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點到四點，鄧寧心等人足足忙活了三個小時，才把一大家子的一頓飯忙活了出來。
家裡只有一張大方桌，一大家子坐在一起有些擁擠且不合規矩，大家又從沈茂追家裡搬了一張出來。
菜，一個一個端上桌。
雞燉野蘑菇，粉蒸肉，酸辣蒜苗豬頭肉，涼拌折耳根，涼拌菜頭絲兒，青菜豆腐湯，炒鹹菜，炒野菜，酸蘿蔔丁炒的碎末肉。
本來是打算豬頭肉和瘦肉放在一起炒的，可是後來鄧寧心數了數數目，發現只有九個菜。
是她想起了泡在鹹菜缸裡的酸蘿蔔，想起了後世席面上從不曾缺席過的碎末肉，提了出來。
“吃飯了，吃飯了，大伯，三叔，上桌吧。”
姜淑蘭穿著圍腰站在廚房門口，朝著院子裡吆喝了一聲，正陪著沈茂通沈茂追說閒話的沈凌雲回過頭就看著她幹練利落的模樣，勾了勾脣角。
“走，大伯，三叔，去飯桌上一邊吃飯一邊說吧。”
姜淑蘭回望著他，朝著他招了招手。
“媽讓你去她房裡把剛打的酒拿出來，今天過年，你們老爺們多喝幾杯。”
聽到酒這個字，沈凌雲的眼睛就瞇了起來，透著愉悅。
姜淑蘭看著他高興的樣子，忍不住擰了一下他的胳膊。
“酒可不是好東西，你少喝一點，聽到了嗎？”
沈凌雲眸子一睜，“你要管我了？”
這女人，真的是越變越厲害了，連他喝酒的事情都要管起來了。
“我……我也不是管你，喝酒傷身，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受不了。還有那煙，對身體更不好，要不然……算了算了，你只要少抽一點就行了。”姜淑蘭琢磨著這兩樣都是沈凌雲的心頭好，她一下子管的太寬了怕他不舒坦，今天大過年的，還是不要說這些比較好。
誰知道沈凌雲聽了之後，卻邁著步子走開了。
在姜淑蘭看不到的角度裡，那常年緊抿的脣角再一次飛揚起來。
“嗯，二伯孃做飯真是好吃，我都好久沒吃到了，太好吃了。”沈凌風在碼頭上幹苦力，一直幹到了昨天下午纔回來，乍眼一看，整個人變得比之前結實了不少，個頭也微微拔高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碼頭上的伙食開得不好，一上桌看到滿桌子豐盛的菜餚，喊了幾個長輩一聲之後就開始狼吞虎嚥起來。
先夾了兩塊雞肉吃了下去，再一伸筷子，竟然夾住了一個雞腿兒。
眼珠子都亮了一下，正要擡起放進自己的碗中，忽然橫空飛來一雙筷子，挑下了那隻雞腿。
“四哥……”
擡起頭，就看到沈凌雲眸光犀利的盯著自己，手一抖，筷子差點兒掉了。
“大伯，你身爲家中最大的長輩，一年到頭忙忙碌碌還要看著我們這麼多人，辛苦了，吃個雞腿吧。”
無視沈凌風哀怨的目光，沈凌雲將大雞腿直接夾到了沈茂通的碗裡。
沈茂通搖了搖頭，夾著雞腿往沈凌風碗裡送。
“凌風今年去城裡幹活辛苦了，這雞腿兒讓他吃了吧。”
沈凌風看著雞腿猛嚥了幾口口水，想要去接，但是礙於沈凌雲，他卻不敢。
“算了，大伯吃吧，我吃別的也是一樣。”轉手，就朝著一盤粉蒸肉偏了過去。
沈凌雲再次拍了一下他的筷子。
“先給三叔夾一些，別永遠只記得自己那張嘴。”
沈凌風有些不耐煩，但還是乖乖的夾了兩片肉，放進了沈茂追的碗裡，沈凌雲這才滿意的放過了他，轉而夾著肉往大房的三個男孩子碗裡送去。
“每個人都嘗一嘗，今年買的肉不多，等明年你們四嬸兒自己餵了豬，到時候四叔再請你們吃肉。”
“淑蘭要養豬嗎？”聽到沈凌雲的話，隔壁桌子的秦素芬眼睛立馬跟著亮了。
其餘的人也把目光落到了姜淑蘭的身上。
“淑蘭，你明年不出去城裡找活幹了嗎？怎麼想起來要餵豬了？”
秦素芬等人並不知道姜淑蘭碰到了那些糟心事，只以爲是不小心受了傷回家歇著，正好碰上了要過年了，就等到明年再出去。沒想到姜淑蘭的打算竟是在家餵豬，這年頭人都吃不飽，拿什麼餵豬？
“就是不想出去了，媽一個人在家辛苦得很，我在家能夠幫著她一些，養豬的話，還不是爲了能夠自家能吃上幾天肉。”這兩年什麼東西都要限購，糧食，布匹，豬肉，白糖……
如果能夠自己養出一頭豬來，不但可以賣一些換錢，還能留下一些自己家裡吃，纔不至於每次稱了半斤幾兩的，打個牙祭都不夠。
“可是這年頭咱都沒有吃的，你想用什麼喂呀？”
災荒剛剛過去，還有好些人家連飯都吃不飽，坡上的野菜出來就被人採了，到時候豬吃什麼？
姜淑蘭抿了抿脣，正組織語言想回答秦素芬，就聽到旁邊劉桂芝氣喘吁吁開了口。
“災荒年已經過去了，明年大家都會有糧食吃了，不會再去盯著山上的野菜野草，那些東西豬都能吃。淑蘭這個想法是好的，若不是……咳咳咳咳……若不是我身體不好，我……我也想養。”
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也不知道還有多久時間，她放不下兩個孩子，哪裡敢拼了命去折騰自己……
“你還是好好養著身體吧，哎……”看著劉桂芝蒼白的面色，削瘦的身體，秦素芬拿起勺子給她盛了一碗雞湯。
“大嫂，要不然你也跟著淑蘭養一頭豬吧，我……我可以告訴你怎麼養。”
沈家大房沒有分家，收入支出都在一起，劉桂芝看著秦素芬，忽然亮了眼眸。
秦素芬倒不是不想養，只是她覺得這年頭人都吃不飽，哪兒還有什麼住能餵豬。
不由得，眉頭皺了起來。
鄧寧心看著一個個心思凝重，忙用筷子敲了敲碗邊。
“大過年的別想這些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聽到她的話，劉桂芝剛準備打開的嘴也只好閉上了，但這件事卻被她記在了心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