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張副官一聲令下，十幾個士兵立刻衝了進去。路很好找，打黑拳的那條路已經被人走了無數遍，很亮，即便在夜裡也能一眼分辨。
走到現場，軍法處的人傻眼了，這裡確實有不少人，不過怎麼看也不想打黑拳的樣子。士兵一列一列排成幾個縱隊，身姿筆挺、軍容整肅，每一個方陣都十分工整，比平時訓練時保持的隊形還要好。
這是怎麼回事？張副官狐疑不定。“誰是領頭的？”他下意識問了一句。
“我。”方陣中有人答話。緊接著跑出一個人，站在張副官面前。此人正是代書箱，他是整件事的主角，所有的事情都得他來扛著。
“這麼晚了在這裡幹什麼？”張副官問道。一邊說話一邊像打量嫌犯一樣打量代書箱。
“報告長官，我們在訓練。”代書箱回答。
“訓練？訓什麼練？”張副官的語氣咄咄逼人。
“是這麼回事兒，反攻緬甸的戰事即將開始，戰士們參戰心切，目前正在加班加點的訓練，爭取在戰場上多殺敵人。營區現在是休息時間，怕打擾了其他人，大家才自發的選擇這裡訓練。”代書箱回答。連他自己都覺得臉紅，這謊話說的，怎麼聽都那麼正氣凜然。
“訓練？天這麼黑怎麼訓練？”張副官冷眼盯著代書箱，一雙眼睛放著寒光，彷彿要看透對方的內心。
“報告長官，是這麼回事，我們訓練的科目就是夜戰。跟小鬼子打仗不會只在白天，我們在同古守衛戰的時候就吃過虧，小鬼子專門搞夜襲，我軍傷亡很大。現在就是要加強這方面的訓練，跟小鬼子死拼。”這是代書箱事先想好的臺詞，其中大部分是孔昭強的功勞，只要死不認賬，軍法處拿自己也沒辦法。
“哼。”張副官一聲冷哼。說實話，他對代書箱的印象不是很好，上一次打黑拳鬧出事端就是他，如今又是他！“你上一次惹的事還小嗎，今天以爲能矇混過關？”他舊事重提，很不客氣地質問代書箱。
代書箱一陣頭大，他也早認出了對方，上一次暴揍索瑞斯的事件就是這位張副官負責查辦的，查來查去查到了代書箱頭上，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如果不是劉放吾團長力保，自己麻煩大了。這一次對方會放過自己嗎？
“怎麼不說話，心虛了吧？”張副官繼續質問。
“報告長官，我們確實是在訓練。不信你可以看。”代書箱說著衝身後一擺手。
“保我國土，揚我國威！”士兵齊聲呼喊，口號響亮而整齊。
“中華子孫不怕萬難，打倒東洋，還我河山！”又是整齊劃一的口號。
張副官神色驚異，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他也是中國人，這樣的口號同樣令他熱血沸騰。此情此景怎麼看也不像賭拳。
“長官，得饒人處且饒人，中國人何苦難爲中國人。”人羣裡不知誰冒出一句。代書箱自然能聽出來，是老孔。
“團結一心，驅除韃虜。打倒東洋，還我河山！”有人高喊。無數的聲音緊隨其後，聲勢浩大，令聞者心情澎湃。
張副官一時語塞，心裡一直重複著一句話：中國人何苦難爲中國人。這句話沒有錯啊，怎麼想都沒有錯，難道是自己錯了？他的心開始動搖。
孔昭強見有門兒，鼓動人繼續高喊口號。什麼口號激動人心喊什麼。整個廢墟里喊聲雷震，激昂澎湃的氣勢一浪高過一浪。
張副官身邊的士兵也不禁動容，如果不是身份的種種限制，恐怕他們也早已喊起口號。他們都是軍法處的士兵，平時無比威嚴，此刻心裡卻止不住一個念頭：這幫人真的該抓嗎？打黑拳的事實不可否認，百般抵賴也不行。問題是這麼可愛的士兵抓之何忍？大家都是中國人，中國人何苦爲難中國人。
“長官，我看他們不像是打黑拳的，如此刻苦的訓練，抓之何忍。”軍法處的士兵有人開口。
“是啊，我看也不像。大戰在即，中國人不能抓中國人啊。”
“我們的敵人是小日本，不能自相殘殺。”
士兵們七嘴八舌，有軍法處士兵的聲音，也有其他人的聲音。
張副官一聲輕嘆，做了一個罷手的手勢。“今天的事到此爲止。既然大家都說你們是在訓練，我也不強做壞人。以後好自爲之吧。”話說完，領著手下撤出廢墟。
孔昭強等人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告訴衆人都別愣著了，趕緊撤吧。還等著英國人再來捉一次嗎。
上百號人哄一下散開，三五成羣往廢墟外面走。代書箱幾個人也夾雜在人羣之中，虛驚一場頗有劫後餘生的感覺。不過他們不後悔，能把巴辛制服，受處分也值。龔大牛難掩興奮之色，一邊走一邊哼著小曲兒。董學升問他哼的什麼玩意兒，老龔說是家鄉的小曲兒，在家鄉連幾歲的娃娃都會唱。說這話時一臉悵然，“家鄉”多麼親近的一個詞，距離又是那麼遙遠。這輩子還能回到家鄉嗎？
113團駐地。此時已是後半夜，整個營區燈光不多。門口放哨的認得代書箱，見他回來急忙放行。打黑拳在營區並非秘密，很多人都會在半夜回來，只要有熟人，哨兵一般不會爲難。
在代書箱從哨兵身邊走過的時候，對方說了一句：“恭喜代連長，把巴辛那小子打趴下，給咱們中國人出了氣漲了臉。”
代書箱一陣無語，真不知說什麼纔好，這纔多長時間，營區的人都知道了。
第二天，訓練照常進行，一切都跟往常沒有區別。不過昨晚的事在暗地裡早已傳開，尖刀連連長代書箱的名字在每一個士兵心裡浮動，不管是參與過賭拳的還是沒參與過的，提起代連長都肅然起敬。不僅僅是打敗巴辛這一件事，代連長以前的戰績也被人挖掘出來並廣爲傳誦。
人們驚異的發現代連長的戰績原來如此輝煌，以幾個人的力量千里翻越野人山，零傷亡的代價跟中國駐印軍匯合，六個人的小分隊殲敵上百，一己之力鎮守烏列高地達七天……一個個戰績都堪稱輝煌。怎能不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