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程旭遠接到了方玉晴寄過來的《十月》樣書。
隨著樣書一起寄過來的，還有一封充滿了思念的信。
在這封信裡，方玉晴雖然大多數的時候，說的都是自己的生活，但是程旭遠卻能夠感到，信裡的思念之情。
《十月》的新雜誌，程旭遠的書桌上也有一本。
這是李軍力去縣城購置年貨的時候，從新華書店給他捎過來的。
按照李軍力的說法，他當時排了好大一會兒的隊，纔算買到了兩本，一本送給程旭遠，一本自己拿著看去了。
就在程旭遠將方玉晴的信又看了一遍的時候，程若苗快速的跑了過來。
穿著哥哥從燕京買來的新衣服，程若苗高興了好幾天。
她覺得自己這個年，過得真是太好了。
哥哥不但帶來了一大塊布給家裡人做衣服，而且還專門給她買了一身洋氣的衣服。
這還不算，未來的新嫂子，還給她買了一個漂亮的書包。
還有，哥哥來的時候，帶了很多好吃的。
“哥，你在屋裡憋著幹啥呢，生產隊要殺豬了，咱們去看看吧。”程若苗興奮地央求道。
對於程家莊來說，過年殺年豬可是一件大事。
畢竟，大家能不能分上二斤肉過年，主要就是靠這年豬。
不過程旭遠對這種事情，並不怎麼上心。
擺了擺手道：“苗苗，你跑著去看這個，還不如多看會書。”
“等過一段時間，我和小叔商量一下，把你送到縣裡上學去。”
程若苗面對哥哥有點嚴肅的神色，雖然心中有些不甘心，但還是老實的聽著。
畢竟，自己穿的還有那些好吃的零嘴，都是哥哥帶來的。
而且大家都說，哥哥未來會成爲了不起的人。
甚至三爺爺都說，哥哥的名字，都登上了日報呢。
“行，我過了年一定好好學習。”程若苗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道。
也就在程旭遠準備繼續說教兩句的時候，就聽有人道：“程老師在家嗎？”
程旭遠走出房門，就見李軍力帶著四五個知青走了過來。
他們的手中，都拿著書本。
程旭遠一邊將幾個人邀請進房間，一邊笑著道：“軍力，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回家？”
李軍力的家在二百多公里外的省城，雖然聽上去不算太遠，坐車卻也要折騰一整天。
更何況，現在還是回家過年正是人多的時候。
“程老師，我今年不準備回家了。”李軍力說到這裡，朝著自己身邊的幾個人一指道：“我們幾個，都不準備回去了。”
“回去一趟太麻煩不說，而且一去最少需要一個星期。”
“您可能兩個星期之後就要走了。”
“我們與其回家，還不如在您身邊，多向您請教一些問題呢！”
李軍力的話，立馬引起一個女生的強烈共鳴。
她激動的道：“程老師，這些天向您請教，我覺得我有了不小的提升。”
“有些不是太明白的數學題，現在也有思路了。”
“真希望您能多留幾天。”
看著幾個眼神中充滿了希望的年輕人，程旭遠的心中一陣感慨。
他現在這個補習班，已經不能稱爲班了，因爲每當他去上課的時候，聽課的學生，都已經達到了二百多人。
但是，這也同樣給程旭遠帶來了問題，那就是這些人的底子不一樣，所以要教的東西也不一樣。
程旭遠分身乏術，在這些事情上，就有些忙不過來。
程旭遠笑著道：“我爭取多留幾天。”
“不過這考試，光靠我這幾天的突擊，用處並不大，最主要的還是要靠大家自己的努力。”
“今天下午的卷子，我已經出好了，等一下你們去寫到黑板上，晚上咱們開始講題。”
對於程旭遠安排的這個事情，李軍力是求之不得。
他笑著道：“程老師，這件事兒您就交給我吧，我保證辦妥。”
“對了，改卷子的事情，您也不用頭疼了。”
“我們聯繫了幾個考上了大學，回來過寒假的朋友，他們願意幫忙改卷子，並將錯題進行彙總。”
“有他們幫忙，您以後就不用這麼忙了。”
聽李軍力這麼一說，程旭遠心中頓時輕鬆了下來。
說實話，他一個人指導二百多個學生，實在是有點忙不過來。
現在有人幫忙，那可實在是太好了。
“這是大好事。”程旭遠道：“這樣吧，人家來了也不能讓人家白忙活，軍力你等一下去買些肉，和你們一起吃飯。”
說到這裡，程旭遠就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二十塊錢遞給了李軍力。
李軍力趕緊擺手道：“程老師，這個是我們自己的事兒，可不能花您的錢。”
“我們有錢。”
其他幾個年輕人也跟著道：“程老師，我們不能花你的錢。”
“我們有錢！”
程旭遠臉一沉道：“軍力，我知道你們有錢。”
“但是你們還有我有錢嗎？”
“如果你們想要讓這個班辦下去，那就聽我的。”
說到這裡，程旭遠站起來道：“就是糧食的問題……”
他來回走了幾步，就道：“我去公社跑一趟，看看這個該怎麼辦。”
糧食的問題，村民是按照生產隊分配自家吃自己的，而李軍力等人，口糧也是有數的。
李軍力看到程旭遠還要操心這個問題，趕忙道：“程老師，糧食這個事，你就不用麻煩了。”
“等一下我和來上課的同學說，每個人帶一碗糧食，就夠那些來幫忙的同學吃的了。”
“畢竟，人家這是爲了我們，不能讓人家白忙活。”
程旭遠看著滿臉誠懇的李軍力，笑了笑道：“軍力，我知道這件事情對大家來說，也能夠做到。”
“不過，還是讓我去公社那邊跑一趟吧。”
“看看能不能給我們這個補習班要來兩袋面，如果能，就足夠用了。”
李軍力還要說話，但是面對程旭遠凝重的神色，他最終還是道：“那就麻煩程老師了。”
程旭遠說辦就辦，看了一眼天色，就騎著自行車朝著李果屯公社去了。
目送程旭遠離開，一個女生連連感嘆道：“程老師真是一個大好人，他這也是爲了不給我們增加負擔啊！”
她旁邊的一個男知青道：“是啊，也不知道程老師去一趟，能不能將事情辦成。”
李軍力道：“應該能辦成，你們不知道，程老師回來這幾天，來拜會他的人可不少。”
“咱們也別在這兒閒著了。”
“老盧，你去將程老師出的卷子寫好。”
“我去買點肉和菜，等那些來幫忙的同學來了，能有口熱飯吃。”
“小莫，你去把住的地方安排一下！”
……
下午，在冬日陽光的照耀下，程旭遠騎著自行車馱著兩袋富強粉回到了程家村。
之所以耗費了這麼長的時間，完全是人家太熱情，不讓他走。
好在程旭遠說，回去之後還要給二百多知青講課，這纔沒有喝酒，而這兩袋子富強粉，則是特意支持程旭遠的教學的。
雖然二八大槓帶東西挺厲害，但是兩袋子富強粉也不少，所以回到村裡的時候，他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這兩袋子面，程旭遠並沒有往家裡送，而是直接送到了小學校。
放了假的學校，此時無比的熱鬧，不少的知青，都聚集在這裡學習。
幾乎每一個教室裡，都坐著埋頭學習的年輕人。
程旭遠將車子在教師辦公室外一停，就讓一個學生去找李軍力，蹬了一路車子，口乾舌燥的他，則直接拿起了辦公室的暖壺。
暖壺裡有水，可是程旭遠卻發現自己的杯子並不在辦公室。
這才猛然想起，昨天自己把搪瓷缸子給帶家走了。
心中無奈的他，快速的尋找屋子裡能夠盛水的東西，卻發現什麼都沒有。
就在程旭遠想著是不是回家喝水的時候，就聽有人道：“程旭遠，你在找水杯嗎？”
聽到這有些熟悉的話，程旭遠扭頭看去，就見穿著一身紅色大衣的馮曉霞，正笑著看著他。
“馮曉霞，你怎麼來了？”程旭遠有點驚訝的問道。
馮曉霞道：“幾個朋友找到我，說你這辦學缺少幫手，讓我幫忙頂一陣，我就來了。”
“對了，吳小莉也來了。”
一口氣，馮曉霞說出了三四個名字，都是來幫忙的。
看著面帶微笑的馮曉霞，程旭遠心中越發的輕鬆。
這幾個人的水平他是知道的，有他們幫忙，自己可就輕鬆不少。
“真是太好了，你們來了，可就解決我的大事了。”
馮曉霞看著提著暖壺還沒有放下的程旭遠，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向了一個放在桌子上的帆布提包前，從裡面拿出了一個搪瓷缸子。
“你先用這個喝水吧。”
程旭遠渴的實在是難受，再加上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拒絕，於是他就直接將暖壺中的水倒在了杯子裡。
嚐了一下水溫，發現溫度差不多，程旭遠就咕咚咕咚的把水喝了下去。
“曉霞，我看了看，咱們住在……”吳小莉走進門，就看到正在喝水的程旭遠。
她這幾天都和馮曉霞這個好朋友在一起，自然認識程旭遠手中的搪瓷缸子是誰的。
愣了一下之後，她就趕緊解釋道：“你們先忙，當我沒有來。”
說話間，就往外走。
看著扭頭離去的吳小莉，程旭遠覺得自己有點說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