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下了兩日大雨，天空終於放晴。只是氣溫似乎降了不少，連帶著頭頂的太陽也是寡淡不少。
一輛外表低調不起眼的馬車停在京城最繁華地段中心的八仙大酒樓門口，因著馬車沒什麼標示特徵，是以也無法猜測來者的身份。
杜子衿戴著冪蘺由牧漁墨桑扶著下了車，此時正值午時用飯高峰，酒樓門口人們進進出出，吆五喝六異常的喧鬧，但因杜子衿遮去容顏，衣著簡約低調的她並未引起多大的注意。
步進酒樓大門，便有殷勤小二迎了上來，“三位姑娘，可有訂座？”若是沒有，此刻怕是沒有位置用飯了。
牧漁上前一步，討喜可愛的臉上帶笑，聲音清脆利落。“定了二樓的汀蘭廂房。”
小二一聽，臉上的笑意越發的真情實意了，他將手中的白布巾往脖子上一搭，擡手彎腰側身做了請的姿勢。“小的親自帶三位姑娘進去，墨二爺已經等著了。”姿態說不清的恭敬殷勤，與起初的客氣截然不同。
杜子衿望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墨桑，後者只是不解的搖了搖頭，但是兩人皆是心知肚明，小二的態度轉變是衝著墨笙去的。
這倒令杜子衿對墨笙越發的好奇起來了，他能如此神通廣大的將謠言散播出去而不被從軍營出身手下若干斥候精英的父親查到，確有幾分本事。
八仙樓樓下大堂敞開式的，招待一些尋常飯客，或是尋常百姓擺宴席包場亦或沒有提前預定願意將就的客人。二樓則是四面臨窗的的四個大的廳，分隔成十幾個小的廂房，以梅蘭竹菊命名，專門提供給世家貴族皇子公子所用，一般需提前預定才排的上。
牧漁甚少出門，倒也不怯生，一路上都是興致勃勃的東瞧西望，像只出籠的小鳥一般雀躍。墨笙訂的汀蘭廂房則是蘭廳裡最高規格的廂房，牧漁到底沒有失了世家嚴苛調。教下應恪守的禮儀。雖然跟著小二第一個到了汀蘭廂房，也沒有冒失的率先衝進去，而是等著杜子衿到了乖覺的跟在她後頭，面對墨桑好笑的目光調皮的做了個鬼臉。
輕輕敲了幾下，小二哥極其慎重客氣的開口，“墨二爺，您等的客人到了。”
裡面似乎有人輕聲說了一句，很快便有人來開門。
杜子衿微微點頭便側過身優雅走了進去，墨桑牧漁隨後。
彼時墨小白整臨窗喝著菊花釀，淡淡的日光從他背後照過來鋪開一層淡淡的光暈，讓人反而看不清他的模樣。讓人乍得一看只覺人品風流，意態閒適。
“二哥。”墨桑率先開了口。牧漁不知該如何稱呼，便跟著一起行了一個禮，安靜的退到一邊。
“墨二哥。”杜子衿擡手取下冪蘺，脣角微揚溫聲開口。
墨小白正垂眸往樓下望去，鼻翼下是菊花酒淡淡的清香，聽聞是杜子衿來了也不曾回頭，一直到她出聲喚他，那一道清淺溫柔的嗓音如一道電流直擊他心底。
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令他端著酒瓶子就不由自主的回眸望去……
那一眼，便是萬年。
淺白的光暈中，一個雪青色的纖弱少女揭下冪蘺含笑朝他走來，露出一張傾國傾城的絕美容顏。
那一刻，他有種分不清到底是夢中還是現實，世間怎麼會有如此美麗的少女？
那一刻，他恍惚想著，今日大約是這菊花釀喝多了，醉了。
原來這菊花釀，也能醉人。
“墨二哥？”杜子衿摘下冪蘺遞給牧漁，見墨笙沒有反應，便又好性子的叫了一聲。
“哦，咳咳。”墨小白這纔回神，有些尷尬的握拳擋在嘴角輕咳兩聲。回頭想要對那小二吩咐上酒菜，卻發現那小二目瞪口呆看著杜子衿竟癡了，自己的小廝飛柳亦好不到哪裡去。
當下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像是自己最最心愛寶貴的東西被人覬覦了，當下不悅充斥胸腔，揚聲道。“小二哥，可以準備上菜了。”
小二哥如夢初醒，面對墨小白冷厲的目光，渾身一個激靈，隨即哈著腰退出去，“是，是，小的這就去通知廚房上菜……”說完已經一溜煙跑了。
墨小白這才轉過視線對上杜子衿清澈的眸光，含笑點頭，“杜小姐請坐。”
杜子衿謝過坐下，擡眸看到墨小白已經在她的對面坐下，這才真正的看清了他的面容，不由得一怔。
此人雖面容平凡，一雙眸子卻如天邊最亮的寒星，流轉閃爍間給人強大的壓力，有種上位者的氣勢，一點也不像其刻意表現出的輾轉市井，玩世不恭的外在表像。
最重要的事，她彷彿在哪見過這麼一張相似的面容，不知是幼時還是前世，可確切的細節又想不起來。
“墨二哥，以後喚我阿滿便可。”杜子衿笑著開口，“我今日見著墨二哥覺得甚是親切，不知以前我們是否見過面？”
墨小白心頭一跳，藉著低頭倒酒的動作竭力壓制心底不由自主泛起的喜悅，狀似無奈不帶褒貶色。彩道。“杜小姐都是以這種方式跟人套近乎的麼？”
杜子衿一愣，她倒是沒多想，只是覺得墨笙第一眼給她熟悉感，卻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是以有此一問，倒是不承想對方多心了。
墨桑見杜子衿沒有開口，以爲自己兄長隨意無狀衝撞了杜子衿，便出聲提醒。“二哥，小姐不是這個意思……”
杜子衿這纔回過神來開口，“無妨，大約是我太唐突了。阿滿並無其他意思，只是確實覺得墨二哥熟悉纔有此一問。”
墨小白深邃的眸子審視著杜子衿，見她舉止泰然自若，這才緩緩放下防備戒心，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飛柳，你帶著二位姑娘去隔壁廂房，我與杜……阿滿有重要的事情要談。”
“是，爺。”飛柳從驚豔中回神，帶著遲疑的墨桑和牧漁去了隔壁包間。
汀蘭廂房是蘭廳最豪華的包廂，自帶一個小的套間，且其隔音措施相當好，完全不會彼此干擾。
杜子衿看出墨桑和牧漁的擔心，她有些事情也暫時不適宜單純的牧漁知道，便點頭玩笑道。“去吧，來了八仙樓一定要吃好，若不然說出去可是我這個當主子的小氣了。”
墨桑和牧漁這才放心的跟著飛柳去了隔壁的小套間裡，直到房間裡再無其他人，杜子衿才斂去臉上的淡淡笑意，目光直視墨小白。
“不知墨二哥此次定要見面有何重要的事情要跟阿滿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