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
二皇子的出生,讓京中煙花爆竹的買賣很是熱鬧了一番,榮家施粥散錢更不用多說。
因自家庫房裡存了些廉國公府年節時送來的煙花,徐家管事倒也不用出去採買了。
眨眼之間,
便到了五月,
愈發晝長夜短。
每日清晨徐載靖去上學,天色都比以往亮了許多。
去盛家的路上,也能見到不少百姓,或推著獨輪車,或挑著扁擔,滿載著各色水果進城售賣,其中桃子居多。
端午節這日,
學堂休沐,
一早,
徐載靖騎著馬兒,帶著親隨出了徐家大門。
就著晨光看著釘在門上的艾草草人,徐載靖眼中微微有了些恍惚。
“公子,怎麼了?”青雲問道。
“沒什麼,就是覺著上次看到艾草草人,恍惚之間似是在昨日。”
青雲點頭:“公子說的是,這日子過的是有些快,轉眼之間,素素他們倆都要三歲了呢。”
說著,青雲還意味頗多的看了徐載靖一眼。
“這麼看本公子幹嘛?”徐載靖蹙眉道。
青雲抿了抿嘴,笑著搖頭道:“公子,沒什麼。”
“走吧。”
聽著街邊的各種動靜,
徐載靖一行人沿著汴京街道朝北走去。
一路上,街邊或繁華熱鬧,或整潔素淨,景色不一而足。
巳時初刻(上午九點後),
徐載靖等人到了樊樓附近。
樊樓地處內城,在宮城的東北方向,離著惠和坊、廣福坊不遠。
之前賞給徐載靖,後被柴錚錚租下的那處宅院就在廣福坊中,離著樊樓不過兩個街口而已。
樊樓高聳的木樓前扎著精緻繁複的綵樓歡門,
與冬日不同,今日綵樓前放置的不再是象生花,而是新採摘的各色鮮花,散發著馥郁的香氣。
綵樓前,
不時飄蕩的幡旗下,
各色華貴的車馬走走停停,非富即貴的客人們走下車馬,在樊樓夥計的引領下朝著樓內走去。
因爲客人們多數帶著小廝女使,有講究的,還要從馬車上卸下自己攜帶的一應物件,所以門前便有些堵車馬。
徐載靖離著綵樓不遠便下了馬。
尋書阿蘭兩人牽馬去馬廄,徐載靖和青雲則直接朝樊樓門口走去。
站在門口,徐載靖稍稍有些不適的朝四周看了看。
“公子,怎麼了?”青雲問道。
徐載靖搖了搖頭道:“就是有些覺得不太舒服,似乎有人在盯著咱們。”
青雲一愣:“是有什麼對頭?”
徐載靖朝著四周看了看,周圍人流密集,也看不出什麼,方纔微微不適的感覺也消散而去。
徐載靖想了想,看著迎上來的樊樓夥計,沉聲道:“走吧,咱們進去。”
相較外面,樓內稍稍有些涼意。
繁複巨大的屏風前,一旁的樊樓夥計躬身笑道:“五公子,您是要找高家的雅間?”
徐載靖頷首:“不錯。”
“您這邊請。”
“好。”
帶著青雲在樊樓中走著,徐載靖繞過巨大的屏風後,便看清了樓內的景象,和幾年前在潘樓中見到的大體類似。
回頭看了眼門口侍立的侍女,徐載靖笑道:“瞧著貴樓的夥計倒是齊整。”
樊樓夥計回頭看了看,笑道:“五公子好眼光,今日畢竟是有高家的衙內來,樓中可不能慢待,也不能請些不知根底的女子。”
徐載靖笑了笑。
此高家非萊州高家,乃是祖籍亳州,祖上是開國將領。
高家滔滔姑娘成爲太子妃,如今已經鐵板釘釘,說高家子弟是京中頂級衙內也不爲過。
繞過屏風,樓內的絲竹之聲大了不少,期間還有歡快的鼓聲響起。
朝樓梯走去的路上,
忽的,
徐載靖停下了腳步。
“五公子,怎麼了?”樊樓夥計疑惑道。
徐載靖看著大廳中木臺旁演奏的的一衆女樂,笑了笑,道:“沒什麼!青雲,走,咱們過去和楊行首打聲招呼。”
“是,公子。”
樊樓夥計見此,趕忙笑著跟在身邊走了過去。
片刻後,
徐載靖來到一衆女樂附近,演奏的聲音逐漸消散。
戴著面紗抱著琵琶的楊落幽,笑著起身朝徐載靖福了一禮:“見過衙內。”
“楊行首,好久不見,最近可好?”徐載靖笑道。
“託衙內的福,奴最近生計頗裕。”
徐載靖頷首,看著楊落幽不遠處,個子又高了許多,懷裡還抱著鼓的姑娘,笑著道:“楊姑娘,你呢?”
“回衙內,奴和師父一樣。”稚月福了一禮笑道。
說話的時候,稚月還看了眼徐載靖身後的青雲。
青雲看著稚月姑娘的眼神,心思一轉便明白了什麼,笑道:“楚戰那小子跟著我家侯爺去西北了。”
稚月挑了下眉毛,點頭道:“哦,怪不得呢。”
見此,徐載靖看了眼越發好看的稚月,又看了看青雲,沒有多問,只是笑著道:“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
“衙內慢走。”楊落幽帶著徒兒又是一禮。
看著徐載靖遠去,楊落幽和徒兒稚月坐回了座位。
一旁的女樂紛紛低聲詢問著,待楊落幽和稚月答了幾句後,
“哇,原來那位就是徐家五郎!”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另一邊,
青雲看著徐載靖一臉好奇的模樣,道:“公子,楚戰和人家楊姑娘,八字還沒一撇呢。”
徐載靖笑著搖頭道:“楚戰這小子,倒是緣分不少!之前鄒家小妹,是不是也對他有意思?”
“對。”
說著話,徐載靖踩著樓梯到了二樓。
看著樓上的精悍護衛,徐載靖臉上有些異樣的表情。
看到上樓的徐載靖,一衆精悍壯士也都投來了審視的目光。
見此,樊樓夥計笑道:“五公子,高家雅間就在二樓,這些都是高家的護衛。”
一旁的青雲挑了下眉。
徐載靖笑著點頭道:“原來如此。”
“您這邊請。”夥計伸手作請,一邊說還一邊討好的朝護衛們笑了笑。
樓梯口的護衛,表情有些嫌棄的擺了擺手。走在二樓走廊中,頂著一衆護衛不太友好的審視目光,徐載靖面無表情。
而青雲則渾然不懼的看了回去。
瞧著幾個眼中滿是挑釁神色的護衛,青雲還哂笑了一下。
這般表情,讓一衆護衛眼神更加不友好了。
青雲可不是好勇鬥狠,鍛鍊多年的他,和自家公子徐載靖數次出生入死,對惡意的眼神那是十分敏感。
這幫子高家的護衛,也不知是不是吃錯了藥,像是不認識兩人一般。
“公子,他們這幅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欠他們錢了呢!”
“既然如此,搞不明白爲什麼會給咱們家下帖子。”
青雲走在徐載靖身邊說道。
徐載靖深呼吸了一下,擺了擺手,道:“過去再說。”
來到雅間門口,
看著侍立一旁的釣車,徐載靖笑了笑:“六郎來了?”
釣車表情有些僵硬的笑了笑,拱手道:“回五公子,小公爺也來了,都在裡面。”
“嗯。”
徐載靖點了下頭,看了眼門口的護衛頭領模樣的人之後,自顧自的背手等著。
護衛頭領掃視了一下徐載靖,頗有些不耐的撇了下嘴。
青雲一瞪眼正要說話,一旁的釣車趕忙賠笑上前一步,推開房門笑道:“五公子,您裡面請。”
徐載靖朝著釣車笑了笑,深呼吸了一下,邁步進到了雅間中,青雲則和釣車一起站在了屋外。
看著門前的屏風,徐載靖身後的房門被人從外面關上。
進來後,徐載靖心中稍有疑惑,原因無他,今日這雅間中也太安靜了些。
之前他參加過那麼多次聚會,哪次都是在門外就能聽到衆好友的喧譁聲。
繞過屏風,
徐載靖目光一掃之後,眼睛便驚訝的瞪了起來,心思電閃之間,隱約猜到了方纔在樓下心中不適的原因。
看著坐在主位上,朝他笑著的趙枋,徐載靖趕忙躬身拱手一禮:“見過殿下!今天您怎麼出宮了?”
趙枋笑著站起身,笑著招手道:“靖哥兒,你先過來坐。”
“是殿下。”徐載靖看了眼有些呆呆的齊衡以及樑晗,邁步朝著靠近趙枋的座位走去。
落座後,
徐載靖看向了坐在趙枋身邊的青年。
看到徐載靖眼神,趙枋笑道:“靖哥兒,孤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亳州高家子弟,高淨,滔滔的堂兄。”
徐載靖笑著起身拱手:“見過高兄弟。”
那青年也是拱手一禮,屁股也不擡一下,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一眼徐載靖,說道:“幸會。”
齊衡和樑晗看到此景,眼中神色不明的對視了一下。
徐載靖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看著趙枋,語氣疑惑道:“殿下,小臣記得,送到家中的帖子,寫的是高凜高大哥的名字,今天怎麼成了高淨兄弟。”
徐載靖知道的是,高凜乃是滔滔姑娘的親哥哥,這高淨如趙枋所言,只是個堂兄弟。
趙枋神色有些尷尬的笑了笑,道:“今日高凜他有些別的事兒。”
徐載靖頷首,繼續道:“那,殿下您怎麼就來樊樓了。自從進樓後,我都沒看到有皇城司吏卒的身影!屋外的護衛,我瞧著也都有些面生。”
趙枋笑了笑,擺手道:“靖哥兒,都是小事,小事。你先坐下吧。”
“是,殿下。”
徐載靖若有所思的點頭,坐回到椅子上。
坐在趙枋另一側下首的高淨,看著徐載靖笑了笑,道:
“五郎,殿下貴爲太子,想出宮看看,你何必說這麼多呢?”
“你徐家的能陪著殿下出宮,難道我高家子弟就不能陪著?”
“聽五郎話裡的意思,殿下要出宮還要先知會你不成?厲害,厲害,好大的威風啊!”
聽到此話,不遠處的樑晗笑著解釋道:“高家哥哥,靖哥他不是這個意思。”
齊衡笑著點頭:“高兄,六郎說的是,靖哥不是這個意思。”。
高淨笑道:“五郎有無此意,還是讓五郎自己來說的好。”
說著,高淨看向了徐載靖。
趙枋朝著高淨搖了搖頭,示意高淨別說了。
徐載靖等趙枋眼中略帶歉意的看過來時,笑道:“高兄,殿下出宮自然不用知會我!但要知會陛下和皇后娘娘、皇城司、宮城禁軍,要以咱們所在的雅間爲中心,佈下至少三層護衛。”
高淨一笑,擺手道:“五郎,殿下與我家一起來樊樓,是無人知道殿下尊貴身份的!要是如你所言,佈下三層護衛,那纔是欲蓋彌彰,適得其反。”
徐載靖笑容消散,肅然問道:“高兄,那雅間外的護衛,可認得我?可認得六郎、元若?”
沒等高淨說話,徐載靖繼續道:“上了二樓,屋外的護衛看似精悍強壯,眼神兇狠,但卻是有眼無珠。”
“自上了二樓,走到雅間門前,一路上沒有一人問過我的身份。”
聽到此話,趙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高淨。
樑晗眼中有了明悟的神色,輕聲和齊衡說道:“小公爺,怪不得咱倆來的時候,那些護衛這麼看咱們呢!合著是不認識咱們!”
高淨看了眼趙枋的神色,眼中有些慌亂的站起身,伸手指著徐載靖,道:“你,徐載靖,你這是信口雌黃!你怎麼知道他們不認識你?”
徐載靖瞇了瞇眼睛,淡然道:“認識我,還敢狠狠瞪我的護衛,我已經許久沒見到了。”
徐載靖看向趙枋:“殿下,你要執意留在樊樓,小臣覺著還是稟明陛下和娘娘的好。”
說完,徐載靖又看著高淨,道:“殿下出宮,徐家陪著乃是陛下和娘娘的旨意!高兄,不知今日你是接了誰的旨意?”
高淨眼神慌亂,心虛的說道:“自,自然是殿下的旨意!”
徐載靖盯著高淨,道:“你置皇嗣於險境,居然還說是殿下的旨意?”
“我”
不理無話可講的高淨,徐載靖看著趙枋道:“殿下,您來此多久了?”
趙枋抿嘴,道:“有小半個時辰了。”
“您是從高家府邸過來的?一衆儀仗護衛都留在了高家?”
“嗯。”
“如此說來,知道您出宮的人很多,但願沒人盯著高府。”
高淨在旁說道:“徐載靖,你別在那裡危言聳聽,我陪殿下來此這麼久,還不是什麼事兒都沒有。”
徐載靖斜了高淨一眼後,看著趙枋道:“殿下,瞧著此處有發生危險的可能,不如讓護衛趕緊過來吧!萬一陛下和娘娘得知此事,不知道會有多麼著急。”
“因爲此事,跟著您出來的那些護衛儀仗,定然是要被陛下和娘娘怪罪,責罰定然少不了,尤其是您身邊的內官女官。”
趙枋眨了眨眼,有些自責的點頭,道:“靖哥兒,是孤有些欠考慮了。”
“殿下勿要憂心!那,小臣就派人去了。”
“嗯。”趙枋頷首。
徐載靖著樑晗:“六郎,你讓釣車下去,找阿蘭他們倆,一起去高府。”
趙枋插話道:“靖哥兒,不如你護著孤回去吧?神不知鬼不覺,小內官和護衛儀仗,多半能免受懲罰。”
徐載靖搖頭,看著趙枋道:“殿下,今日就是參加飲宴,小臣什麼都沒帶。真要有人知道您孤身在此,沒有甲冑武器,小臣也難以護您周全。咱們還是等著護衛爲好。”