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冰冷的話猶如一把冰冷的鋸刀已下下砍在林蕭的心上。
“醫生，他半年前還是早期，這……”
林蕭發現自己身體彷彿墜入深淵的冰窖，六月酷暑天，全身卻冷得沒有一絲的溫度。
醫生瞪了林蕭一眼，是打從心底鄙視的眼神。
久病牀前無孝子，這種不知道父親病情發展的不孝子，他在醫院見多了。
“我再說一遍，這是癌，醫學上還沒有能徹底治療好的方案，是會死人的癌！”
林蕭在這一聲聲的質問中，身體不停發抖後退。
他垂在褲腳旁邊的手，慢慢的收成拳頭，不在言語。
醫生給吳大偉打了止痛針，所以這會兒，他的神色舒緩了很多。
只是臉色依舊蒼白。
“爸。”
林蕭走過去，幫吳大偉掖了掖被子。
“你不舒服，就要跟我說。”
林蕭心裡雖然在責怪，但是臉上卻流露出擔憂的神色，“你也是瞞得緊。”
都發現到中期了。
會有很多併發癥，像乏力，包塊，嚴重的話還會出現出血。
那會兒他每天上學，一天與吳大偉見面時間比現在少。
那會兒身體比現在還虛。
最近他都高考完在家，見吳大偉時間比之前還多，林蕭發現他躺牀時間比以前少了。
精神也好些好了一丟丟。
原來這一切都是裝的。
吳大偉擡起虛弱的手，輕咳了聲，“跟你說有什麼用？”
“我一個當爸的，難不成還指望未成年的兒子給自己賺錢治病？”
“羞不羞啊我。”
就是這自尊心。
就是這該死的自尊心，讓吳大偉延緩治療。
“爸。”
“對不起，我今天只能做你口中的‘逆子’了。”
以前林蕭就是太慣著吳大偉，太過尊重他的決定。
以至於今天，他病情嚴重，他的隱瞞病情，林蕭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沿路走來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林蕭側身過去。
當著吳大偉的面說道：“醫生，麻煩幫我爸爸排期手術吧。”
醫生眼裡閃過一絲意外，“確定嗎？”
他剛剛特地跟肝臟科的醫生了解過情況，吳大偉的病半年前就發現了。
發現的時候還是肝癌早期，就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拖著不治療。
不過不說也知道，來到醫院發現病情而不治的，除了錢的原因還能因爲什麼？
起先，醫生還看不起林蕭。
像這種家庭多半因爲家裡出了個敗家子，父親纔會拼上性命不肯治療。
可是，此番林蕭的言論。
醫生有些跌眼鏡。
不過他還是實話實說，“準備手術，你有錢嗎？”
肝癌手術下來，都是萬起步的。
“像吳先生的情況，在醫保報銷之後，還是要好幾千。”
“後續治療如果要用到進口藥，這個費用會翻一翻不止。”
“醫生，別聽他瞎說。”
躺在病牀上的吳大偉忽然情緒激動的拔掉手上的針管，“我不同意做手術。”
吳大偉整個人坐起身，渾身僵硬得像一堵牆。
可能因爲打了點滴，他這會兒恢復了力氣。
語氣也有種無法違抗的強硬。
醫生還是想勸，“吳先生，你的腫瘤惡化得很快。”
“這種情況如果堅持不做手術，可能撐不到一個月。”
“不到一個月就不到一個月，我不活了還不成？”
吳大偉情緒很激動，連帶著說話語氣也不太好。
急診室不時有人經過。
他本就一副老實的長相，他聲線拔高，所有人都注視著這雙病患。
“治病不花錢嗎？你們醫院又不是慈善，我家都這種情況還逼著我治病。”
吳大偉說得激動，同時爲了表示自己身體好得很，不得不提著一口氣坐起來。
他怎麼就忘了呢？
怎麼能在林蕭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
吳大偉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青一陣，林蕭不敢有話直說刺激他。
現在門口，等安然過來。
相比之下，好心的建議沒有換來病患好臉色的醫生，冷著一張臉說道。
“手術需在病人同意，建議你們達成共識再跟我說。”
撂下一句話，醫生頭也不回的走了。
林蕭望著醫生離去的背影，心裡在不停嘆氣。
“爸。”
林蕭無奈說道：“我想你是第一個把醫生氣走的病患。”
這個年代，誰不是各種塞紅包，巴著醫生大腿不放？
這下好了。
吳大偉直接把醫生氣走了。
肖紅是跟安然是一起來。
肖紅一見病牀上的吳大偉，一下子紅了眼，“蕭蕭，醫生說怎麼樣了？”
林蕭沒有正面回覆，轉頭一臉嚴肅的看著肖紅，“媽，你一直知道對不對？”
肖紅故意別過頭去，不去看林蕭的眼睛，“知道什麼？我不知道。”
雖然肖紅不答，這個刻意迴避的目光落到林蕭眼裡，無疑等於默認。
林蕭不想逼肖紅，轉頭看著吳大偉，“爸，你這事知道多久了？”
吳大偉不答，手裡拽著白色的牀單，不肯放鬆。
林蕭管不了這麼多，兀自說道：“應該不少於一個月。”
肖紅看著病牀上一臉錯愕和呆滯的吳大偉。
“大偉，我說這事瞞不了多久。”
果然知情。
林蕭這次可沒打算善罷甘休，“爸，你真的想死嗎？”
林蕭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以前總以爲可以用時間換錢，吳大偉還是早期，可以等他有穩定的收入再治療。
但現實卻發現錯了。
有些話說出來或許很不中聽，但是，這個醜人必須要林蕭來做。
林蕭這次說什麼都不會再退縮了。
林蕭知道這麼說很傷人，很不孝，但這麼說的話，吳大偉根本就聽不進去。
“爸，既然你那麼想死，爲什麼偏偏等病發？”
安然聞聲去拽林蕭的手，卻在快要觸及的時候，被林蕭反握住。
林蕭撰著安然的手，很緊很緊。
只是他的語氣沒有絲毫的放鬆。
“你都不想活了，可以上吊投河割脈，那麼多的方式，你爲什麼要選讓家人最痛苦的那個？”
“別說了，蕭蕭。”
一旁的肖紅紅著眼，彷彿眼前的人不是她兒子一般。
“你沒看到大偉已經很痛苦了嗎？你不要說了。”
林蕭說得這些吳大偉何嘗沒有想過？
只是他想著，有生之年可以爲家人多攢點積蓄。
病牀上的吳大偉已經痛苦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