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微風吹拂。
庭院裡的香樟樹“沙沙”作響，偶爾飄落幾片枯葉，便在空中打著旋，輕輕搖曳，最後跌進塵埃。
陳河宇坐在石凳上，檢查了一遍設計圖紙，確認無誤後，將筆記本電腦合攏。
“老闆，車子安排好了，就停在門外。”
丁默穿著一套嶄新的黑西裝，闆闆正正道。
“去拜訪孟老而已，你又不是第一次見，用得著這麼正式嗎？”
陳河宇打趣道。
丁默聞言撓撓頭，咧嘴一笑。
“出發吧，早點把事情辦完，下午還要回滬城。”
陳河宇拿起電腦，隨即裝進手提袋裡，衝老默吩咐道。
“好的，老闆。”
丁默點點頭，順勢接過手提袋，然後跟在自家老闆身後，亦步亦趨。
此時四合院的門口，停著一輛黑色邁巴赫，平日裡的寶馬SUV，換成了沉穩內斂的紅旗轎跑。
十幾個腰板挺直的年輕人，漠然站在汽車旁，隱隱透著一股肅殺之色。
全是生面孔，顯然這些人並不是陳河宇的貼身保鏢。
直到陳河宇和老默坐上邁巴赫的後排，這羣人才拉開車門，迅速上車，護衛在車隊前後。
一行五輛車，緩緩朝著燕城的中心區域駛去。
一路上，歷經七八道關卡，穿過紅牆碧瓦的建築羣，終於在四十分鐘後，來到一座僻靜優雅的小院前。
一個身穿白襯衫的老者，手裡拎著一把銅皮水壺，正在給院子裡的幾盆花草澆水。
聽到身後的動靜，驀然轉身，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
“孟老。”
陳河宇走下車後，揚聲招呼道。
“來了。”
孟老頷首應道，然後放下水壺，一旁的助理連忙遞上一條毛巾。
“今天我喊了幾個業界的頂級學者過來，你小子，千萬別掉鏈子。”
孟老擦了擦手，笑盈盈道。
“孟老，事先說好，發動機的設計圖紙，山海集團可不能白給。”
陳河宇大大咧咧地提出要求。
他既然主動提及山海集團，就等於在向孟老暗示，這是一樁公平的交易。
“說罷，又看上什麼東西了？”
孟老開門見山道。
他喜歡給陳河宇開綠燈，皆因這小子言出必踐，答應下來的事，從來不含糊。
Ai智能！
10納米芯片工藝！
侵入式腦機接口技術！
火箭發動機！
衛星電網！
各種新技術層出不窮，從而大大推動了產業升級，創造出數以萬計的就業崗位。
這樣的人，這樣的民營企業，他沒有理由不去扶持。
年初，他還在半導體補貼研討會上，直接給山海微電批了一筆30億華幣的獎金。
儘管他非常清楚，不管是山海微電，還是陳河宇本人，都不缺這筆錢。
但這個動作，卻表明他對山海集團的認可。
“我想成立一家飛機制造公司，和一家民營航空公司，補全山海集團的業務板塊。”
陳河宇正色回答道。
“複合金屬材料、航空電氣系統和雷達系統、渦扇發動機和自動駕駛系統，這些你有把握解決？”
孟老眼前一亮，急切追問道。
他是工科出身，一輩子心心念念，就想讓華國的大飛機，突破到世界領先水平。
這些技術難題，他念叨了大半生，當然爛熟於心。
“應該可以。”
陳河宇淡淡一笑道。
“什麼叫應該？到底行不行？給句痛快話。”
孟老闆著臉，沉聲問道。
“自然沒問題，搞不定這些技術，我怎麼造飛機。”
陳河宇實話實說道。
航天和航空領域的底層原理存在許多相通之處，拿最核心的發動機舉例：
第一、航空和航天發動機，均採用渦輪噴氣式的發動機設計，核心架構包括壓縮機、燃燒室、渦輪和噴管等組件，這些組件的工作原理極爲相似；
第二、航天和航空發動機的基本原理都是創造推力，以推動飛行器前進，主要是依靠高壓氣體噴射出來的反作用力；
第三、航天和航空發動機的燃燒室，都是燃料與氧化劑混合燃燒的地方，產生高溫高壓的燃燒氣體，這些燃燒氣體通過噴嘴噴出來，就能產生強大的推動力；
第四、航天和航空發動機都需使用耐高溫、耐高壓和耐腐蝕的特殊合金材料打造，用來應對極端工作環境；
對於渦輪葉片、燃燒室、噴嘴等關鍵零部件的材料要求更加苛刻，別說民營飛機公司，就連尚飛這樣實力雄厚的集團，在大飛機的研發生產上，依舊是舉步維艱。
8億襯衫，才能換回一架啵音客機！
心酸苦楚，只有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才能真正體會。
“好！好！”
孟老一連說了兩個“好”字，激動地拍了拍陳河宇的肩膀，他等這一天太久了，沒人喜歡受制於人。
“就算你不拿戰豆機的發動機圖紙來換，我也會給你批條。”
冷靜下來後，孟老笑著說道。
“我要戰豆機的發動機圖紙又有什麼用？難不成自己生產？”
陳河宇暗自好笑，這份發動機的設計圖紙，只是莫斯在民用發動機的基礎上修改而來。
換而言之，不過是一份衍生產品，送出去並不會感到心痛。
但嘴上卻不能這麼說，陳河宇淡淡一笑，故作慷慨道：“能爲國產戰豆機的研發迭代盡上一份心力，山海集團與有榮焉。”
“這句話，聽起來順耳，但卻不像從你嘴巴里說出來的。”
孟老狐疑道。
“孟老，人是會變的嘛。”
陳河宇尷尬一笑，不由地在心中感慨：“您看人還真準！我還有大招。”
就在這時，一個頭發白花的老人，領著兩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大步走來。
“喏！走在前面的那位是駱鴻煊，咱們華國航空工業集團的首席設計師，工程院院士，主持過六代東風戰豆機的設計工作。
左手邊那個，是老駱的學生宋鵬翼，也是一位空氣動力學的頂尖學者，右邊是……”
孟老幫他簡單介紹著。
“孟老，這個人我認識，楊文棟博士嘛，新一代東風戰豆機的總工負責人。”
陳河宇插了一句道。
“不錯。”
孟老笑著點點頭。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對面的三人漸漸靠近，恭敬地打了一聲招呼，便把目光齊齊投向陳河宇。
山海集團大老闆？
一家民營企業的創始人，要教他們設計航空發動機？
若是換一個人，他們定然會當場笑出聲來。
但眼前這個人，也是雲鯤太空的老闆，據說帝江1號的發動機和主體結構設計，就是他親自操刀。
“陳先生，不搞研發可惜了。”
駱鴻煊上下打量他一番，隨後感慨道。
“駱老先生，民營研究所也是研究所呀。”
陳河宇眨了眨眼睛，輕輕一笑道。
駱鴻煊莞爾，帶著宋鵬翼和楊文棟落座。
“老駱，這份資料你先看看，判斷一下有沒有實用價值。”
孟老把陳河宇帶過來的電子文檔，交給助理複印了三份，摞在一起便是厚厚一沓，擺放在藤製的茶幾上。
“好。”
駱鴻煊連忙應道，推了推厚重的鏡片，順手拿了起來，發現是三份一模一樣的設計文檔，於是又分給宋鵬翼和楊文棟一份。
“早飯吃了嗎？”
孟老隨口問道。
“吃了，但我有早起鍛鍊的習慣，扛不住餓。”
陳河宇坦誠回答道，言下之意很明顯，想再蹭一頓早餐。
“小張，泡一壺綠茶，再端兩籠包子來。”
孟老轉過身，對著一旁的助理說道。
對方聞言立馬去辦，快步走開，心裡卻忍不住吐槽：“還真把這當家了，就沒見過這麼特別的人。”
“雙轉子渦扇發動機，採用渦輪風扇和渦輪增壓器結構。”
“推力向量控制，通過調整噴口的位置來改變噴氣方向，以實現更高的機動性和操縱性能。”
“三維推力矢量控制，可以在垂直和水平平面上同時調整發動機噴氣方向，提供更高的機動性和轉彎能力。”
“冷凝層環境管理系統，在噴氣頂部噴灑水分子形成冷凝層，降低發動機的熱簽名和雷達反射信號。” “數字電子控制，實時監控發動機的各項參數，並與飛行控制系統進行數據交換，確保安全和高效的發動機操作。”
“……”
駱鴻煊越看越心驚，他是老了，但可沒糊塗，常年奮鬥在第一線，很清楚這份資料的重要性。
半個小時後，三人匆匆瀏覽完，相視一笑，從彼此的眼神裡看到了震驚、疑惑和不解。
“說說看，到底怎麼樣？有運用的可能性嗎？”
孟老見狀，開口打破平靜詭異的氣氛，衝著駱鴻煊問道。
“從數據層面來看，這是一款足以媲美普惠F119渦扇發動機的產品，性能上至少比渦扇10C航空發動機強出好幾倍。
說來慚愧，我恐怕用一輩子時間，也無法設計出類似的航空發動機。
陳先生，我收回剛剛的話，你不僅是個出色的生意人，還是一個傑出的科研天才。”
駱鴻煊先是重重嘆了一口氣，隨即肅然道。
“駱老先生言重了，若沒有諸位前輩的努力，我想改進一款發動機，怕是千難萬難。”
陳河宇謙虛回道。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純屬是個掛逼，憑藉超強的學習力和領悟力，再加上SpaceM獵鷹發動機的框架，熔入了多款國產發動機原型，纔有了這款新型發動機的初稿。
最後是莫斯智能經過十六版的改進優化，才最終定稿。
“最大推力43000磅，191.2千牛，最高速度能達到2.73馬赫，強大的推力能讓戰豆機在超音速和高機動性的飛行中，保持最優異的狀態。
但如此一來，機身的材料選擇上，就比較麻煩，常用的鋁合金和鈦合金，或許難以勝任……”
楊文棟喃喃自語道，明顯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技術文檔裡。
“你有什麼解決方案嗎？”
孟老下意識問道。
“實不相瞞，山海微電的研發中心，有一間金屬材料實驗室，對航空材料和金屬塗層方面的研究頗有建樹。”
陳河宇笑著道。
“你啊，果然是滿肚子生意經。”
孟老恍然大悟，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瞬間明白了陳河宇的打算。
免費送發動機圖紙，但這玩意想要製造出來，就得買他的鈦合金材料和金屬塗層產品，絲毫是個不能吃虧的主。
“孟老，多謝誇獎。”
陳河宇笑笑，厚著臉皮道。
賺錢嘛，不寒磣！
“陳先生，雲鯤太空公司在航空發電機方面的研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嗎？”
宋鵬翼有些頹然，他們擁有全國最好的團隊，最充裕的資金，卻被一家民營公司比了下去，心裡頓時充滿著濃濃的挫敗感。
“宋先生，雲鯤太空也是華國航天事業的一部分，何必分得那麼清楚。”
陳河宇不假思索道。
宋鵬翼從小就懷揣著造飛機的夢想，畢業於西北工業大學，後來又進入豐京航空大學深造，機緣巧合下，拜駱鴻煊爲師。
在飛機設計製造領域，深耕二十多年，但在看到這份發動機圖稿後，只覺得時光荏苒，生命裡大半歲月都在蹉跎中度過。
“老師，我想辭職。”
宋鵬翼猛然擡頭道，當著衆人的面，態度非常堅決。
“你說什麼？”
駱鴻煊愣了一下，震驚地反問道。
“我想加入陳總的民營飛機制造廠，或許，從商業應用的角度，對新技術的研發突破會更有幫助。”
宋鵬翼認真回答道。
“？？？”
陳河宇滿臉問號，這位大佬可是工程院的寶貝疙瘩，華國航空事業奠基人的關門弟子。
別說駱鴻煊肯不肯同意，就連孟老都不會答應。
“你再回去想想，年紀也不小了，做事不要太沖動。”
駱鴻煊沉吟數秒，溫言安撫道，想讓學生冷靜後再說，也算給他一個臺階下。
“老師，我想清楚了，我的前二十年功績寥寥，我不想在後二十年裡，還是像現在這樣，一如既往的毫無建樹。”
宋鵬翼咬咬牙說道。
“算了，你自己決定就好。”
駱鴻煊嘆了一口氣，見他態度明確，索性不再規勸。
隨後用餘光審視著陳河宇，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都是這傢伙，不聲不響拐走我的學生。
陳河宇訕笑，一臉無辜，勞資一句話也沒說啊。
孟老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溫和笑著，始終沒有開口阻止，似乎是樂見其成。
“不怕爛在鍋裡，反正都是自家的肉。”
他一副笑瞇瞇的神色，穩如泰山。
“陳先生，你的新公司什麼時候成立？”
宋鵬翼轉頭看向陳河宇，有些直來直去的問道。
“差不多還要三個月到半年的籌備時間。”
陳河宇想了想回道。
“那我先去雲鯤太空公司上班，我在空氣動力學的積累還不錯，應該夠資格幹個研究員，”
宋鵬翼把姿態放得很低。
陳河宇笑笑，只要是人才，他怕個屁，自然是來者不拒。
“宋先生，留一個聯繫方式給我，我會盡快安排你入職。”
他直截了當道。
駱鴻煊：“……”
楊文棟：“……”
孟老：“……”
三人失笑，當著人家的老師和領導面前，就這麼挖人嗎？就不能遮掩一下嗎？
“謝謝駱老先生，我肯定給到宋先生，一份優渥的待遇。”
陳河宇靦腆一笑，自顧自說道。
“……”
駱鴻煊本想再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張了張嘴巴，沉默下去。
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山海集團願意幫忙解決發動機和機身材料的問題，新一代的戰機研發，阻礙瞬間減少了一大半。
他有信心，在有生之年，打造一款全球頂尖的空中獵鷹，讓華國的空中武力，再提升一個檔次。
經過三人的認證和肯定，陳河宇的發動機圖紙，基本不存在瑕疵。
孟老也放下心來，如沐春風般。
隨後，他叮囑廚房做了幾道家常菜，準備留下衆人吃頓午飯。
駱鴻煊、楊文棟和宋鵬翼卻連連拒絕，拿起材料就跑。
“我有這麼可怕嗎？”
孟老暗自不爽。
但當他轉頭看向陳河宇時，不由地一樂，好傢伙，這小子一碗米飯都吃掉大半了，不禁會心一笑。
還屬這小子沒心沒肺！
“味道如何？”
孟老見他吃得歡快，笑著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蝦仁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著。
“淡了一點，其他蠻好。”
陳河宇點評道。
“一直都想問你，爲什麼要給山海微電的芯片工程師，開出那麼高的分紅提成？哪怕千分之一，萬分之一，也能吸引到你想要的人才吧。”
孟老輕聲問道。
“山海起步晚，要想快速追上來，必須捨得砸錢，芯片是科技皇冠上的明珠，我之所以這麼做，就是要影響華國年輕人的志願填報。
並且告訴他們，不是做明星才能賺大錢，搞科研一樣可以，若是能影響一代人的選擇，區區幾百億華幣算得了什麼。”
“山海集團是開拓者，但我希望在十年、二十年裡，能看到追趕而來的年輕人，繼承這份拼搏的精神。”
陳河宇放下筷子，一本正經道。
“以後碰上什麼難題，可以直接打我的電話。”
孟老聽完後，沉默片刻，讓助理遞過來一張字條，上面是他私人手機號。
以前，都是陳河宇聯繫柳秘書，柳秘書再從中轉達。
這一次，孟老竟然把自己的私人號碼，放在了他手裡。
“我靠！這把是不是忽悠大了？”
陳河宇茫然想著。
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他又蹭了一壺好茶，臨走之前，裝上兩罐茶葉，才拍拍屁股走人。
……
下午3點45分，一架飛往滬城的啵音空客，在燕城機場起飛，直入雲霄。
徐酒酒望著漸漸遠去的飛機，沒由來的心裡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