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零落塵住香,老翅雙飛能幾寒?天南地北路迢迢,回首相望各相陌。
離別苦,仇恨傷,誰言心頭暮雪紛。
隻影獨煢,燭火裡尋憶,難諒、難諒。
“難諒、難諒。”溫子洛在心裡默默的念著,看著獨孤西謨安靜的睡顏靜默許久。
這首不能算作詞的詞,是她初學(xué)詩詞時寫的第一首。那時獨孤西謨看完後笑問她:“爲(wèi)何寫的如此悲傷,是爲(wèi)夫哪裡沒做好?”
原本緊張成一團(tuán)的心,卻因他的這句話漸漸放鬆,本以爲(wèi)他會說這詞怎寫得這麼差。
她低下頭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因獨孤西謨這句問話又紅了臉。許是在聖天寺裡吃過太多苦,所以寫出來的東西難免悲情。
後來那幾天,獨孤西謨放下所有的事務(wù),親自教她如何寫作詩詞,也因此引來了風(fēng)乾陌的不滿。
風(fēng)乾陌含沙射影的幾句話讓她頓時下不了臺面面上無光,她想風(fēng)乾陌是獨孤西謨的情同手足的兄弟,所以將姿態(tài)放到最低,默不吭聲任由他說了去。只要獨孤西謨好,不在他們之間難做,她怎樣都好。也是後來,她才知道,因爲(wèi)此事,風(fēng)乾陌與獨孤西謨打了一架,兩人身上都負(fù)了傷。
歲月如流光,有的事情回憶起來時總是越想越美,興許當(dāng)時本沒有這般唯美,卻在我們自己的添油加醋下成爲(wèi)了曾經(jīng)刻骨的美好——如果忽略掉這些本是獨孤西謨做出來騙她的戲。
許是心理年齡越來越大,而她也越來越喜歡回憶。常常有時沉迷於回憶中不願醒來,醒來後是更深的恨與怨。
畢竟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女人,一個平凡普通的女人,一個想要一個家的女人。萬千普通的婦人,幸福的那麼多,只可惜她終究不是其中的一個。
萬家燈火看得越多,只是越寂寞。今生,她的那一盞燈火又該去哪裡尋。
轉(zhuǎn)頭看著眼前油燈裡橘黃的燭火,溫子洛輕聲對無霜道:“你暫且先出去吧,在大帳外守著,別讓其他人進(jìn)來。”
獨孤西謨那晚被迷暈後,迄雷便命人將他藏在他的帳中,而風(fēng)乾陌服刑以後,便又命人將獨孤西謨送回了他自己的帳中。
無霜忽的一下回過神來,摸了摸後腦勺,耳聽著大帳外的動靜,低聲道:“小姐,外面有不少高手在。”
“那些人大抵都是獨孤西謨的手下,你不必理會他們,獨孤西謨沒有醒來,他們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無霜點點頭,看了獨孤西謨一眼這才轉(zhuǎn)身離去。這如謫仙一般的人物,即便是睡著了也是這麼好看,也不知他醒來後知道風(fēng)乾陌死了,該是作何反應(yīng)。
無法揣測。
無霜嘆嘆氣,走到賬外,待藏到影身處,環(huán)視一眼四周,果真都是獨孤西謨的手下。溫子洛算的倒也準(zhǔn),竟猜都不差分毫。無霜越想,心頭的疑問就像是螞蟻爬上了心窩,癢得慌,卻又無從下手去撓癢,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
溫子洛熄了燈,整個大帳內(nèi)頓時黯淡下來。
手慢慢的摸上獨孤西謨的臉,冰冷的觸覺讓沉睡的人在夢中眉頭緊蹙。
而在獨孤西謨蹙眉的那一剎那,溫子洛也像是觸電一般收回手來。
她曾遇見過一個爲(wèi)愛而生的姑娘,在那姑娘眼中因爲(wèi)愛情,她可以爲(wèi)他做任何事情,哪怕被騙哪怕傷痕累累。
可她溫子洛到底不是這樣的女子,著實做不到這樣的灑脫,她只知道有仇必報,而愛仍舊是還愛著,所以纔會這樣累,這樣痛,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如今風(fēng)乾陌死,李家元氣大傷,如姨娘瘋了,溫子妍也算是廢了,只要她現(xiàn)在趁機(jī)將獨孤西謨給殺了,那她的仇基本上就報完了。
溫子洛想著想著從懷中拿出匕首,慢慢的拔開刀鞘,露出鋒利的刀刃,只要她現(xiàn)在將這把匕首插入獨孤西謨心中,他斷不會再活。
只要這樣……
溫子洛握緊手中的匕首在獨孤西謨的心窩上方比劃著,漸漸靠近。
刀尖碰到那華服漸漸下沉,只要這一刀果斷的下去,她就解脫了,李家自有獨孤謨乾去對付,她也不會再活在仇恨裡,再也不會……
“洛兒……”
那輕喚“洛兒”的人仍在夢囈中,卻讓溫子洛瞬間丟盔棄甲,忽然一下站起身來,手中匕首“哐當(dāng)”一聲落在地上。
溫子洛雙手顫抖的環(huán)抱著自己,雙眼緊緊的盯著獨孤西謨。
不……不……不能殺了他。
她怎麼能殺了他!
他給了她那麼多的傷,那麼多的不可原諒,她又怎能讓他如此便宜的死了!
絕不可能!
溫子洛的腦海裡一片混亂,不停的說服著自己現(xiàn)在還不能殺他。若是獨孤西謨死了,他手下的那片勢力大亂,對獨孤盛國是一個絕對的威脅,甚至?xí)绊懙桨傩瞻簿訕窐I(yè),所以她暫時還不能動他。
對,還不能殺他。有太多的理由,讓她暫時不能殺他!
溫子洛含淚無聲大笑,極大的自嘲。
慌亂的轉(zhuǎn)身,跌跌撞撞一路敗北般匆匆離去。
獨孤西謨緩緩睜開雙眸,趁起身,直直的看向晃盪的門簾。
在溫子洛來的時候他剛剛醒來,可他卻仍舊裝作昏迷。
本以爲(wèi)她會對他說什麼話,卻不想她什麼都沒說。
低眸看著地上的匕首,終究她還是沒有趁機(jī)殺了他,無論是出於何種原因。
他中了三日醉,獨孤西謨?nèi)嘀约禾弁吹念~頭,但他憑藉著毅力,只昏迷兩天後便醒了過來,也不知這兩日都發(fā)生了什麼事。溫子洛將他迷暈究竟是爲(wèi)何?
溫柔鄉(xiāng)斷人腸?獨孤西謨忽然想起這句話來,冷冷的嘴角卻輕揚(yáng),如果著溫柔鄉(xiāng)是溫子洛,他什麼都願意。
但想歸想,昏迷了這麼兩日,只怕有許多事該耽擱了,也不知風(fēng)乾陌現(xiàn)在在哪裡。
獨孤西謨利索的下牀,習(xí)慣性的整理被子枕頭,卻突然看見枕頭下有一片疊放整齊的碎步。
拿起來一看,是一封血書,落款處竟然是風(fēng)乾陌
獨孤西謨心頭瞬間劃過不祥之感,急急的去看內(nèi)容,越看,萬年不變處事不驚的臉的臉色越是難看。
“幹陌……”待看到最後,獨孤西謨眼眶已經(jīng)溼了,緊緊握著手中的血書似要將它撕碎。
不想他一時貪戀溫柔鄉(xiāng),付出的代價竟是這樣的沉重!
幹陌!是幹陌啊!
心頭似是被千刀萬剮,獨孤西謨一時站立不穩(wěn),徑直倒在地上,淚溼滿襟。
“哥……”獨孤西謨含淚哽咽輕喚道。他一直把風(fēng)乾陌當(dāng)做自己的哥哥,可是礙於他冷漠的脾性,所以平時都是以姓名相稱。但在他心中他一直將風(fēng)乾陌當(dāng)做自己的哥哥,一個會給他遮風(fēng)避雨的哥哥。
“進(jìn)來。”獨孤西謨聽著大帳外的動靜,狠狠地閉上雙眼道。
來者低頭垂眼的走了進(jìn)來,見獨孤西謨氣得渾身發(fā)抖,紛紛不敢出聲。
“他是如何走的?”
“回六爺,風(fēng)……風(fēng)爺是受蛇浴之刑走的。”
“蛇浴之刑……”獨孤西謨心頭髮著顫,那樣慘烈噁心的場面,他不想去想。
“一羣廢物!”獨孤西謨猛地睜開猩紅的雙眼,掌心運足內(nèi)力,一出掌,距離他最近的那兩人的身子頓時四分五裂。
衆(zhòng)人見狀,頓時嚇得跪下不敢擡頭,心頭卻是苦不堪言。他們自然是想要去救風(fēng)乾陌的,只是風(fēng)乾陌吩咐過不許去救他,否則六爺有危險。他們處在其中,也是難做啊。但他跟了六爺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六爺他如此直接的流露出情感。畢竟風(fēng)乾陌對六爺來說,太過重要。
獨孤西謨心頭越氣,臉上的神色卻越發(fā)收斂了起來。
當(dāng)時的情況他能想象,他也清楚他們爲(wèi)何不去救風(fēng)乾陌。可他無論是對溫子洛也好還是對迄雷也罷,都有著極爲(wèi)重要的作用,他們根本就不敢真正的動他!幹陌怎沒想到這兒,怎不敢拿他冒一點兒的險。
從他認(rèn)識他起,幹陌就是這樣,除非是萬不得已總捨不得讓他涉險。而今,他去了,這世間再不會有一個人會像幹陌這樣盡心盡力的對他。
可笑他還曾爲(wèi)了溫子洛而對幹陌說出了那樣的話。
低頭看著血書上的最後一句:“我死不足惜,但若六爺不拿溫子洛的命來祭我,我死不瞑目!”
溫—子—洛!
獨孤西謨眸色如譚,寒冷徹骨,凜人的氣勢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可心頭翻騰的火焰,已快將他整個燃燒。
“咳咳……咳咳……”
“王上,您的病越來越嚴(yán)重,即便是不吃藥,好歹也吃口飯啊。”
赫巴面無表情的看著呈到面前的藥,只道:“阿和哼大醫(yī)那邊查的怎麼樣了?”
“回王上,阿和哼太醫(yī)他……”服侍赫巴的這侍衛(wèi)苦了臉,猶豫許久道:“他說王上你所有吃的喝的的食物中都混雜了一種慢性毒藥,這種毒藥無藥可治。”
赫巴聽著這如他所料的答案,臉上沒有一點兒波瀾,半坐在牀上,良久道:“本王還有多久可活?”
“阿和哼大醫(yī)說……說王上你最多還有半個月的時間。”那侍衛(wèi)說完,紅了眼眶立即跪下。
赫巴搖搖頭道:“罷了罷了。都到了如今這一步,本王還有什麼可求的呢。阿麗絲早早的死了,撒喀死了,蒙泰也死了。許是這就是上天對本王的懲罰吧。事到如今本王也認(rèn)了,你派人去將迄雷叫來,本王有話要囑咐他。”
“王上……”那侍衛(wèi)起身後欲言又止,隨後轉(zhuǎn)身離去。王上畢竟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了,哪怕已經(jīng)查清楚了很多事情,又能怎樣了呢?畢竟,這王位的傳承自古以來都是世襲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