿滿當(dāng)當(dāng)下來了五六個人,出租車司機罵罵咧咧拿了錢駛離,顯然是不滿意超載的人員只付一份錢。
走在前頭扶著兩個老人的是一對中年夫妻,四人打扮樸素,臉上滿是歲月的風(fēng)霜。走在四人後面的是形成鮮明對比的一對中年夫婦,男的西裝革履,女的長裙加身,因爲(wèi)剛纔車內(nèi)擁擠,下車的時候他們顧著整理妝容,所以稍稍落後了一步。
秦珊珊見到那後頭的婦人,跺著腳就跑了上去,“媽,怎麼纔來,知道我被曬得多慘嗎,又累又餓的,那保安還狗眼看人低,不讓我進去?!?
秦美髮現(xiàn)女兒臉蛋確實被曬得紅撲撲,心疼得拿紙巾給她擦汗,“真是苦了我們姍姍,我就說不要來這個鬼地方,非要來,我的裙子也皺了?!?
接下來這母女兩便你來我往數(shù)落起南市,小到路邊樹木,大到人文素質(zhì),羅雯終於知道秦珊珊尖酸刻薄的性子遺傳了誰。
不過,此時她無心關(guān)注其他,隔著不遠的距離,她的目光落在了迎著夕陽緩步走來的一雙老人身上。
老爺爺佝僂著身子步履緩步,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深刻的法令紋,看得出年輕是個嚴(yán)苛不茍言笑的人。
老奶奶已經(jīng)拄著柺杖,高高挽起的髮髻稀疏斑白,可那張臉上憶昔可以看出,秦玉美麗的眉眼遺傳自優(yōu)良的基因。
兩位老人走到近前,努力睜著眼睛打量起眼前的少女,老漢秦賢治激動地聲音有些顫巍巍,“你就是羅雯,秦玉的女兒?”
羅雯沉默地點頭,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胸口滿滿漲著異樣的情緒。
拄著柺杖的老太太秦茹見羅雯點頭,激動地擡起瘦骨如柴的老手就摸上了羅雯的眼睛,口中喃喃道:“是玉兒的孩子,這眉眼,跟她母親的一模一樣?!?
秦賢治也是激動,看了看羅雯身後重重疊疊的高樓影影綽綽,“孩子,你的母親在家嗎?”
羅雯忽然心口一酸,眼睛有些溼潤,她垂下眼眸,喉嚨乾澀得厲害。
半天,她才張嘴,輕輕說了句,“我母親,已經(jīng)去世好多年了?!?
媽媽,已經(jīng)走了許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