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大得嚇人，即便是在緬北的雨季也很少見。從中午一直到傍晚才停住。從山腰居高臨下往下看，山腳到處一片汪洋，很多平地都成了水面，樹木就從水面裡鑽出來，分不清是湖泊還是樹林。

代書箱觸景生情，想起了去年跟瑞娜在一片高地躲雨的情形，當時的雨就是這般大，並且一下就是好幾天。往事歷歷在目，很多事情現在想起來仍不免心潮澎湃。

“老代，想什麼呢？”霍二國見代書箱看著山下發呆，問道。

“我在想鬼子今晚還會不會搞偷襲。”代書箱沒有說出真實的想法。

“切。”霍二國一臉不屑，“這種鬼天氣敵人是不會出來的，除非他自己找死。”

代書箱一聲輕笑：“呵呵，不見得吧。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麻痹。命令弟兄們晚上都打起精神，敵人說不定會踩著水來偷襲。”

霍二國依舊不以爲意，不過還是轉達了命令。山腳到處是水，肯定去不成了，只能把山腰當成第一道防線。代書箱鎮守的山頭是指揮部和修路現場的南大門，萬萬不容有失。晚上整整有一個排的兵力值班。

夜，天空像被水洗過一樣澄明，繁星點點，如同青石板上的銀釘。透過樹林可以看到指揮部方向的點點燈火。剛下過雨很涼爽，士兵們難得過一個清爽的夜晚。

前半夜平安無事。到了後半夜，山腳的地方傳出嘩嘩的水聲。很輕，不過還是被放哨的士兵覺察到。幾條黑影緩緩朝山腰靠攏，邊走邊停，似乎是在打探陣地的虛實。值班的排長是孔昭強，老孔見有人鬼鬼祟祟靠近，準知道不是好人。他數了一下，只有四個人，即便全殲也沒有太大意義。乾脆來個打草驚蛇。

在對方距離陣地還挺遠的時候，老孔下令開火。十幾把M1911加蘭德步槍同時噴出火蛇。偷襲的敵人見狀抱頭鼠竄，知道山上有準備，頭也不回的涉水離開。

與此同時，指揮部方向傳出槍聲，更遠的北邊陣地也傳出槍聲。戰事蔓延的很快，時間不長四面八方到處都是槍聲，以指揮部爲中心，遠近的陣地槍聲迭起。不過代書箱這邊倒很安靜，敵人吃了一個小虧之後再也沒有來騷擾偷襲。

“怎麼樣，被我說中了吧，鬼子果然來偷襲，規模還不小。”代書箱對霍二國說道，故意揭對方的傷疤。

霍二國無言以對，他一直以軍事專家自詡，但是在跟代書箱的爭辯中屢次處於下風，令他很不爽。一個歐洲留學過的軍事高材生還比不上一個土生土長的大兵？

戰鬥持續的時間不長，半個小時不到便趨於平靜，只是偶然還會在山林的某個角落傳出槍聲。代書箱告訴大家可以安心休息了，留下一個班的兵力值班足夠。

霍二國不解，你怎麼知道鬼子不會捲土重來？

代書箱避而不答，自顧自睡覺去了。

事實真如代書箱所料，一直到天明都很安靜，沒有受到一丁點騷擾。中午不到的時候捷報傳出，昨晚的偷襲日本兵損失慘重。114團的各個陣地由於採用了代書箱的策略，完全佔據著戰鬥的主動，將試圖化裝偷襲的鬼子打得落花流水。僅屍體就發現了七八十具，可以說報了前晚的一箭之仇。

自從這次大捷之後，日軍的偷襲越來越少，也越來越不成功。再想用喬裝打扮的伎倆矇混過關幾乎不可能。

在大部隊強有力的掩護下，修路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半個月的時間推進了十公里。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照這種速度，雨季結束之前完成修築任務不是什麼難事。

隨著道路的延伸，駐守的陣地也跟著往前推移。代書箱接到上級命令，明日撤離原陣地，駐守十五公里外的一處高地。那裡是修路的最前線，也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

代書箱命令自己的士兵抓緊時間休整，明天一早開拔。各排排長開始組織人收拾裝備，該扔的扔，該帶的帶。

第二天一早，代書箱率領尖刀連開拔，趕赴前線。112團的劉連長也奉命開拔，他要駐守的是十公里外的一處高地。也就是說兩支部隊要就此分開。

代書箱和老劉的部隊一同啓程，浩浩蕩蕩行進在剛修好的公路上。大山裡本來沒有路，硬生生從山腰或者山腳劈開一條路，如同一條絲帶圍著大山打轉，蜿蜒著延伸向遠方。說是公路，其實就是鋪平了的土石路，但是汽車通行沒有問題。跟瀝青公路不沾邊，不過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一項工程了。

前行十公里，老劉先到達自己的陣地，跟代書箱分別。剩下代書箱的尖刀連繼續向前，又走出一公里，前方公路已經到了盡頭。修路大軍正在熱火朝天的開山鋪路。按地圖顯示，代書箱的陣地在前方三公里的地方。

孔昭強直罵娘，這是誰安排的作戰計劃？這是要把尖刀連往火坑裡推啊！這裡已經是最前線，再往前推進三公里，豈不成了孤軍深入，一旦被敵人切斷補給，不用打自己就得餓死！

陸樹庭等人也面色陰沉，不得不說上級交給的這個作戰任務太棘手了，也太危險了。說句不中聽的話，分明就是成心整人。讓一個連隊孤軍深入三千米，豈不是成了衆矢之的，日軍所有的火力都會傾瀉過來。

代書箱讓部隊原地待命，必須要爲戰士們的生命負責，不能冒進。他讓小猴子帶著一個班的兵力先去偵察，確認沒有危險大部隊再跟進。

足足等了兩個多小時小猴子才帶著人回來，瘦小的身軀渾身是汗，臉上充滿憂鬱與憤怒，額角的肌肉突突直跳。

“前方情況怎麼樣？”代書箱問道。

小猴子喘著粗氣說道：“連長……情況不妙啊，我們要駐守的山頭被鬼子佔據著，山頂還有碉堡工事，咱們去了就是一場硬仗。”

“什麼！”所有人都動容起來。上級這是下的什麼命令，哪裡是駐守陣地，分明是打一場攻堅戰啊！

“不去！”孔昭強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打攻堅戰意味著什麼他最清楚，日軍佔據著有利地勢易守難攻，只需要一個排的兵力堅守，他們整個尖刀連上去都是送死。

“不去，誰愛去誰去！”一直寡言的陸樹庭也表態，他本來很好戰，但是卻不傻，好戰跟送死是兩回事。一個連的兵力在沒有炮兵和空軍的支援下打攻堅戰，簡直是天方夜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