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成本來就是個暴脾氣，已經(jīng)忍著姜淑梅好幾回了，沒想到她一點自覺沒有，還能舔著臉要姜淑蕓倆口子用來換錢的幹菌，當(dāng)時就氣得跺了跺腳。
“憑什麼要送你？你們龍騰鎮(zhèn)是沒有山還是山上不長野菌？你姐和你姐夫都能撿那麼多，你是手?jǐn)嗔诉€是腿殘了，不知道自己去撿？嫌累撿不了多餘的，撿你吃那一口很費勁？”
姜淑梅沒想到她就是要點幹菌而已，就惹得姜成跳著腳的罵，臉色一下子就垮了下來。
“不給就不給，至於嗎？”
姜成被她那個態(tài)度氣得呀，差點兒心臟病都要犯了。
“你……你這個……”
“好了爹，你別跟我二姐生氣了，她想要我也不能給，這幹菌要燉雞湯纔好喝，二姐家裡，這會兒怕是不可能殺雞吃的吧？”
姜淑蘭也越來越瞧不上姜淑梅的做派了，姜淑蕓辛辛苦苦採摘的東西，憑什麼就要分點兒給她？
況且這野菌也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這兩天山裡都還有呢，她想吃就不知道自己去撿嗎？
“老四，你這是什麼意思？是瞧不上我的意思嗎？”
聽到姜淑蘭說自己殺不起雞，姜淑梅氣得眼都紅了。
“我就知道你日子過好了，瞧不上我們這些窮親戚了。”
“二姐，我什麼時候瞧不上你了？別說你家，現(xiàn)在哪家有雞舍得殺來吃？母雞都是留著生蛋的，公雞……即便是公雞都會留著，沒有公雞踩過的母雞生的蛋不能孵小雞呢。”【踩：農(nóng)村土話，就是公雞母雞那啥了……】
“就是，你瞎嚷嚷什麼呢？我看不是老四瞧不起人，是你瞧不起人，你給我滾去燒火，去！”
姜淑梅還想賴，可這次姜成動了真火，站起身就抄起了家裡的掃把。
“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你就給我滾！別在我家吃飯了！”
迫於姜成的淫威，姜淑梅嘟囔了幾句，還是進(jìn)去了，進(jìn)門之後就看到楊順低眉順眼的坐在竈門口燒著火。她又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這個沒用的樣子，別提跟沈凌雲(yún)比了，就是大姐夫程少進(jìn)他都比不上。
她當(dāng)初怎麼就找了他這麼一個人啊！
“走開！我來燒！”
楊順仰起頭，朝著她笑了一下，“沒事兒，我燒就行了。”
“走開啦！我爹找你說話！”
楊順握著火鉗的手僵了僵，慢慢放下了火鉗，朝著外面走去。
竈房在堂屋後面，就隔著一層木質(zhì)板壁，他們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一直都知道淑梅瞧不上自己，自己也的確沒有大本事，可在家裡他什麼事情都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可在她心裡，自己忍著勞累的幫襯，竟如此讓她瞧不上眼，反而成了他無能的證據(jù)了。
想到這裡，楊順的心裡有點冷。
心裡一冷，面色就不能好看。
“二姐夫，你怎麼了？”
送走了沈凌雲(yún)和程少進(jìn)，姜淑蘭一回頭就看到楊順一臉蒼白的往外面走去。
“我沒事，我出去走走……”
沒事？
姜淑蘭眨了眨眼，想到了姜淑梅說的那些話，心微微一沉。
儘管瞧不上姜淑梅的做派，但到底是自家姐妹，她還是不希望她過得不好。
腳步一擡，跟著楊順走到了院壩裡，楊順本來想走遠(yuǎn)一點散散心，卻看到小姨子居然跟著自己。
“淑蘭，你跟著我做什麼？”
他回過頭看了姜淑蘭一眼，急忙又轉(zhuǎn)過了頭，他以爲(wèi)沒人跟著，忍不住眼眶泛了紅。
“二姐夫，我二姐的話你別放在心上了。她從小就這個性子，不是針對你的。”
楊順苦笑著搖了搖頭，“不，的確是我沒本事，沒能讓她過好日子。”
“什麼好日子不好日子，前幾年那大饑荒，餓死了多少人啊？你要是沒本事，咋沒把她給餓死了呢？姐夫，你想想，那幾年是不是家裡就靠著你努力扒拉，才讓她和孩子都活下來的？”
可不是嗎？
楊順擡起頭，目視前方，回想著大饑荒那幾年的光景。
家家戶戶都沒有糧食吃了，大家都到山上開始是挖野菜，到後來剮樹皮、樹根，但凡是能入口的東西都弄回家來吃。
他自從娶了淑梅之後，就跟家裡的兄弟分了家，素鳳那會兒也才兩三歲的光景，就那麼一直熬了三年。最後一年最是難熬，到處都是因爲(wèi)?zhàn)I肚子跑出來找吃的的難民，有的人實在受不了飢餓，連人都開始吃……
素鳳那麼小，淑梅也被外面的光景嚇壞了，但一家人總不能躲在家裡等死，總要出去想想辦法。他就把她們母女倆鎖在家裡，自己扛著鋤頭進(jìn)了山，以往深邃幽靜的林子都被人給踩得光禿禿的，見不到一根野菜，也見不到一張綠葉，連樹皮都被剮得差不多了。
他扛著鋤頭，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就那麼胡亂在林子穿梭著，偶爾揮舞著鋤頭到處亂挖。
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挖到點什麼，也不知道要是挖不到東西，該怎麼辦？
也算是他的運(yùn)氣好，在一片竹林裡，挖到了剛剛開始生長起來的竹筍，猛然想起快到吃竹筍的季節(jié)了。就這樣，他就在那一天，挖空了林子裡好幾籠竹林，把所有小竹筍都給挖了。
挖著那一點點的小竹筍他也覺得肉疼，要是過一陣子，那竹筍能長大不少……
可他不敢等，要是給別人發(fā)現(xiàn)了，就沒他什麼事了。爲(wèi)了家裡那母女倆，他只得咬著牙挖，哪怕是雙手都磨起了水泡，也只能咬著牙挖，挖到自己沒有力氣，用衣服抱著筍子悄悄跑回了家。
那個時候，大概是他最能幹的時候了吧。
姜淑梅破天荒的沒有罵他，一家三口燒著竹筍吃了挺長時間，當(dāng)然了，期間還是要出去找點兒別的一塊兒吃。
就那樣，他們也算是熬出來了。
他沒有餓死妻子，也沒有餓死女兒，反倒是向來比他強(qiáng)勢的大哥，受父母寵愛的三弟，家裡都有餓死的孩子，連母親也被餓壞了……
“那有什麼用？現(xiàn)在日子漸漸好了，我還是沒能力讓她過好日子，每天都要跟著我土裡刨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