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再也不會不管你們了，我以後一定經常回來看你和我爹，再也不會讓你擔心我了。”
薑母被她一抱，癱坐在地上，聽著她的哭訴，乾脆一動不動，仍憑她邊哭邊說。
聽著她的話，薑母眼中流著淚，脣邊卻掛著笑。
盼什麼呢？
一個當媽的人，盼什麼呢？
還不就是盼自己嬌養著長大的寶貝，到了別人家的門檻下，能夠得到別人的體貼疼愛，得到別人的愛護寶貝，一輩子順順遂遂平平安安。然後在閒暇時，偶爾回來走一走，讓她一解相思苦，便足矣。
夠了，夠了，哪怕她以後不常回來，有她這幾句話，她這輩子也覺得值了。
哭了一會兒，薑母就看到竈臺上的鍋邊冒起來一陣陣白色泡沫兒，急忙拍了拍姜淑蘭的後背。
“好了好了，你有這份心媽就高興了。快起來，麪條要耙了，凌雲喜歡吃硬一點還是耙一點，媽記得你喜歡吃耙一點，你的多煮一會兒。”
姜淑蘭哽了哽，抽了幾口氣，才忙從薑母懷裡爬了起來，又把薑母扶了起來。
薑母站起身，試著走了走，卻發現大腳趾還是疼……
“哎喲……”
姜淑蘭一聽，就知道壞了，“媽，你沒事吧？你快，快去那邊坐著把襪子脫了看看，麪條我來挑，凌雲吃麪喜歡硬一點的，鍋裡的怕是差不多了。”
說著，姜淑蘭就急忙攙著薑母到了竈門口的凳子上，轉身去挑麪條去了。
薑母本覺得不雅，但無奈腳丫子實在疼得厲害，也顧不得什麼雅不雅觀，擡起腳，把鞋襪一併脫了，就看到大腳趾上一片青紫……
姜淑蘭一邊挑著麪條，一邊朝著她那邊瞄著。
一下子就看到了青紫的慘況，心口一緊，咬了咬脣。
“都怪我不小心，幫了倒忙。”
薑母擡起頭白了她一眼，“這就是看著嚇人，當時疼一下而已，過幾天就好了。我這會兒疼得厲害，你趕緊把麪條挑起來擱上湯，然後去叫你爹和凌雲回來吃吧。”
姜淑蘭聞言，點了點頭，暫時放開了心事，忙了起來。
*
“將軍！”
“吃炮！”
隨著腳步越來越近，木質的象棋砸在棋盤上的聲音越來越響亮，那些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尤其是那些圍觀的人，叫得比下棋的人還興奮，一人曬過一人聲音洪亮。
沈凌雲不禁搖頭失笑，難道他們都不知道什麼叫觀棋不語真君子嗎？
吵得這麼熱鬧，一個要讓走這邊，一個要讓走另一邊，下棋的人到底要走哪邊？
下棋的人又到底是哪一個？
不過，這好像絲毫不會影響了他們的熱情。
大家都是土裡刨食的人，平日裡忙著出工搶工分，一年到頭，怕也只有過年這幾天清閒一下，自然好好娛樂一番。
懂不懂不怕，大家都差不多水平線，也就大哥不說二哥了。
想到這些，沈凌雲仰起頭，脣角微微翹了翹，帶上了幾分禮貌性的微笑，大步來到了姜成的身旁，用手在他肩頭拍了拍。
姜成回過頭，乍一看，眼前的小夥子好帥氣，正準備咧開嘴問他找他什麼事，就看到沈凌雲啓了啓脣。
“爹，看人下棋呢。”
爹……
姜成愣了一下，幾秒之後回想起來，這是自己的幺女婿，忙笑了起來。
“是凌雲來了呀，淑蘭也來了嗎？”
沈凌雲微笑著頷首，手從衣兜裡伸了出來，手上拿著一包煙，遞給了姜成。
“來了，在家裡幫娘下面呢。爹，抽菸吧。”
姜成低頭一看，笑瞇了眼接了過去，轉身就打開朝著圍著看下棋的幾個人分了過去。
“來來來，我女婿給的煙，一人抽一支嚐嚐看。”
衆人聞言，紛紛擡起頭來，朝著沈凌雲這邊看了過來。
筆直挺翹的中山裝，胸前的荷包裡還插著一根英雄牌鋼筆，下半身黑色的西褲配著擦得鋥亮的皮鞋，再往上一看，小夥子長得白淨精神，大背頭梳得油光水滑，看起來就不一般。
你一言我一語開始擡舉沈凌雲，順便把姜成也給擡了起來。
“行啊成子，你這女婿一個頂人家十個了吧？聽說在城裡上班，怎麼有空來給你岳父母拜年了？”
沈凌雲淡淡扯了扯嘴角，“過年放假，陪著淑蘭回來看看爹孃。”
“好，好孩子，你爹媽養大幾個閨女不容易，他們也不圖你們什麼，往後啊，多回來看看。你是不知道這幾年成子有多想你們家淑蘭……”
“來福，你說什麼呢？這女兒嫁了人就另有一個家了，只要她過得好，來不來都無所謂。”
姜成不想讓沈凌雲多想，因爲他現在沒看到女兒，並不知道什麼情況，萬一沈凌雲以爲是自己擔心他虧待女兒，回頭對淑蘭有意見怎麼辦？
叫來福的男人聽了姜成的話，嘆息的轉過了頭，拉著人繼續下棋起來。
清官難斷家務事，當他多嘴了。
姜成臉色微微一紅，頓時有些掛不住。
沈凌雲看了他一眼，忙拉了拉他的衣袖，“爹，麪條怕是快好了，咱們回家吃麪吧。往後我會常帶著淑蘭回來看你們的，你們是淑蘭的爹媽，也就是我的爹媽，哪有兒女不來看爹媽的。”
聽到他這句話，姜成臉上的尷尬頓時一掃而空，一邊走，一邊得意的朝著那一幫子聽了沈凌雲的話愣神的人擠眉弄眼。
其中深意，有眼睛的都能明白。
看吧看吧，我女婿說什麼了？以後常來，常來懂不懂？你們這幫人，等著眼紅老子吧！
“成子這女婿真是……他們家淑蘭怎麼就那麼好運氣呢？”
這年頭的人，家裡兒女都多，哪怕是災荒年死了很多人，那也不差。
其中有女兒嫁了卻不如姜淑蘭如意的人，就忍不住嘆息，羨慕。
他們怎麼就沒那個好命，找個沈凌雲那樣的好女婿呢。
長得好，有本事，會掙錢就不說了，關鍵是還沒有一點看不起老薑家的意思，還對姜成這般孝順。
“有什麼可羨慕的？這好幾回的事兒纔來一回，有什麼值得羨慕的？下棋吧下棋吧，想人家的事兒做什麼？”
“飛象！”
“吃馬！”
被沈凌雲打斷的熱情，又重新洋溢起來，給這安靜的村莊添上了一抹熱乎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