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淵目送趙宸離開。
皇后要做什麼？
身後傳來動靜，他轉過頭，龍輦鳳輦一前一後而來。浩蕩的宮人跟在後面。
趙承淵往道邊避讓幾步，雖離得還頗遠，可他目力極佳，看清了皇后相貌。
她確實如他記憶中那般，和攸寧並無相似之處。她的這張臉瘦削蒼白, 即便再長些肉上去，也不會是攸寧的模樣。
這也是慶明帝敢讓後宮妃嬪見陳蔓的緣由。
眼看著龍輦近了，趙承淵拱手施禮，“皇上，皇嫂。”
慶明帝遠遠地便看見了趙承淵。
可他要在阿蔓面前維持坦蕩的形象，不能讓阿蔓對他起疑，所以沒有讓趙承淵避讓, 他們也沒有迴避。
他頷首道, “七弟免禮。”
免不了又回頭給陳蔓介紹, “這是朕的兄弟，晉王，最近剛好在京城。”
“不必。”
真想好好看看女兒啊。
——
慶明帝回了幹清宮，差人請趙承淵過去。
慶明帝擡手，龍輦又動了起來。
慶明帝曾向她討要，她只是用香勺給他挖了些沉香粉屑，“皇上用這個便很相宜。”
她面色沉靜，腦中卻有驚雷炸裂，隆隆轟鳴。
他擡眼看慶明帝，“皇兄應是聽說了，靈安寺那次下毒是衝著攸寧去的。有兩粒丹藥留在手裡，說不得什麼時候便能派上用場。”
算起來，攸寧今年十七了，一年多前十五，也該嫁人了。
她的腦海中，一遍遍回憶著那晚遠遠的一瞥，那抹模糊的輕靈身影，越來越清晰。
有些事，還是要見面說說才能發現端倪。
趙承淵笑道，“正是。順便來給母后報喜，攸寧有喜了。”
而晉王身爲先帝嫡子身份尊貴，其府邸定然是在皇宮周圍，皇宮周圍以東爲最尊，東有太子府，或許還有晉王府？
上元夜從東面飄來的寫著攸寧的燈籠，或許是晉王府的。
趙承淵喝了口茶，緩緩放下茶盞。
慶明帝示意他坐下，說道，“這還要感謝七弟的丹藥。那丹藥，伱那裡可還有？”
“這丹藥臣弟原本有八粒，給皇嫂三粒，嘉和前後兩次中毒用掉兩粒，陳衡戈用掉一粒，如今只剩兩粒。”
趙承淵多日不曾進宮, 方纔又在陳蔓面前提起韓攸寧的名字，雖說前後並無不妥之處，可他心裡有些不確定，他這個七弟是否察覺了什麼。
陳蔓端坐鳳輦, 鳳儀萬千，與趙承淵擦身而過。
陳蔓想了想，去書房寫了一張紙遞給麥冬，“我這裡的香料不齊全，你去找太醫要這些藥材。”
陳蔓的手慢了下來，一時失神。
他手中實則還有四粒，對慶明帝隱瞞下兩粒。
“下毒之人，你可查出些眉目了？”
陳蔓輕嗯了一聲，低頭在笸籮裡挑揀著藥材，頗爲專注。
陳蔓有條不紊地挑香料，研磨。
她方纔遠遠地略打量了他幾眼。
慶明帝見她又沉浸在制香中，方離開寢殿。
攸寧嫁給了晉王，攸寧有喜了。
回到坤寧宮，慶明帝安置好陳蔓, 說道，“朕出去一趟, 一會回來陪你用午膳。”
慶明帝打量著他神色，說道，“皇后看似依然無礙，實則病情兇險。朕怕她哪日再有什麼不測，手裡有幾粒保命的丹藥總能踏實些。”
晉王方纔說的“攸寧”，她不知是哪兩個字，可這麼多巧合在一起，她幾乎可以肯定，他說的攸寧便是她的女兒。
她這次再度失憶，旁的都忘了，依然是隻記得制香。正如韓攸寧制香那般，這當真是陳家人的天賦了，刻在骨子裡的，忘都忘不了。
慶明帝問，“七弟來給母后請安？”
趙承淵端起茶盞，用蓋子撥動茶湯，“那丹藥可用來救急，卻不能用來治病。皇嫂已醒，便用不得了。”
皇后殿內有間屋子跟個藥堂一般，裡面擺滿了藥櫃，各種制香的香料和藥材琳瑯滿目。
趙承淵如此拒絕，打消了慶明帝些許疑慮。
趙承淵沉眉喝茶。
端得是芝蘭玉樹，清貴無雙。
他進殿後便笑著恭喜，“要恭喜皇兄，皇嫂終於醒過來了。”
陳家世代經營藥材香料，阿蔓耳濡目染對香料頗有天賦。她之前失去記憶，卻還記得如何調香。不過她調了香從不自己用，會賞給麥冬，還會賞給宮中的妃嬪。
他淡聲道，“嗯。你去吧。有什麼話我們回頭再說。”
前些日子自己進宮贈藥，雖一切合情合理，但以慶明帝的疑心，定然不會全信了他。
麥冬走上前，低聲道，“娘娘，要不奴婢來挑藥材，您先去榻上歇息一會兒？”
有些尋常的藥材，她則是去跟太醫院要，他們便會挑成色最好的送過來。
趙承淵緩緩搖頭，“沒有。只是有些懷疑。”
趙承淵在慈寧宮待了不過片刻，便去了幹清宮。
麥冬將紙交給宮門外的侍衛，便回殿繼續侍奉皇后。
他察覺出慶明帝的試探。
皇上寵著皇后，但凡皇后想要的香料，不管是多貴重難尋，皇上都會幫她尋來。
慶明帝眼眸微動，“誰？”
慶明帝定然會有那幾分猜測，他贈藥是爲了保皇后，還是爲了保攸寧的母親。
麥冬福身應下，拿著紙出去了。
她甚至想象出了女兒的模樣，臉兒又白又嫩，眼睛大大的，言語間總是含著笑意。好看極了。
他遺憾，覺得是阿蔓在敷衍他，不過這十幾年來便一直用著沉香，不曾換過別的。
慶明帝下意識地看向陳蔓，見她神色如常, 只是有些好奇地在打量趙承淵，如之前打量新見過的宮妃一般。
如果自己在這件事上過於熱心，那便是超乎常理了。
陳蔓微微頷首，“晉王。”
趙承淵面露難色。
除夕夜，她曾和她的女兒擦身而過，母女相見不相識。
她還記得除夕夜她遠遠地見過他的身影，和晉王妃攜手離開，晉王妃腳步輕盈歡快。當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良久之後，他道：“母后。”
“母后？”慶明帝道，“母后實則待你不錯，甚至比朕這個親兒子還要親近些。七弟，你不該如此疑心她。”
趙承淵淡聲道，“鎮國公和世子的死，王採丹的死，還有南漳的血證，母后都記在了臣弟身上。這麼深的仇怨，母后心裡放不下也正常。”
慶明帝利眸微凝，盯著趙承淵，“所以你將王採丹挫骨揚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