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記憶中清晰的、模糊的，或是忽略的，甚至是完全忘記的，過往的一切都在腦海中飛掠。

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每一個最細微的感覺，一切都清晰如畫。當年爲了呂鑫，王天凱打了他一巴掌。王天凱的手指似乎剛剛從臉頰掠過，火辣辣的感覺分毫未變，憤怒、屈辱又一絲不差地涌上心頭。

一個感覺來了，又轉瞬即逝，被下一個感覺取代。

忽然，飛掠的感覺慢了下來，陳鵬發現他到了一個地方，一個他從沒來過的地方。那是一間很幽暗的屋子，屋子很大，陰森森的，胸口很悶，喘不過氣來。

他看到了一個嬰兒，嬰兒剛出生，連眼睛都還不能睜開。

“這個嬰孩是誰？怎麼感覺這麼熟悉？”看著嬰兒，陳鵬茫然地問著自己，但轉瞬間，他知道那個嬰孩就是他。

他怎會是那個嬰兒？陳鵬愈加茫然，但無來由地卻心中痛極。

“我這是在哪兒？我的身體呢？”茫然四顧，一個又一個疑問涌上心頭。忽然，一陣爭吵聲自虛空中傳來。

爭吵聲明明就在這個屋子裡，就在眼前，但就是看不到人。

爭吵的是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那個女人的聲音刺痛了陳鵬。

那痛，難以言說。

“三妹，現在必須得把他抱走。”男子的聲音冰冷而堅決。

“不，不行！……”女人的聲音哽咽卻無力。

淚水突然泉涌而出，陳鵬不由自主地向那聲音奔去，但卻咫尺天涯，無論多麼努力，他們之間的距離依然如故。

他們是誰？他們長什麼樣？拼盡全身所有的力量，陳鵬想要看清楚，想要記住他們的模樣，但忽然，無邊的劇痛海潮般襲來。

劇痛中，天地變幻。

陳鵬開始跟著自己成長，他是旁觀者，同時又是參與者，一切時而清晰，又時而模糊。一會兒，他是正日漸長大的自己，一會兒，他又成了旁觀者，但不論是成爲自己，還是作爲旁觀者，無盡的悲傷始終如一。

悲傷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深刻。

忽然，轉瞬間，似乎跨越了萬水千山，無可言說的親切感瀰漫心頭，悲傷遠去，趙欣雅明朗的笑顏給了他一方清朗的天空。

可惜，他留不住趙欣雅明朗的笑顏，悲傷又來……一個個畫面穿梭而來，又穿梭而去，奇異的夢境，奇怪的感覺。

瞬間也是永恆。

世界在瞬間生滅，陳鵬在永恆中顛倒迷離，迷迷茫茫。

無邊的劇痛再次海潮般襲來，劇痛撕裂了一切，卻動不了淹沒神魂的悲傷。

無盡的苦痛中，一滴晶瑩的淚珠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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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鍾煥雷、葛天成和葛明伊四人都看到了那滴滾落的淚珠。

現在是關鍵的時刻，陳鵬的臟腑日漸壯大，堪堪快要可以負擔起身體運行的功能。這些日子，他們都沒有離開過控制室，他們每天所需，都是來自一顆能量丸和一杯清水。

他們都看到了那滴滾落的淚珠。

不知道別人如何，但看見了那滴滾落的淚珠，葛明伊感覺無盡的悲傷突然自心底瞬間潮涌而來。

淚水盈滿了葛明伊的眼眶。

按照正確的道德觀，葛明伊百分之百是一個雙手沾滿了人民的鮮血的惡魔，但即便如此，即便看過數不盡的慘像，聽過數不清的悲鳴，葛明伊看到陳鵬眼角滾落的那滴淚珠時，那一瞬間，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難以言說的悲傷，她被那悲傷淹沒了。

說不清那悲傷是什麼，但淚水就是止不住。

那一刻，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注意到監視屏上資料的變化。

不知靜默了多久，葛天成第一個發現了監視屏上資料的變化，他的雙眼驀地瞇了起來，銳利的目光在不斷變化的數據和陳鵬的身體間快速轉換。

變化的資料是思維活動指數。

一開始，陳鵬的思維活動指數極低，那時的數值相當於人死後的二十四小時之內的狀態。隨著臟器的生長，漸漸成型，思維活動指數的數值略有增加，但仍是極低極低。而現在，這一刻，陳鵬的思維活動指數正迅速增加，葛天成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上升到了中級禪定狀態。

看著迅速增加的數值，葛天成忽然心中一動，他預感到可能會有什麼其它的變化了。果然，當思維活動指數突破六十，進入人的正常睡眠狀態的數值時，陳鵬動了，久違的變化終於來了。

陳鵬始終沒有出現絲毫正常該有的變化。

這根本無法解釋，因爲不管是以前的基因注入，還是現在的基因融合，實驗者無一例外都會出現注入基因，或者融合基因的生物體徵。而陳鵬除了融合剛剛結束後的異象外，便再也沒有絲毫該有的變化。

幾百年前也好，而今也罷，爲了製造出完美的基因戰士而投入的人力物力都大得難以想象，但結果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之所以如此，一個最爲重要的原因是始終處理不好動物基因和人類基因的劇烈衝突。

七天，不，確切地說，是一百五十八小時四十二分鐘二十八秒，這是最長的紀錄，基因融合後最晚出現體徵變化的紀錄。

出現體徵變化的時間早晚，與實驗者的體質和融合的基因種類有關，但這方面的差別並不十分明顯，都是在五至七天之間出現體徵變化。

陳鵬，顯然超出了所有可以想象的範圍。

“施加3個g的重力。”葛天成突然吩咐道。

沒有反應。

“明伊，施加3個g的重力?！逼胀ǖ穆曇舯荒闪艘皇鴼鈩?，刺進了葛明伊的耳郭。

葛明伊身子一震，然後迅速敲擊了幾下身前的鍵盤。

增加重力不是爲了別的，而是怕裡面的人亂動，損壞監測儀器。

葛天成確實有先見之明，當一個小時後，思維活動指數上升到六十五時，陳鵬又出現了融合剛剛結束時，在接收器裡的劇烈反應。

通過周身的毛孔，陳鵬又排除了數不清的極其細小的顆粒狀物質。

七天後，這樣的變化結束，體內的臟器也變得完好如初，但接下來的發展，還是出乎衆人的意料之外。

陳鵬有形的傷勢完全好了，但在重力室的合金槽中，他卻成了一個標準的植物人，身體狀況一切正常，只是除了一點，沒有絲毫知覺而已。

“他的身體內，有股力量控制著融合之後的變化。”葛天成冷冷的聲音裡有著難以言喻的激動。

六叔沒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但他也知道葛天成的判斷是正確的。

一開始，陳鵬的身體經受不住這麼長時間的劇烈變化，所以被那股神秘力量強行壓制?，F在，陳鵬的身體恢復正常，於是變化又開始了，但顯然，神秘力量依然影響著變化的進程。

那究竟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六叔總是如古井一般平靜的目光突然間猛烈地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