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瑨一腔歡喜,可誰知道正在下棋的兩位老者誰也沒有動彈,他們好象已經(jīng)入定,眼裡只剩下了棋,世外的任何雜擾都進不了他們的心裡。
兩位老者,都是須發(fā)皆白,其中一位穿著道袍,做道士打扮。另一位身上穿著普普通通的灰棉布寬大短袖襯衫,四方臉龐,可以從六十歲以上來猜測他的年紀,卻沒法看出他真實的年紀到底有多少。
這位,就是司馬瑨口中的二爺爺。
司馬瑨知道他下棋的規(guī)矩,一向不喜人吵,開始時他老老實實地站在邊上觀看。可是越看心越急,因爲這盤棋,執(zhí)黑子的二爺爺目前明顯陷入困境中。173、175意圖在於求變,黑子既又要吃左上白棋,又要保右上黑子;又想救出右邊孤子,又想破上邊白地。實在是讓人心力交悴,形神俱困了。
司馬瑨雖然不是個中高手,但勝在小組訓練時採用了圍棋訓練法來鍛鍊邏輯思維,因此能看出端倪。
二爺爺絕不會服輸?shù)模@樣,這盤棋就下久了。
二爺爺可以氣定神閒地在這裡下棋,趙菲那裡卻是等不得,一天一夜,她昏迷不醒、水米未進的話,也會影響到她的身體。可是二爺爺?shù)钠猓蛐∈侵赖模呐戮退愦藭r天打雷劈、颳風下雨,也不能撼動他下棋的興致。
“周書記,我們在黃家仁家裡詳細搜查過了,沒有找到相關(guān)的賬冊。”
縣紀委的工作人員一臉愧疚地回去覆命,周書記的臉果然又沉了下來,手在椅背上狠狠用力一拍:
“狡猾!”
“什麼時候?今晚上十二點開始嗎?”
趙民生問劉老吉,這可是大事,也是他們家趙菲最後的希望。在現(xiàn)代醫(yī)學手段無濟於事後,趙民生雖然是唯物主義者,但這下卻把最後的希望寄託在了過去他瞧不上的劉老吉身上。
“嗯,子夜十二點,正是陰陽二氣交匯之時,此時喊魂,陰陽二氣調(diào)和,才能順利迴歸本主神位。到時候有幾點你們要注意:我喊魂的時候,你們留在她身邊可以,但切勿發(fā)出任何聲響,不然就會驚走魂魄;另外必須清場,象醫(yī)院外面到病房的過道,不許有生人走動,這也是怕驚嚇走魂魄;最後如果主魂入位,還要有半個時辰起咒安撫的時間,在這個時間段裡一定要保持安靜。”
聽完劉老吉的要求,趙民生不禁和劉桂珍面面相覷:
“這些如果是在鄉(xiāng)下一切都沒有問題,但是醫(yī)院是公共場所,護士醫(yī)生一會來量個體溫,一會送個病人,哪有可能保持安靜啊?”
“不能保持安靜,招魂的過程中就會有危險。說實話,這危險也會把我波及進去。因爲招魂的時候,我本身的魂魄也是出竅的,要去領著她回來。”
劉老吉聽了,臉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不管劉老吉這是不是騙人或者顯示他高明的鬼話,但趙民生和劉桂珍此時卻信了。爲了女兒能重新健康活潑起來,無論如何也得想想辦法。
“我去和醫(yī)生說一下。反正半夜12點以後醫(yī)院裡大家也基本都休息了,讓他們看看能不能儘量保持安靜。老吉,你招魂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趙民生甩掉手中的菸頭,毅然站起身道。
“一個時辰足矣,你讓他這一個時辰裡保持安靜就好。”
“嗯,我去試試。”
趙民生也是信心不足,衛(wèi)生院又不是他開的,他家要方便,別人家也要看病呢!而且他一向老實,也不懂得借勢而爲,所以想著要和醫(yī)生說這種事,心裡就有點發(fā)虛。
果然,到了醫(yī)生辦公室,顏醫(yī)生聽到趙民生說要讓衛(wèi)生院爲了“招魂”行方便,便哈哈大笑起來。不過笑完一想,人家家屬心情沉痛,自已這樣笑恐怕不太合適,便收起笑容,正色道:
“老趙,我理解你們急病亂投醫(yī)的心情和心理,但是這種方式,你作爲受過國家教育這麼多年的人,覺得可能嗎?
再說了,這醫(yī)院是公共場所,作爲醫(yī)生,我也沒有權(quán)力讓所有住院的病人都保持安靜。你說是不是?”
趙民生十分尷尬,他遞了根菸給顏醫(yī)生:
“這不是沒辦法的事嘛,顏醫(yī)生,你就行行好,幫個忙吧!”
爲了自已的轉(zhuǎn)正工作趙民生都沒有求過人,象現(xiàn)在這麼求著比自已年輕的顏醫(yī)生,還真是趙民生人生的頭一遭了。
“別,別遞煙,你沒看到那個牌子嗎?”
顏醫(yī)生推辭。
趙民生一看,辦公室牆上掛著禁止吸菸的牌子,他楞了下,便把煙放回煙盒裡,一時間辦公室裡沒人說話,就靜了下來。
顏醫(yī)生不同意幫忙的話,招魂的時候就沒辦法保證安靜,沒辦法保證安靜,劉老吉說他和女兒都有危險。趙民生不管信不信,此時他都要努力爲女兒爭取一下。
“顏醫(yī)生,你們院長呢?我去和他說說。”
“院長啊,二樓樓樓梯上去右手邊第一間,現(xiàn)在應該在,你去找他也好,他是院裡的一把手,如果他願意,一切沒問題。對了,院長姓宋。”
顏醫(yī)生也樂得把燙手的熱山芋扔出去,便熱情地爲趙民生指了路。
趙民生謝過之後,出了顏醫(yī)生的辦公室,就撞見劉桂珍匆匆過來,她問:
“老趙啊,怎麼樣?事情搞妥了沒有?”
“不行,顏醫(yī)生說他沒權(quán)利,我想去找他們的宋院長。”
“哎呀,你這樣空著兩手當然不行啦。你真是做事做呆了,要去求人家領導,怎麼也得買點東西去是不是?”
劉桂珍雖然小氣,但在事關(guān)女兒生死大事上,她再摳也不是這個時候,便提出建議。
“好吧,我去買點水果什麼的,對了,你身上有錢嗎?”
趙民生一摸口袋,裡面只有五塊錢一張的紙幣了。
“這包你提去吧,都是趙蘭和趙國智省了好幾年的。”劉桂珍把那天沒交醫(yī)藥費的一袋子零錢遞給了趙民生,又道,“這是最後的現(xiàn)金了。”
趙民生心情沉重地拿著錢,到醫(yī)院門口的小賣部買三瓶水果罐頭,一罐樂口福,這就把錢花得差不多了。還好人家做生意的,只要有錢就肯賣,倒也沒有嫌棄趙民生手裡的零錢。
趙民生提著這些東西就上了二樓的院長辦公室,辦公室的門開著,宋院長戴著眼鏡,斯斯文文的,大約50歲出頭。看到趙民生提著東西進來,他心知肯定有事求自已,便用詢問的眼神看了一下趙民生: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見宋院長態(tài)度還算親切,趙民生按捺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自我介紹過後,便把事情的始末說了一下,臨了道:
“雖然我也是唯物主義者,不過事關(guān)女兒,希望院長也能理解我的心情,提供一下方便,只不過是一個小時的事情。”
“老趙,這事不是我不幫忙,只是醫(yī)院是公衆(zhòng)場所,也是突發(fā)情況集中的場所。也許正好十二點時哪個病人的病情發(fā)作了、哪裡又送進了新的病人,所以我不可能給你確保十二點時能讓醫(yī)院保持安靜。這事只能對不起了。”
趙民生一聽宋院長不幫忙,心就沉了下去,他失魂落魄地起身打算離去。宋院長一把扯住他道:
“老趙,這些東西你拿回去,不要這麼破費。”
事情辦不來,宋院長當然不好收人家的東西。
就在兩人拉扯間,一箇中年男人走了進來,看到兩個人是在拉扯禮物,臉上便尷尬了一下,正想退出,宋院長叫住他:
“吳科長,幫我把禮物給這位家屬提回去。”
吳錢膀大腰圓,他當然是聽宋院長的,便幫著把禮物塞到趙民生手裡,道:
“我們院長說不收就是不收,您就別客氣了。”
趙民生見多了個人出來,宋院長被人當場看到,這是絕對不可能收禮的節(jié)奏了,便只好無奈地把禮物怏怏地提走了。
“宋院長,這位是誰啊?”
治保科長吳錢隨口問了句宋院長。
“他女兒生病住院,叫我們要幫他……”
宋院長說了一下趙民生的情況。
“什麼?是107那個叫趙菲的嗎?”
“是啊,好象是叫趙菲。”
宋院長道。
“宋院長,這事你可得注意啦!”
吳錢大驚失色,他想起現(xiàn)在還在衛(wèi)生院門外三班倒的那幫小混混,想起帶頭那個邱智巍甩的兩巴掌,臉上不由得還覺得瘮?shù)没拧K晃逡皇匕涯切┤俗鍪颤N青年志願者的事說了一遍。
“嗨,一羣小混混,有什麼好怕的。”
宋院長不以爲然,聽吳錢的說法,他沒能體會到當時那種現(xiàn)場的氣氛,再說他堂堂院長,好歹也是一個領導,他當然不會向小混混低頭。
吳錢見宋院長這種態(tài)度,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反正他提醒的責任也做到的,宋院長要怎麼處理就是他的事,萬一出了什麼岔子,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趙民生提著一袋子水果罐頭走下樓梯,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回去和劉桂珍交待,他只好蹲在噴水池邊上,拿出煙點著。
一個年輕人一屁股坐到趙民生身邊:
“趙叔,趙菲現(xiàn)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